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賈家。
賈張氏已經沉沉睡了過去,震耳的鼾聲如虎嘯,如獅吼,連窗子都隨著她的呼吸顫動著。
這也是她家這麼多年都不鬨耗子的原因。
無他,懼爾!
秦寡婦也睡了,呼吸時快時慢,細細碎碎的,也不知做了什麼夢。
三個小的更是早早就進了被窩,此刻睡得比豬都要沉。
唯有秦京茹,此刻輾轉難眠,她用力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怕驚醒賈張氏引來責罵。
一滴滴豆大的淚珠子劈裡啪啦的從她早就紅腫的眼眶裡落下,打濕了枕巾,也打碎了她那顆早已傷痕累累的脆弱心臟。
她將自己蜷成一團,嬌柔的身體瑟瑟發抖,宛若一隻饑寒交迫,又無家可歸的流浪幼獸。
此時她非常的無助,也極其的茫然,不知自己該如何抉擇。
現在擺在她麵前的路有兩條。
一是嫁給癱子,留得清名,不過也是苟延殘喘而以,如果哪天那個人一命嗚呼了,估計她還是會被癱子的家裡人趕出家門,再次成為一隻可憐的流浪貓,繼續等待著他人收留。
第二條自然是聽她姐姐的去給人做這樣倒是能保她衣食無憂,可她的身子也就臟了,成了人人唾棄的臟爛破鞋。
衣服臟了能洗,身子臟了,這輩子也洗不淨的
怎麼說她秦京茹也曾是村裡一朵嬌花,也曾驕傲過,也曾絢爛過,此刻讓她為了口吃食去做那下賤的事情,她真的邁不過心裡那道坎。
秦京茹呆呆的看著頭頂的漆黑,對這個冰冷的世界失望透頂。
她恨!
恨自己生不出孩子,恨自己不爭氣!
她並不恨狠心拋棄她丈夫,畢竟自己無法傳宗接代,不能給張家留後,將她掃地出門也是人之常情。
她也不恨家裡嫂子,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哪有再回去的道理?
況且。
她也不想回村裡,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指點跟議論聲就跟刀子似的,一下一下的戳著她的心窩,比殺了她都難受。
還有村裡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就跟一頭頭餓狼似的,都想撲上來咬一口,讓她感到戰栗。
“唉!”
秦京茹哀怨的歎了口氣,這天地如此之大,為什麼就沒有一處她的容身之所?
活著,為何就這麼難?
“啪!”
睡在她身邊的小槐花突然翻了個身,小巴掌不偏不倚的打在了她的臉上。
正胡思亂想的秦京茹好似糟了雷擊一般,身體猛地哆嗦了一下,渾噩噩的腦海突然猛烈的翻騰起來,整個人都變得無比清醒,一個危險的想法在電光火石間滋生而出!
既然活著難,那我為什麼還要活著?
為了口吃的?
還是為了哪一份舍不下的牽掛?
秦京茹冥思苦想,也沒想得出自己還有什麼牽掛。
是了,她已經無牽無掛,更沒有人會再牽掛她。
她的存在對於其他人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可言,甚至對於這個世界來說也是無足輕重的。
所以不如就死了吧?
與其為了那口吃的讓彆人來糟踐自己,還不如一死了之來的痛苦呢。
下輩子,一定不做女人了!
產生了這個想法後,秦京茹就跟魔障了似的,一股死誌迅速在她腦子裡蔓延開來。
半晌後,她突然緩緩坐起身,窸窸窣窣的下了炕,借著微弱的月華,她從衣櫃裡找出來自己來時帶著的包袱,那裡麵有她出嫁時穿的新衣裳。
是她男人賣了家裡的五隻老母雞給她換來的,料子上的一朵朵豔紅的小花非常的好看,她一直喜歡的不得了,平時都舍不得穿的。
她輕手輕腳的換上了嫁衣,又悄無聲息的走到外屋,用冰冷的涼水仔仔細細的擦拭著哭花的臉蛋,末了她又找出姐姐不怎麼舍得用的雪花膏,奢侈的挖了一大坨,均勻的塗抹在蒼白的臉蛋上。
她秦京茹一直都是漂亮的,就是死也要死的好看些!
少頃,她便打扮完自己,然後又憑著記憶來到外屋碗櫥旁,摸索了好一陣才找到一根麻繩。
鬨出的動靜不她姐姐秦淮茹被吵醒了。
秦寡婦迷糊糊的睜開眼,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見朦朧中有一個黑影立在外屋,心中頓時一驚,不過當見到那影子的高聳胸脯後,她立馬就知道是自己妹妹了,家裡幾個女的就數她最大,很好認的。
“京茹,大半夜不睡覺你乾嘛呢?我這剛睡一會就讓你弄醒了。”寡婦不滿的埋怨道。
秦京茹身子一顫,剛積蓄起來的膽氣瞬間弱了許多,不過死誌猶在,
她沉默了一瞬,才輕輕開口對姐姐道:“我去茅房。”
“回來時彆忘鎖門。”秦淮茹沒多想,翻個身又接著睡下。
“嗯。”
秦京茹悶悶的應了聲,將麻繩塞進懷裡,踉蹌著走出了賈家。
夜裡有些涼,寒風撲麵,讓她頓時一激靈。
即將直麵死亡的她,心思又亂了起來,各種紛雜的思緒洶湧而來。
就這麼死了麼?
應給沒人會為我難過吧?
也不知道誰來給我收屍。
黑夜中,秦京茹臉上露出一抹滲人的慘笑,一步一步堅定的往院外走去。
此刻她的心境很複雜,既有對死亡的恐懼,也有對解脫的向往。
很擰巴。
隨著她離賈家越來越遠,離死亡也就越來越近了,她心底的那抹恐懼漸漸開始放大,每邁出一步都需要莫大的勇氣。
她走的非常艱難,仿佛要用儘全身力氣才能抬起腳似的。
“啪嗒,啪嗒”
輕柔的腳步聲中,秦京茹若行屍走肉般的走出了中院的月亮門,來到了前院。
此刻,前院的大部分人家都已經睡下,隻有楚家還亮著燈,隱約間能見到倪映紅正再縫紉機前忙碌著,映在窗簾上的影子豐滿且妖嬈。
秦京茹麻木的望了眼那道影子,便收回目光,拖著腳步繼續前行。
剛巧,楚大牲口這時正好到家,人生得意且酒足飯飽的他又開始思那啥起來,此時他的思緒也挺擰巴的。
是先吃蜂蜜冰激淩,還是先吃水果冰淇淋?
誒,好糾結!
楚主任哼著曲,推著車,剛一進院門,就撞見了鬼魂似的拖著腳往出飄的秦京茹,那都快化為實質的怨氣嚇得他尾巴根都縮回去了:“臥槽!京茹啊?這大晚上乾嘛去啊?你嚇我一跳!”
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大佬恒,秦京茹瞬間愣住,緊跟著腦子裡就回想起了楚恒跟她說過的那句話。
有事跟哥說!
他這麼有本事,能不能幫到我?
秦京茹心底的那一縷對生的渴求再次複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