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女孩子哭了,白玨越是著急越是說不清楚,反正他所見到的女孩子中,哪怕是宮裡的宮女,或者是府裡最低等的侍女,莫不是嬌滴滴的,沒有一個是她這樣的,雖然年紀小,卻像個男子一般,絲毫不見嬌氣。
可是,現在又為什麼哭啊?
“是不是很痛啊?彆怕彆怕,我給你上好藥,包紮好了就不疼了,忍一忍啊。”
她哭,是因為痛,也不是因為痛。
手上的臟東西已經被衝洗乾淨了,白玨從懷裡摸出一個瓷瓶,熟練的把藥撒在蘭溪的傷口上,一撒上去,血立即就止住了。
蘭溪想,果然是好藥,一定是姬大夫出品。
白玨又快步跑進屋拿了白布出來,把蘭溪的小手裹得像個大粽子,上藥的動作那麼熟練,包紮的技術卻不怎麼樣啊。
蘭溪突然呼出了一個大大的鼻涕泡,娘啊,丟臉死了,她趕緊用另一隻手掏出手帕來捂住臉。
因為這隻手上還有汙泥,擦拭的時候又給自己抹了一臉泥,抹得像個大花貓似的。
白玨看著就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小心翼翼地問道:“現在怎麼樣?還痛嗎?”
蘭溪卻盯著他的眼睛,正色問道:“白侍衛,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可以誠實回答我嗎?”
白玨點點頭,爽快地說道:“問吧。”
“我大叔呢?”
白玨的笑容瞬間就消失了,眼裡閃過哀痛,他微微側了一下身,不去看蘭溪。
蘭溪移了兩步,與他麵對麵,仰頭看著他,神色認真,眼裡還有晶瑩的淚花,搖搖欲墜。
白玨的雙手不自覺的握成了拳,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好半晌才艱澀的開口:“大叔他、他為了掩護我們撤退,重傷不治!”
說完,他閉上眼睛,眼角有淚泌出。
蘭溪這一刻卻不可思議的平靜,是啊,早該想到啊,從不離開姬大夫身邊半步的人,怎麼會這麼多天都不見人影呢?
曾嬸子為何突然衰老?那一定是深愛的人離開,心神俱傷,才會一夜白頭。
難怪為何他們都如此的悲慟沉默。
可是她還還心存僥幸,想著大叔可能是去辦事了,沒有及時趕回來,說不一定明天就回來了,突然出現在她麵前,大笑著喚她的名字:“二丫,大叔回來,高不高興?”
她緩緩的閉上眼睛,眼底的淚終於落了下來,她一步一步往院外走去,步子沉得像墜了千斤,每一步都要用儘全身的力氣。
走著走著就越走越快,然後瘋了似的跑了起來,白玨看蘭溪情緒不對,怕她出事 正要追出去。
曾嬸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門口的,她喊住了白玨說:“由她去吧,她需要自己想通,接受這個事實。”
白玨猶豫了一瞬後,咬緊牙關去繼續之前的活了,那活就跟他有仇似的,乾的特彆賣力,特彆凶狠。
蘭溪一口氣跑出去,不斷加速,沒有方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精疲力儘,渾身被汗水濕透後癱倒在地。
她仰躺在地上大口喘氣,望著沉默高遠的天空,今天是個好天氣啊,藍天白雲晴空萬裡。
可是,那為什麼就是最後一麵了呢?
我還想著,等你們老了,我還要為你們儘孝呢!
我們不是約好了,等我長大了就陪你喝酒嗎?
我做幾個你愛吃的小菜,再燙一壺小酒,一邊喝一邊聊你走南闖北的故事,我可喜歡聽了。
曾大叔,你不知道,我現在會釀酒了,我釀的酒可好喝了,很多人來酒樓隻為喝一口我釀的酒,可他們不會知道,最好的酒我都給你存著呢!
大叔……
那個在這個世界唯一給了她幾分父愛的男人,那個亦父亦師亦友的男人,從此沒有了。
蘭溪整理好心情重新回到小院,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比起自己,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隻會比她更難過,她又有什麼資格在他們麵前表現出來呢?
日子還要過下去不是?!
她還有姬大夫要照顧,還有曾嬸子要安慰,她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大叔隻是先行一步,他們早晚都會再相聚。
姬大夫的狀態越來越不好,他整日整日把自己關在房裡,各種書籍散落一地,並且不許任何人棟他的書,他形容枯槁,趴在地上,狀似瘋癲的一遍又一遍的翻看那些書籍,有時喃喃自語,有些寫寫畫畫。
現在他的飯菜都是單獨送進屋裡去的,很多時候飯菜是怎麼端進去的,曾嬸子又怎麼端出來,隻是送進去時是熱的,撤出來時是冰冷的。
蘭溪變著花樣的給他做吃食,隻希望這些美食能勾起他的食欲,讓他多吃幾口。
曾嬸子吩咐蘭溪多煮一些營養的粥,或者多燉一些滋補的湯裡,不過湯裡除了放一點鹽巴,其他什麼都不要放。
原先她燉湯喜歡在裡麵放一些藥材,做成藥膳,既好喝又有益於健康。
蘭溪不解,姬大夫現在這種情況不是更應該放些藥材滋補才對嗎?不過她也沒多問,照做就行了。
蘭溪半夜起來,看見姬大夫房裡的燈依然還亮著,她站在院裡看了一會,最近姬大夫房裡的燈幾乎天天都是徹夜長明。
若是實在累得狠了,他就會在案幾、地上、榻上、椅子上,就是不在床上,隨意眯一會,然後突然驚醒,又開始瘋狂的找書看書。
是因為曾大叔嗎?
應該不是,雖然會很難過,但不至於如此。
因為這樣子曾大叔也回不來,不但毫無用處還會讓身邊的人都跟著他一起受折磨、受煎熬。
成年人的痛和傷都是藏在心底的,不會如此情緒外露。
曾嬸子常常望著姬大夫默默垂淚,卻不敢吭一聲,任由他折磨自己。
白玨也越來越沉默,越來越憔悴,無論她的飯菜做得有多好吃,他都肉眼可見的消瘦了下去,眼下的烏青也像是晚上沒有睡過覺似的。
到底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姬大夫又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