掃完切進聊天軟件,入眼的先是那天的餐廳位置信息,占據版麵更多的是一張圖片。
與此同時叫的車也到了,上車的幾秒裡等圖片加載清晰,啟程的同時仔細看照片。
兩人就著瓷器柱台對稱。台上齊杳還是身著秀場那套衣服,一層粉紗罩著貼身的短衣被光一照再連著整體一看更覺仙氣飄然。
台下裴炤硯身在觀眾席,前衛休閒,後背隱在純黑的環境,休閒淡定卻也側頭不眨眼的看著。
因著照片的定格齊杳向著他走,一個步伐堅定身姿卓越,一個原地等待氣定神閒,古與今的碰撞。
輕微的眩暈感在心口,汽車彎過拐角駛上大橋,午後陽光普照,底下裴炤硯發來另一條消息。
“還挺好看。”齊杳掃完這條轉過頭看橋下的江麵,波光粼粼,這麼久了她終於有了回來了的實感。
“豆漿,你讓狄拉帶的嗎?”
“嗯。味道沒變吧?”
“你高中上的市一中?”
“不是,但是經常去。”
這頭的裴炤硯發完消息直接切回社交賬號認證界麵,一切就緒後轉發了那個攝影師發的大圖,沒配文字。
盯著圖越久,嘴角添上弧度,日頭漸短,他窩在沙發上思緒被拉回高三的某個下午。
那時的齊杳身上沒現在的疏離勁兒,或許不應該叫疏離,是一種千帆過儘的靜。
那是市統考完的午後,到處都亂糟糟的,裴炤硯提前半小時交了卷子就坐了校門口提前叫好的車直奔市一中。到校門口時被門衛攔了,公立學校不比他的私立學校,耍著嘴皮子和門衛拉扯的幾分鐘裡,交卷鈴終於響了,而老門衛看了他一眼也終於放行。
“行了,你進去吧,可彆惹事啊!”說著擺了擺手。
沒回應老門衛,他等了太久,害怕這麼段時間裡齊杳已經走了,害怕她也提前交卷,不過他不知道的是市統考她們學校是不允許提前交的。
一路跑走過高一二的樓前,千算萬算為自己留夠了時間,避開裴啟明派來接他去老爺子晚宴的車子,卻沒想到門衛的阻攔和偌大的校園就算跑過去人也走了大半。
順著提前摸好的位置走離她們班最近的樓道。越是往上爬人越是稀少,走到最後裴炤硯慢了下來,不知道是近鄉情怯還是已經對齊杳還在班裡不抱希望。
周圍是零星幾個少男少女或對著答案或吵鬨著討論去哪吃晚飯的聲音,有人注意到他穿著私立高中的校服神情緊張,然後停下話頭和動作盯著他的背景走了段路才回神和身邊的人說。
“尚禹國際的誒,怎麼來我們學校了,沒考試嗎?”聲音隨著腳步漸行漸遠。
裴炤硯什麼都不想管,隻在兩種情緒的拉扯裡終於走到高三一班的教室後門。
盛夏午後,窗外的蟬仍在樹上發出似乎要鑽進人腦的鳴聲,窗開著熱風一吹高三一班的窗簾就被吹飛,桌子上書堆的小山一樣高,嘩啦嘩啦響出動靜。
空無一人。
失落感縈繞心頭之時,一個男生鬼鬼祟祟從前門進了班,在講台那邊躊躇良久才往下走溜到倒數第二排的位置上,去翻桌子上書的扉頁。
像是在確認,然後伸手從包裡拿一個信封往桌肚裡放,又覺得不安全,拿出一本書翻開打算夾進去。
一陣風刮進來窗簾飛的更高。
“你在乾什麼?”原本放空著的裴炤硯從那股失落的情緒裡抽出來,因為他看見了扉頁上的名字。
男生明顯被嚇一跳,原本真的擔心被發現的情緒從看見裴炤硯校服的時刻起消散了。
“管你什麼事?你誰啊!”壯著膽子反問他。
“她朋友啊。”說完慢慢悠悠也走進教室,雙肩包隻掛了一個肩帶,手插著兜臉上的笑更讓對麵的人心裡沒底。
信封被人捏著沒來得及放。真心實意的考量他話的真實性。
“情書啊?”調子越是漫不經心越是讓拿著的人如坐針氈。
人把書包放到隔著一個過道的桌子上,人也倚上去懶懶散散的。
“不過都要高考了這個時候真的合適麼?哦,我知道了想不留遺憾是吧?那有點早啊。”笑著挑眉問對麵的少年。
“我,我幫彆人送的。”
明顯是被激著了,又害怕這個所謂的朋友真的告到本人那邊去。
“這麼孬啊?”聽這話人笑的更甚了。
“說誰呢?”臉漲得通紅。
“說讓你送信的人啊。”裴炤硯慢慢悠悠答,臉上更是玩味。
那人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剛燒起來的火被悶著滅掉連氣兒都不能漏。
末了,裴炤硯不想再繞著彎子說了。
“她沒興趣談這種沒營養的戀愛,勸你收了這心思,她要出國了。”臉上沒半點剛剛的樣子。
對麵的人久久不答,偏又在這對視裡敗下陣來,捏著信紙退場。
“喂,出去彆亂講。”裴炤硯頭都沒轉地講這句。
“嗯。”男生默默應完走了。
風還在吹著,沒來得及合上的書翻了好幾頁,裴炤硯就這麼看了良久,最後因為兩邊重量不同而重重合上。
轉身要拎書包的時候卻看見倚在前門抱著兩臂不知道看了多久的齊杳。
沒料到還能看見她,所以在原地楞的明顯。
“不打算幫幫我嗎?我的朋友。”說著往黑板上值日表斜一記額,齊杳兩個字被寫的歪歪扭扭,像個笑話。
她卻在原地笑得攝魂奪魄,廊裡光線昏暗眼睛卻亮著,這一秒裡裴炤硯覺得什麼都值了。
剩下的時間裡什麼話都沒有,齊杳打掃的賣力,裴炤硯提著從來沒試過的大號垃圾桶和她一起走在路上,思量著,夕陽照著兩人把影子拉長。
兩人並肩走在出校門路上齊杳才講第二句話。
“尚禹國際的?那你認識戴思穎嗎?”視線從他胸前的銘牌移到臉上。
“認識。”在腦子裡把名字和臉對上後答她。
停了步子,把雙肩包從身後撈到身前,裴炤硯則轉向她,然後看她從包裡拿出一隻紙筒。
“幫我轉交一下?”
“行。”手裡的東西被接過。
兩人恢複並行,出了校門齊杳道了聲謝就左拐要往巷子裡走,絲毫不在乎他這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所謂的朋友會不會把東西帶到。
校門口走出幾個零零散散的學生,似火的雲染紅半邊天,霞光漸斂,裴炤硯就這麼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這會兒已經過了晚高峰,對麵的馬路上晚班車搖搖晃晃的停在站牌又搖搖晃晃地開走,甚至因為沒人在等所以連門都不曾開過。
那時的裴炤硯已經不在對她一無所知,他沒去聽校友間傳的不知過了幾口舌又往裡添了多少令人瞠目假料的“過往故事”,隻信了自己經曆的部分。
他知道齊杳一直在畫室兼職偶爾會答應些人的約稿賺錢,就像知道手裡拿的紙筒裡麵是她的畫稿,也知道她好像真的打算徹底離開這個地方,所以考慮到自己的經濟能力填了他爸公司的資助項目。但又好像一無所知。
裴炤硯回莊園的路上一直在想她到底怎麼看自己的,是幫她解決一個追求者麻煩的另一個麻煩,還是幫她做過值日的郵遞員。
晚宴的時候裴啟明問他去哪了,裴炤硯隨口扯了句糊弄他,絲毫不在乎拙劣的謊話被識破的後果,裴老爺子適時把對話叫停。
“吃著飯呢,有什麼吃完再說。”老者低沉的嗓音沙啞著。
裴老爺子對裴炤硯遲到這件事沒什麼看法,隔代親的說法在他們身上很好的應驗著,更何況他們算在一條賊船上。
裴炤硯真正開始賺錢的路子是從裴老爺子那裡學到的,不似以前的小打小鬨,開始花成心思要做成件事。
當然這些都是瞞著他爸裴啟明做的,裴老爺子沒少打掩護,所以等裴炤硯畢了業和他父親攤牌說要繼續走這條路時,早就替他規劃好一切的裴父怒得合乎情理。兩人冷戰了很長一段時間,無數次裴母從中交涉都不能撼動分毫兩人的決心。
周初裴炤硯把紙筒交到戴思穎手上的時候,她驚了一下。
“誒,她不是已經發圖給我了嘛。”伸過來接紙筒的手帶著猶疑。
她身旁的朋友湊過來看畫,“還專門差人送啊!好貼心。”然後抬眼看桌前的人。
裴炤硯一句話沒說走了。
無論他送不送得到東西,這件事的結果在齊杳那都根本沒有預設。和他本人一樣。
那之後裴炤硯沒再忤逆裴啟明,按照他的打算一步一步走完了全程。
齊杳再聽到關於裴炤硯的消息的時候是在約見徐一晞後。
剛出國那會兒兩人還有聯係,到後來越來越少,最後齊杳主動把聯係斷了。
電話接通的瞬間齊杳隻聽見徐一晞喂了聲。
良久,她才說話。
“一晞,是我,齊杳。” 呼吸都減緩。
“我就知道是你,怎麼才打電話過來啊。”後半句多了嗔怪和難掩的傷心。
身後窗外午後的陽光照了人滿身,溫暖乾燥。
和徐一晞約在一家咖啡廳,店內很安靜,進門的時候隻有靠窗坐著的一晞抬頭看向她。
然後就是一個燦爛的笑容,手臂輕快揮動要她注意。
等齊杳落座對麵後,徐一晞身上又好像多了點拘謹,但人也沒憋著。
“杳杳你這次不會再走了吧?” 徐一晞前傾問對麵剛發下東西的齊杳。
“怎麼突然問這個了?”齊杳笑著反問她。
“誒呀,昨天和你聊得亂七八糟把忘記問這個了,快說快說。” 言語急切。
“看公司安排,短時間不會變動了。”齊杳認真答她。
“點單了嗎?”
“還沒呢。”這會兒徐一晞安了心和齊杳一起低頭點單。
“還是回來的好。” 等待的間隙裡徐一晞上上下下把齊杳打量個遍,兩人就直勾勾地看著彼此,半點不見多年不見的生疏,眼裡的膩全然像是還在象牙塔裡的純粹情感。
“對了,你天南地北的跑你爸怎麼放行了?”昨晚聽完徐一晞這幾年跑過的地方,國內外熱景拍了大半還晃到國外拍瑞士,冰島,小拿不少獎項。
齊杳隻顧著神奇,指尖不停地去翻看她發過來的照片了。
徐一晞視線垂到麵前的飲品上歎了口氣,
齊杳好笑,“怎麼了這是?”
“你一說這個我就難受。”
“啊?那不說這個了,薑宇航呢?”
又重新看著齊杳重重歎一口氣。
“更難受了”,然後成功收獲了一個不知所措的表情包,齊杳版。
“薑宇航出國讀建築了,猜猜我上一次見他是什麼時候?”
“不會是上次拍外景吧。” 想到昨晚徐一晞發過來的照片。
“很接近啦。”徐一晞單臂支著腦袋。
“我提前出發飛他的學校,呆了兩天,然後再飛的拍攝地跟團隊會合。”
“啊,趕這麼緊?”
“我爸,我爸他,他還不知道我和薑宇航在一起呢,總不能青天白日亂跑吧,不然他得起疑心了。”徐一晞講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裡裡外外都是不自信。
“嗯,你們兩家確實是很難。”齊杳替徐一晞歎了氣,然後是短暫的沉默。
“叮”徐一晞的手機屏幕亮起,是某社交軟件的推送。
“哎,彆說這個了,上次你們那個秀我朋友進內場拍圖了,真的很絕。”說著順勢把手機解鎖。
兩人湊一起看她們公司運營賬號的內容。
指尖劃到往前幾天的內容,有live圖還有視頻,地下評論清一色的誇,徐一晞念前排逗趣的熱評。
“這都多少天了,長尾效應簡直了。”徐一晰感慨了句。
等侍者送完飲品齊杳手機剛好響了。
“喂,老於。”
“很急嗎?”齊杳說完抬眼看喝飲品的徐一晰。
“行,知道了。”
徐一晰視線也從屏幕上移開。
“對不起啊一晰,公司讓我過去一趟。”
“去吧去吧,大忙人。”徐一晰放了手機垂眼輕輕攪動麵前的飲品,茶匙撞在杯壁上發出細微聲響。
“你想要什麼補償?儘管提就是了。”手上的包一放齊杳拿出勢必讓她滿足的姿態。
“嘖,挺自覺哈。”徐一晰細細的兩條小臂交疊支起身,笑得坦然。
“你彆忘了欠我的就好啦,另外下次餐食你包了。”
“行。”答得爽快。
“快走吧,這地段不好打車,剛剛幫你叫了輛,還有兩分鐘就到了。”這會兒倒催起來。
“行,謝啦。”齊杳起身就往外走。
齊杳心裡清楚她欠給她的是一場推心置腹的深聊,這麼多年無論是當年斷聯還是現在倆人重新聯係,徐一晰都不曾欠過齊杳分毫。
是真心拿她當朋友,是想要真心換真心,齊杳都明白。
隔著窗玻璃,目送齊杳上車的徐一晰切了軟件刷推送。
“啊?”安靜的咖啡廳徐一晰突然發出一聲不小的驚歎。
周圍有人看向她,她隻好捂著嘴向周圍的人歉意地笑笑。
然後切回聊天軟件開始轟炸齊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