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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總是越刮越大,越刮越緊的。
等到“打擊倒爺”的效果真傳導到了第三環,那已經不是幾座城市的投機市場奔潰,或者是一個城市的夢想破滅了。
1985年7月31日,隨著國內報紙發表了國家通訊社一篇針對汽車亂象的電訊。
我國最南端海島上發生的“汽車狂潮”也被尖針刺破了,一島之地由此陷入惶恐的噩夢之中。
當上級明令堅決刹車的消息傳來,那些利益攸關的人誠惶誠恐,隻怕生意砸鍋,血本虧光。
趕著出島的汽車擁擠在碼頭上,形成了瘋狂的衝刺之勢頭。
海口碼頭進入了二十四小時連軸轉的狀態。隻要能載運汽車的貨船全成了搶手貨。
不是在運輸汽車的路上,就是在往船上裝車。
而為了爭搶這有限的資源,所有人都拚了命,不但得托人找關係,而且得砸錢。
甚至就連把車弄進碼頭,都得交門票錢。
進停車場還要向看管汽車的人進貢。
最關鍵是碼頭調度,要想把車弄上船去,這是最要命的一關,不過這關就沒法把車運走。
碼頭裡有塊地方甚至變成了專為方便送禮做特殊生意的熱鬨集市。
各種各樣的小攤,香煙、美酒、港式時裝、電須刀、收錄機和錄像機任君選購。
不論歸誰,都可以公用的名目開發票供買主回去報銷,多數都是汽車檢修費,或者機油、水箱、工具袋等等。
想運汽車的人向碼頭工作人員敬送的香煙裝滿了汽車,碼頭的人再把車子開到攤販處,卸下香煙,周而複始的售賣。
但就是這樣,也有人送禮白送。成了得不到人任何回報的倒黴蛋。
比方說有幾個從常德來的人,幾乎把帶來的錢都用來買車了。
找到碼頭管調度的人好說歹說,竭儘所能送上了四條“”,說好第二天下午頭一船輪到他們的四輛車上。
可第二天他們高高興興趕到碼頭卻沒能上船,因為有兩個京城人用十條香煙和一千塊錢一起砸出,搶了他們的船。
常德人再找沒人理睬,因為這天負責的調度已經不是昨天的負責人了。
他們還能怎麼辦?
再送禮無能為力,隻能滿臉悲痛的蹲坐在地上,望著載著彆人的汽車遠去的船隻一片迷茫,慘然落淚
但他們就是最倒黴的倒黴蛋兒嗎?
不!那兩個僥幸得逞,搶先一步帶車登船的京城人也沒得著好兒。
因為就在他們即將看到海峽對麵大片陸地之際,船上的電台傳來了不好的消息。
原本目的地的線人,通過電台告訴他們,有“打擊辦”的船隻出海“捕”了。
而且至少十隻船,專抓運送汽車的船隻,讓他們儘快轉向,駛往彆的地方躲避。
結果還偏偏就在說到最要緊問題的時候,電台還出故障了,與陸地那邊失去了聯係。
無論船老大怎麼拍打,電台也不通了。
在此情況下,船老大不知道哪個方向比較安全,也隻能撞大運做選擇了。
隨後的事實證明,他們的運氣不佳,沒受老天爺絲毫的卷顧。
因為幾乎就在他們遙遙看見陸地輪廓的同時,一前一後的遠方,也分彆出現了兩艘圍追堵截的船。
“現在怎麼辦?”兩個押運車輛的京城人全慌了。
甲板上並列著五輛皇冠。
“怎麼辦?隻有把車掀進海裡!”船老大滿頭熱汗的說,“如果你們不想坐牢的話”
“不行,不行,這可是將近一百萬呢”一個京城人舍命不舍財,馬上反對。
“可一旦被抓住,
一千萬也救不了你!”
另一個京城人倒是拎得清,陰沉著臉支持船老大。“我同意。掀吧!”
就為這句話,兩個京城人站在皇冠車旁神情激動的爭吵起來,但老半天還是沒個統一意見。
一直在觀風向的船老大看著前後兩頭的船影越來越近,是真急了,忍不住催促。
“你們商量好了沒有!再不動手來不及了!”
天色已經開始暗澹,遠處的船亮起了燈光。
“掀!”
“不行!”
兩個京城人的意見還沒同意,還在爭執。
船老大卻已經有了決斷,對船員下令。
“快動手!那小子要阻攔,就給他綁起來!我們不能給他陪葬!”
說完,就身先士卒的拿起老虎鉗,發瘋似的,對準固定輪胎的鐵絲,“卡察、卡察”地鉸。
另有一個船員揮起了寒光凜凜的太平斧,用力砸開了塞在輪胎下的木楔子。
“皇冠”鬆動了,船員們在船老大的指揮下,在甲板和船舷之間搭了兩塊木板,然後齊聲喊起了號子,一起用力。
終於把一輛“皇冠車”推進了大海驚濤之中。
落水時,“噗通”一聲,汽車砸起了一團巨大的浪花。
兩個京城人也慘絕的一聲哼叫。
但最讓人吃驚的是,明明眼看著汽車沉沒下去。
可是等再把第二輛車“皇冠車”推下船去的時候,奇跡發生了。
第一輛車居然又浮出了水麵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一動不動的望著像船隻一樣在海麵上飄蕩著的豪華汽車。
“發什麼傻!繼續掀!一會兒就沉了”
船老大最先回神,又大喊一聲。
如此,船員們才重新找到了主心骨,“噗通”,又是第三輛“汽車”跌落到了海裡
然而後麵的事兒並沒有像船老大的預言,五輛豪華的“皇冠車”就像五隻小船,圍成一團,遊戲般的隨著海浪起伏,在海麵上團團打轉。
這下就連船老大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他也沒經曆過這樣的處境,沒見過這樣的情景。
要說還是一個京城人腦子快,就是支持船老大掀車的那個,他忽然意識過來,扯著嗓子大叫。
“這是皇冠啊,車的密封性好。自然一時沉不了。我們剛才應該降下車窗才對!”
這句話立刻給船老大指明了方向,他讓手下放下舢板,自己提了把斧子,把舢板劃到了漂浮著的汽車跟前,掄圓了胳膊開砸。
果不其然,一旦砸碎了擋風玻璃,海水就很快湧進車艙。
隻聽一陣“咕嚕咕嚕”的響動,就如同臨終前的生命哀嚎,汽車終於從海麵上消失了
作為車主,兩個京城人此時都不說話了,他們一直帶帶望著汽車下沉的場麵。
麵帶悲愴,如同參加至親的葬禮。
倒是船老大終於鬆了一口氣,走到那個支持他的京城人背後,拍了一拍。
“兄弟,還是你腦筋靈光,否則今天還真的危險了,要是被抓住,至少十幾年的牢房要吃。真走運哪。”
京城人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走運?我們的車可都沒了。”
船老大當然能懂得他內心的痛楚,寬慰道,“不要這麼難過,做生意就是這樣啦。風險大,利潤才高嘛。今天虧掉,明天再賺回來好了。兄弟,我看你這人做事有決斷,一定發達的。這樣好了,為了感謝你,這趟跑船的錢,我上岸退還你啦,我再額外介紹門路給你。買不了汽車,多少買些彩電帶回去也好啊。uu看書 一千二百塊一台,不貴啊”
“那謝謝啦。”京城人多少神色見了點緩。“老兄,你怎麼稱呼?”
“我的人都叫我基哥,你叫我阿基就好。你怎麼稱呼嘞?”
“江浩。”京城人說著遞過去一根煙。
船老大沒點燃,隻夾在耳朵上,“難怪,你名字裡有水啊,有水的都是好漢,臨危不亂。”
跟著輕蔑的瞅了一樣,趴在甲板上不知是哭,還是再吐的另一個人,他就沒什麼好話了。
“不過你這位朋友,不適合做生意啊。什麼事情都禁不起,這怎麼行嘞?”
江浩回頭也看了一眼,澹澹的笑了一笑,“沒辦法,親戚。來這兒之前,他沒經過什麼事兒!這下,也算靈魂得到洗禮了!”
船老大便不再說什麼,看了看天色,“要起大風了,你們還是進艙的好,一會打擊走私的人靠過來,我們來應付。你們不要說話就好。”
江浩便點點頭,走到年京的身邊相勸。
“你不要這樣,古人雲,千金散儘還複來嘛。大不了再掙回來就完了。像咱們這樣的人,是不會缺賺錢門路的。何況還有我妹妹幫忙呢。有賭未必輸,很快能東山再起。嗯?你還是快起來,跟我進去吧”
年京此時終於哭出來了,麵衝大海哀嚎。
“五輛車啊,就這麼沒了,那就像五條命啊!是,有江惠,錢好借,可問題是,越借越多,不好還啊。”
隨著越發時起時伏的湧浪,江浩發出了感慨,“賺錢從來就不易,特彆是賺大錢。你要還想賺錢,就得有點承受能力,大風大浪還在後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