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儘管如此,一直連續不斷地在點炸河豚也顯得太奇怪了。
當要到第七次的時候,鬆本慶子率先耐不住了,停下了手裡的筷子。
鄧麗君卻還在熱情招呼她,“鬆本桑,快吃吧!多好吃啊!彆涼了,我都吃了。多吃,多吃。”
鬆本慶子隻能露出了抱歉的笑容,委宛的謝絕。
“真的是很好吃,隻是……剛剛過完新年,最近需要控製一下體重……”
“哦,抱歉,是我考慮不周。”鄧麗君倒是很機靈,而且相當體貼。
她知錯就改,馬上就招呼來了服務員小姐。
征詢過鬆本慶子的口味後,翻看著菜單又給她點了一些鯛魚魚生和山產火鍋。
還很殷勤地說,“這種蘑菇火鍋對身體很有益處,希望您能喜歡。”
然而就在寧衛民也想借機改弦易轍的時候,鄧麗君進入又“啪”的一聲合上了菜單,以和演唱時完全不同的爽快聲音吩咐服務小姐。
“至於我們,再來三份炸河豚好了。”
然後根本不容寧衛民和舟木稔提出異議地說,“你們兩個大男人總不會怕胖吧?何況你們也太瘦了,如果不多吃點,會減少魅力的。”
就這樣寧衛民和舟木稔也隻能奉陪到底,
眼瞅著泰麗莎氣定神閒無比享受地繼續點第八次、第九次,看架式和氣氛還不像就此罷手。
寧衛民也豁出去了反正吃上癮了,乾脆舍命陪君子一邊喝著清酒,一邊大快朵頤。
舟木稔比他更甚,為了拍自己搖錢樹的馬屁,哄這個當紅歌後的高興。
居然還頻頻豎起大拇指,接二連三地用日式英語說,“Nice!!Delicious!!!”(太棒了,真好吃!)。
一邊吃一邊做出如此點菜乃理所當然的表情。
為此,寧衛民對舟木稔這位金牛宮的社長也有了進一步的了解,他不能不由衷感慨——此人,乃真·舔狗是也!
當然,吃歸吃,除了關注於飲食的美味,他們也沒少說話。
在用餐期間,先是鬆本慶子由衷誇獎了一番鄧麗君的金嗓子。
說自己其實一直很喜歡聽她的那首《償還》。
鬆本慶子認為沒有人的音色能像鄧麗君這般溫婉圓潤,細膩而不失韌性,無論是任何類型的歌曲都能輕鬆駕馭。
說她歌聲有一種讓人忘記痛苦的甜蜜與放鬆,充滿了淡淡的知性美。
能由她為自己投拍的首部電影《李香蘭》來演唱主題曲,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
鬆本慶子為能得到鄧麗君的助力而感到幸運。
同樣的,鄧麗君也充分表示對鬆本慶子的仰慕。
聲稱看過很多部她主演的電影,非常喜歡她的表演。
尤其是《信劄疑雲》和《壞人們》。
通過這兩部電影,感覺鬆本慶子越是在女明星雲集的故事裡越閃亮。
所以像李香蘭這樣中日都很有名的大明星,上一代家喻戶曉的傳奇人物。
她的故事大概也隻有鬆本慶子這樣演技出眾,公認的“日本第一美女”來演繹,才能讓觀眾信服。
鄧麗君還說電影上映的時候如果需要幫忙宣傳,自己一定會儘力支持配合的。
她對《李香蘭》未來上映後的成績表示出了很大期待,預祝鬆本慶子再度取得事業的成功。
說實在話,即便是場麵話,那也得分誰說。
說話的技巧,說話人的身份,都很重要。
就像眼前,一個影後一個歌後,一個豔光四射的美人兒,一個溫柔伶俐的甜姐兒。
說話都很誠懇,透著真情真意,並不全是虛應敷衍。
這麼互相捧著對方,互相恭維,那氣氛還能不和睦不融洽嗎?
於是根本沒用寧衛民這個為她們二人牽線搭橋的中間人從中再做什麼,鬆本慶子就和鄧麗君越聊越開心。
鬆本慶子向鄧麗君討教演唱技巧。
鄧麗君不但認真回答了鬆本慶子在唱歌方麵的一些疑惑。
還主動要介紹兩個聲樂老師給她,希望能有所幫助。
尤其聽說寧衛民有意要借助《李香蘭》的電影原聲帶,為鬆本慶子的歌唱事業在大陸鋪路,目前寧衛民已經在為她籌備在內地發行音樂專輯的曲目了。
鬆本慶子正在加倍努力地學習中文,以便為這張中文音樂專輯做好準備。
她甚至忍不住羨慕地說,“真是羨慕鬆本桑你啊。其實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有一天,能去大陸內地為大陸的歌迷演唱,在大陸發行我的音樂專輯。因為最能理解我的歌的,就是大陸內地的朋友啊。可惜呀,鬆本桑都能隨意出入我父母的故鄉,我自己卻沒有這樣的福氣……”
此言一出,頗為突兀,透著一種難以言表的遺憾與無奈。
何況又涉及敏感話題,讓氣氛多少有點尷尬。
不用說,剛說完這話的鄧麗君,自己也馬上就後悔了。
於是聲稱自己神經大條,今天好像有點喝多了,趕緊把話題岔開。
反過來她開始向鬆本慶子請教演戲的秘訣。
說起電影,其實鄧麗君認真求教的態度倒是真的。
因為她畢生出演過的電影少之又少,而且都集中在早期。
雖然當時與她搭戲的人裡有不少戲骨大牌,像是沈殿霞的鼠隊大哥張衝、“金鈸法王”李敏郎、“滅絕師太”張冰玉等等。
但是鄧麗君始終認為這幾部片子製作粗糙,表演生澀,拿不出手,始終不願提及。
不但那些拍片子的日子在她心中算不得美好,關鍵是最後這幾部片子還票房撲了街。
所以心有餘悸的鄧麗君一直覺得自己“票房毒藥”。
不但對演技沒有信心,對camera face更沒有信心。
鬆本慶子倒是沒有藏私,不但認真把自己拍戲的經驗與之分享,也把自己當初出道時在日本影壇所遭遇尷尬直言不諱。
甚至還表示如果鄧麗君感興趣,日後一定會有合作機會。
話題說到這裡,氣氛就又重新活躍起來了。
尤其是鄧麗君忽然想到,反正她還欠著寧衛民一份諾大的人情,不如就還在鬆本慶子的身上。
於是欣然答應,“如果鬆本桑願意指點我的話,那太好了,如果您的新戲有合適的角色給我,我很願意試一試。無論多小的角色都沒關係了。隻要不嫌棄我沒有演技就好了。”
這話說得明白,她就是甘當綠葉襯紅花的。
這明顯是她在示好,有意替鬆本慶子下一部電影票房托底的。
要知道,這根本就不是錢的問題。
以鄧麗君如今的名氣,如果沒有特殊的交情,有誰能請得動她來陪襯?
而且隻要這條消息發布出去,彆說電影上映,她的歌迷肯定會有不少捧場。
就是媒體記者那也會抓住不妨,拚命報道,對於電影自然有著數不儘的好處。
鬆本慶子聽她這麼說,自然是相當的驚喜,下意識就想一口答應下來。
不過她很快就從鄧麗君望向寧衛民的眼神裡明白過來,這份人情也不是平白掉下來的餡餅,恐怕是在還運作獎項的人情。
於是她也看著寧衛民,等著他示下,能否接受這樣的好意。
卻不成想寧衛民既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而是就此沉默了好一會兒,隨後竟然拋出了一個無比驚人的大膽言論。
“泰麗莎,你這樣的名氣,讓你當配角,這怎麼好意思呢?何況你這麼久沒拍電影了,好不容易重新登上大銀幕,這注定是個引發媒體關注的驚人消息。可一旦讓你的歌迷知道,你就演個小小的角色,他們肯定會失望的啊。不瞞你說,其實我心裡還真有個故事很適合你來當主角的啊。就在剛剛才想到的。如果你願意的話,那我們不妨真正的合作一把。我打算為你投拍一部投資十億円以上的電影。不……或許投資二十億円也說不定,真正的大製作。”
什麼叫做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隨著鄧麗君“啊”的一聲,現場幾個人全都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著寧衛民。
要知道,日本映畫界所謂的大製作電影,本身就不搞太華麗誇張的場麵。
而且他們的人工費用也很低,日本明星的出場費還不到美國明星零頭。
所以無論影視還是動畫,在這個年代,也就是伍億円差不多了。
就像《追捕》,其中有驚險的動作場麵,外景比較多的電影,才比較費錢。
鬆本慶子去年拍攝的《火宅之人》也算一部。
那部電影除了外景,錢都花在男女主演的片酬,和導演深作欣二紮姘頭上了。
這些電影如果和美國電影對標,那就是兩三千萬美元的大作。
而像鬆本慶子拍攝的《李香蘭》能花十億円,對日本來慫忱Фタ蓁漲已經非常少見了。
當然,更高的也不是沒有。
那就是得像《虎虎虎》,和目前在華夏搭了整整一個古城的《敦煌》,這樣的大型戰爭電影,才是最最燒錢的。
這種投資程度的電影,就是美國也不見得每年都有,常常是幾年才有一部。
就像《賓虛傳》和《埃及豔後》。
換言之,日本所謂大製作電影,成本一般控製在美國同級電影的十分之一左右。
而多數日本電影都是數百萬美元甚至更低級彆的投資。
為什麼?
因為日本電影不求國際口味,以滿足本土市場為基本要求。
而日本人本就偏好口味清淡的電影,原本就不是非大製作不看。
並不需要太多浮誇的昂貴場麵去應付。
很多投資巨大的美國電影,在日本市場還不一定賣得過低成本的日本電影。
一句話——不合口味。
低成本電影也有可能博取大票房,這是日本電影市場的特殊現象。
像十幾年後大家都熟知的《攝像機不要停》,為什麼能憑借三百萬円拍攝成本,奪得三十億円的票房?
因為日本人就喜歡這種東西。
說白了,像日本這種自給自足、自娛自樂的電影市場模式下,控製成本其實是比較容易的。
這種情況下,寧衛民居然喊出了二十億円的投資,要捧一個歌星拍電影,他不是失心瘋了是什麼?
哪怕鄧麗君再紅,可隔行如隔山啊,憑她自己能否撐得起一部影片,絕對是未知數。
說不好聽的,鬆本慶子作為金牌影後,哪怕和名導演合作。
至今還在為自己的《李香蘭》發愁呢,對於票房能否賣到三十億円順利回收成本都沒底。
又怎麼可能讓她相信,鄧麗君拍一部電影能賣到六十億円?
甚至就連鄧麗君自己都沒這個信心,還以為寧衛民喝多了,口無遮攔胡說八道。
“寧社長,你彆開玩笑了好不好?這裡的清酒難道這麼容易上頭嗎?”
所以沒有彆的解釋了,鬆本慶子哪怕再不願意相信,也隻能把不信任的眼神投向寧衛民和鄧麗君,不能不懷疑他們之間有什麼特殊情況。
或許是心有靈犀,寧衛民頓時就感到了寒芒在背。
轉頭一看,就鬆竹一姐這凜冽的小眼神,差點沒把他給凍住!
於是他也顧不上賣關子了,趕緊把所有的心裡話全都掏了出來。
這一來才總算解釋清楚,他為什麼說出這樣的話來,讓幾個人的情緒逐漸穩定,不再胡亂猜疑。
實際上,他的確不是無緣無故這麼說的,是真的有一定的成算。
因為他想為鄧麗君投拍的電影,就是上一世2018年北美市場的爆款之作。
以三千萬美元投資成本,收獲了全球兩億四千萬美元的票房,並且連續三周成為北美市場票房榜周冠軍的《摘金奇緣》。
是的,這部電影絕對是一部非常俗套的灰姑娘浪漫喜劇,就像加強版的《流星花園》而且也沒能正確表現出華人的文化和價值觀,反應的還是美國人的價值觀。
以至於這部劇在大陸內地受冷,遭遇水土不服,票房口碑雙輸。
這部電影之所以能在美國走紅,不僅僅是它順暢地講述了一個愛情故事,比較通俗易懂。
也在於它以獵奇又炫目的方式,揭示了在亞洲經濟急速發展,西方走向衰敗的曆史大環境下,亞洲人瘋狂又富有的生活方式。
就像網絡流行語說的,“貧窮限製了我們的想象力”。
但話說回來,在這個沒有網絡的年代,《流星花園》還沒有登場呢。
也就是說,故事套路還並不算俗,沒到人儘皆知不可救藥爛大街的地步。
而且曆史環境也有驚人的相似度。
現在的日本是全球泡沫的中心,要論拜金和奢侈,這裡隻有更瘋狂。
日本人的傲慢自大,也會比原版電影裡的新加坡更出格,這都符合這部電影的需要。
要是把這裡的情況排成電影,絕對能讓普通人目瞪口呆,充分滿足獵奇心理。
而且除此之外,最最關鍵的還是,這個故事的模版,能完美與鄧麗君的個人經曆有著極高的重合度。
這部電影隻要推出,一旦聽說是鄧麗君出演,一定會讓媒體為之瘋狂,拚命與鄧麗君的個人感情經曆劃上對等號的。
噱頭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