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主任到底是見過大陣仗的,跟了萬副總管這麼些年,多少有些養氣本事,內心雖然惶惶驚恐,表麵上倒還算沉得住氣。
他在思考,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照理說,這個計劃基本上可以說是天衣無縫。雖說這小子有點手段,可再怎麼有些手段,血肉之軀難道真能扛得住火箭筒的轟擊?
可聽這小子的口氣,顯然又是見到了小羅的。這至少說明,這小子抵達了他們預設的現場。
那麼,假冒行動三處副處長韓翼明這個環節,應該是沒問題的。
否則這小子發現韓翼明是冒牌貨,怎麼可能會心甘情願跟著去?
康主任以己度人,覺得根本不可能有這種沙雕操作。
難道……
康主任脊背直冒冷汗。
這個小子,該不會真的扛過了火箭筒攻擊,然後一波反殺,將小羅這些人給反製了吧?
要是這樣的,所有的計劃,豈非全部暴露?
這樣的話,暴露的可不僅僅是他康主任,還有背後的萬副總管。
康主任坐蠟了。
先不說眼下這關該怎麼過。
就算眼下能從這小子手中安然逃過,他在萬副總管那裡也等於社會性死亡。
這麼穩妥的事都辦砸了,萬副總管怎麼可能還信任他?
江躍笑眯眯坐在他對麵,看上去居然不是特彆憤怒。
按理說,年輕人被人這麼陰了一波,一怒之下,乾出什麼衝動的事來都不會讓人覺得意外。
可康主任看著對麵的江躍,居然看不出什麼憤怒情緒,反而很是淡定從容,神態就跟坐在鄰居阿伯院子裡閒聊一樣放鬆。
康主任怕就怕江躍年輕人容易上頭,三言兩語不和就殺人。
隻要這小子不當場殺人,康主任覺得自己還有一點回旋餘地。
終究,他也怕死。
康主任艱難地咽了下口水。
“小江是吧?那個什麼,咱們能不能談一談?”
“談啊。”江躍笑得很隨和,隨和到康主任都有點懷疑人生。
明明應該是劍拔弩張才對,分明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麵了,為什麼這小子這麼客氣。
他第一念頭就是裡頭有陰謀。
這小子可不是好脾氣的主兒,當初謀奪九號彆墅的時候,雙方大打出手。這小子什麼狠話都敢說,動起手來也一點都不含糊。
絕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小江,我早看出來,你是聰明人。我就不拐彎抹角了。你有什麼條件儘管提。這次我康某人認栽。”
康主任其實構思過很多花言巧語,但最後統統被他Pass。他很清楚,都到這局麵了,鬼話連篇解決不了問題。
還得麵對現實。
既然對方不是一見麵就痛下殺手,還願意談一談,那肯定就有的談。
他估摸著,這小子到底不是那種無法無天的家夥,麵對萬副總管這種龐然大物,終究還是懂得怕的。
總不能一路殺過去,殺到萬副總管跟前吧?
江躍手指輕輕在桌麵上敲動著。
“小羅已經投靠我了,康主任你也有一次選擇的機會啊。”
康主任聞言頓時傻眼了。
他內心早就盤算過,江躍也許會提出各種無理的條件。
比如說金錢賠償,物質賠償,甚至是要求萬副總管特赦他,保證不再覬覦九號彆墅之類的。
甚至,康主任早就盤算好了,不管對方開什麼條件,他都要裝作全力斡旋,努力爭取的態度。
隻要緩過這一口氣,能夠從這裡脫身,到頭來什麼承諾不可以推翻?
隻要最終能夠反製江躍,今天所遭受的一切屈辱,那都不算什麼。
可他萬萬沒想到,江躍居然什麼要求都沒提。
而是一臉恩賜的表情,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一個沒有任何官方身份,甚至大學都還沒上的毛頭小子,居然大言不慚,要我康某人投靠他?
康主任內心是鄙夷的,覺得江躍心裡沒有逼數。
我康某人可是為萬副總管服務的,那可是中南大區前五的大人物。
你何德何能?有什麼資格要我康某人投靠你?
江躍從康主任驚愕的表情中,似能讀透他的心思。
“老康,我知道你一肚子的資格論,我也沒興趣琢磨。”
江躍語氣鬆緩道:“既然是選擇題,自然還有其他選項的。你當然可以很有自尊地拒絕我,然後為萬副總管儘忠效死。你放心,我也不會折磨你,乾掉你之後,我會找到你的家人,送他們跟你團圓。我這個人一向講道理,讓你做黃泉路上的鬼魂野鬼,確實也不厚道……”
康主任本來強作鎮定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無比。
不是提條件麼?
本來還算友好的談判氛圍,怎麼一下子就惡化到這種程度了?
不但喊打喊殺,而且還要株連家人?
康主任勉強擠出一些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小江,彆開玩笑了。真的,有什麼條件你可以提,咱們都是有身份的人,沒必要動不動就喊打喊殺嘛!”
“你看我像開玩笑麼?”
江躍語氣倏地一寒。
乓!
一把匕首被江躍拍在了桌上。
“認識麼?”
康主任神情驚恐,仔細看了一陣,還是老實地搖了搖頭。
“不認識沒關係,你覺得割開你喉管夠用嗎?”
“小江,這……”
江躍忽然站起身來,匕首在手,已經閃在康主任身後。
一隻手往康主任腦袋上一扳,就跟鉗子似的死死箍住,康主任無論如何掙紮竟是紋絲不動,完全沒有半點反抗的餘地。
冰涼的匕首架在他的喉嚨前,抵著動脈。
隻要輕輕一拉,他康主任不管如何顯赫,轉眼都將成為浮雲。
“小江,好商量,有事好商量啊。”
康主任魂飛魄散,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小子絕不是嚇唬嚇唬他,絕壁是動真格的。
隻要他再嘴硬半個字,下一刻可能就是血濺當場的下場。
“老康,你要記住,你從萬副總管那裡得到的一切所謂的地位,在我這裡一分錢都不值。”
“落在我手裡,我給你選擇的機會,你應該慶幸才對。”
“是是,咱們再談談……”康主任不敢再嘴硬。
這咖啡屋雖然是臨街的,可這時候哪有半個人影?就算他喊破嗓子,也不可能有人來救他。
而且就算喊得來人,難道還能比江躍的匕首更快?
萬一惹惱了這位太歲,難道人家真揮不動刀不成?
康主任根本沒有半點賭的資格。
乾他這一行的,哪個不是人精?
忍辱負重那是日常基本素質。
該認慫的時候就得認慫。
直到江躍的匕首離開脖子,康主任身體還是僵硬的,他甚至都不敢扭動僵硬的脖子。
生怕一個動作不對,引起江躍的誤解,直接一刀就過來了。
現在,任何不必要的動作都不能有,老老實實,聽任江躍下一步的安排。
不就是投靠他麼?
且穩住他,口頭投靠,也無非就是犧牲點臉麵節操,這種東西在康主任這裡不值錢。
這個念頭在康主任腦子裡轉著,心裡卻頗為焦慮。
因為江躍一直站在他身後,並沒有離開太遠。
這就好像頭頂懸著一把鍘刀,隨時可能掉下來鍘掉他的腦袋。
這種不安感讓康主任感到強烈的不安。
就在這時,江躍離開的手掌,忽然再一次摁在他的頭頂。一股詭異的溫涼氣息,竟然直透他的額頭,灌入他的腦子裡。
非常清晰的一股氣流,直接灌入,迅速蔓延到全身各處經脈。
康主任暗暗叫苦,可惜從他的視角,根本看不到江躍到底做了什麼手腳。
“小江,你……你彆衝動啊。有什麼話咱都可以商量。投靠你……那也是可以談的啊。”
康主任徹底沒了倔強,這話等於就是直接求饒。
看得出來,他的心理防線是徹底崩潰了。
什麼矜持,什麼身份地位,在生死麵前,都得看淡。
江躍慢條斯理回到對麵的椅子上。
笑眯眯盯著康主任:“老康,你千萬彆搞錯了。我從頭到尾都不是跟你商量,我隻不過是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而已。”
“是是,我……”沒了倔強的康主任,也就沒了所謂的身份光環,這卑微的樣子,跟普通百姓也沒多大區彆。
“老康,讓我猜一猜你的心思。”
“你一定在想,這小子威逼我投靠他,大不了我先應承他,虛與委蛇,先逃脫性命再說。隻要逃過今天這一劫,回到萬副總管跟前,自然就萬事大吉,到時候完全可以組織一波人馬,反過來乾我一票。對吧?”
康主任駭然失色。
這小子是人嗎?
怎麼把他的心思計算的分毫不差?
不過,康主任自然是不會承認的,忙道:“不敢,小江,我是真不敢了。我算是看出來了,你是大能人,跟你作對不會有好下場。我認栽了,服了。隻求你放我一馬,以後……我給你當內應。有什麼內幕消息,我一定想辦法通知你。那邊有什麼陰謀,我也會提前告知你。”
江躍笑眯眯道:“你這話肯定有水份。不過呢,我奉勸你一句,你最好是真這麼想的。不然的話,後果可能比你想象的要悲慘多了。”
後果?
難道這小子真在我身上做了什麼手腳不成?
“看來康主任也猜出來了。是的,我在你身上動了手腳,你現在的生死也就在我一念之間。萬一你想不開,有了彆的不該有的念頭,我在你體內下的禁製就會爆開……”
“那……那會怎樣?”康主任頭皮發麻,他終於知道,為什麼江躍一直能夠和顏悅色同他說這麼多了。
人家壓根就是胸有成竹。
“你見過吹氣球吧?氣球充氣過度,啪的一聲,炸開的樣子,你自己腦補一下?”
這操控符的恐怖之處,餘淵應該是深有體會的。
康主任麵色慘淡,直到此刻,他才深刻地認識到,當江躍出現的那一刻,他康某人就已經沒有任何掙紮的餘地。
可笑他還各種內心戲,構思各種逃脫翻盤的預案……
“康主任,萬副總管是你的恩主吧?或許,為了他,像氣球一樣爆開也是值得的?”
康主任苦笑道:“小江,事到如今,我還能說什麼。萬副總管是提拔了我,待我不薄。不過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他到底不是我父母啊。”
“所以呢?”
“我願意當內應,為你提供內幕消息。”
“很好。那就拿出實際行動來。”
“現在嗎?”康主任驚訝無比。
“怎麼?現在你覺得不妥?有難處?”
“沒……沒難處,一點難處都沒有。”康主任聽出江躍語氣的不悅,忙道。
“我問一句,你答一句。彆玩小聰明,彆想含混過關,我怕我一時沒控製好情緒,把你給爆了。”
“我一定如實回答,有一說一。”
“行,那你就先說說,主政大人這次行動的圈套,是不是萬副總管下的。”
“這……”
“哦?看來康主任還是想為萬副總管儘忠啊。”
“不不不,我是不太確定,所以不敢草率回答。我感覺裡頭是個圈套,應該和萬副總管有關。可……我隻是一個小小的主任,說白了就是一個生活管家,涉及到最核心的機密,萬副總管也避著我的。”
“說到底,你連萬副總管的核心圈子都沒進入?”江躍確實有點意外。
從之前的表現看,江躍以為這個康主任基本就是萬副總管的代言人。
可從這康主任嘴裡說出來,他居然隻是個生活管家。
“你既是生活管家,為什麼針對我的謀害行動,會由你負責?”
“因為……”康主任語氣有些難堪,“我說了你彆生氣。因為在萬副總管那裡,覺得你隻是個小問題。真正的大問題,是主政大人。”
他本以為江躍會勃然大怒。
可江躍聽完後,居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仔細一想倒也的確如此。
自己在萬副總管跟前,到底隻是個中學生,有點天賦有點個人手段的小年輕,而且做事還那麼衝動不計後果。
在一方大員眼中,不可能是什麼心腹大患。
哪一個大員會把一個完全沒有崛起的年輕人當成心腹大患?當成鬥爭的重點?
說到底,江躍所涉及到的九號彆墅,也許隻不過是星城這個大漩渦裡的一個小小環節。
真正的較量,是萬副總管和星城主政之間,甚至是兩股強大勢力之間的碰撞。
他江躍這頭,隻不過是邊邊角角的一塊邊緣戰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