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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的9月,28歲的年京,完成了他人生中相當重要的一次蛻變。
終於有了三十而立的感覺。
江家的兩個子女,更是不動聲色地適應著他們各自新的定位,尋找著新崗位上的發展機會。
他們兄妹作為江家的第二代,都繼承了父親善於謀算的基因,人人心裡都有一本賬。
隻不過暫時性藏在表麵的家庭和睦,親情融融之下。
這個月的京城其實也是一樣。
各行各業,各方各麵,令人耳目一新的社會新聞事件頻出。
但這些繁榮熱鬨所引發的後果,其實遠比這些事件本身要重要得多。
本月初,紡織工業部的一位女部長去山東檢查工作。
她就是最喜歡曲笑的那個部長。
大概和模特們相處久了,受到了些影響。
她此行一改正統裝束的打扮,身穿金黃色緊身花褂和線條流暢的裙子。
為此,現場引起軒然大波,不但接待官員瞠目結舌,眾多群眾驚訝來圍觀。
然而這位52歲的女部長卻當眾灑脫的表示。
“刺激消費是為了刺激生產,不僅青年人要打扮得漂亮,老年人也要打扮得年輕一些,要解放思想,大膽穿起美麗時裝,不要用五十年代的服裝觀點,來看待八十年代的穿衣問題。”
於是圍觀人群禁不住鼓起掌來。
而從此政府官員的日常著裝,特彆是女性,從色彩上和款式上,都徹底打破了藍綠灰三色,永遠正裝的舊有框架。
9月 17日“愛我中華,修我長城”社會讚助一、二期工程竣工。
“偉人”為這一社會讚助活動題詞。
皮爾-卡頓公司作為捐款最多的外資企業,宋華桂受邀出席竣工典禮。
在當天參加慶典的過程裡,她不但親手接過了榮譽證書,而且還在紀念碑上和八達嶺第七城台上找到了公司的名字。
9月20 日,京城三元立交橋建成通車。
它由三座立交橋、五座棧橋、八座地下人行道組成。
但就在不久之前的中秋節,京城重文門地區出現了第一次交通擁堵。
這前所未有的交通大堵塞,既有汽車迅速增加的原因,但更主要的,其實還是自行車數量增加的原因。
這一年,全國自行車產量達到兩千八百五十七萬輛,比上一年增加36%。
越來越多的自行車品牌開始通過廣告宣傳自己的產品。
除了永久牌和鳳凰牌,報紙上常見的品牌還有蝴蝶牌、五洲牌、金鹿牌、飛魚牌和金獅牌等。
本月在京城發生的八百多起交通事故,至少一半與自行車有關。
沒人能夠想到,這一重文門交通堵塞成為了京城交通管理劃時代標誌。
京城交通不和諧曆程將從此開始相當漫長的時間,京城的道路也就此開始了升級換代的曆程。
正是在這次交通擁堵之後,承受了巨大壓力的京城市政部門和交管部門才加強了管理措施。
決定今後在修建街道時采用三塊版式的結構,讓自行車和機動車分開行駛。
修建立交橋時,也要充分考慮自行車的因素。
9 月25日,京城琉璃廠文化街擴建工程竣工,終於恢複了古文化街的原貌。
文物商店終於得以將暫時遷入天壇公園的韻古齋、寶古齋和慶雲堂三個店,遷回琉璃廠。
同時也恢複了因翻建施工而停業的觀複齋、墨緣閣、悅雅堂、韞玉齋、萃珍齋、震寰閣六個店。
此時的京城,還沒有其他上規模的文玩市場,工藝品市場,甚至是舊貨市場。
但凡與文玩相關的事兒,無論買還是賣,人們都得奔這兒來。
所以琉璃廠無疑成了來京外國人必要光顧的地方,也是京城賺取外彙的主要窗口。
9 月26日,重文區計劃經濟委員會正式簽發了《關於建立中外合資京城遊樂園的項目建議書》。
重文區政府經過研究考量認為,在龍潭湖公園中湖一帶建設遊樂園,在不破壞綠化的前提下,提高市民生活質量,並可為國家增加稅收。
於是日中總合開發株式會社與重文區政府合作的遊樂園正式立項。
京城人即將擁有全國第一個以大型電動遊樂項目為主的遊樂園。
但這一合作,最終卻沒能完全如區政府所願。
這又是極力促成這件事的人所始料未及的。
9月28日,京城宣武藝園和濱河公園北園建成開放。
同樣是這一天,淩晨2點,孫延林結束天安門前最後一次的列隊方陣合練,回到位於沙河機場的,等待三天後舉行的國慶三十五周年閱兵儀式。
當天晚上,國家電視台《九州方圓》欄目推出一部獻禮片,展示改革開放以來的成就,許多新時代的歌曲穿插其中。
還是在這一天,遠在南朝鮮漢城召開的亞奧理事會以無記名投票通過決議——第十一屆亞運會於1990年9 月在共和國首都舉行。
於是從這時起,京城開始為了舉辦亞運會進入倒計時。
未來的六年,如何把亞運會籌措圓滿,以最好的麵目把共和國的首都向世界進行展示。
成了京城政府乃至國家上層反複考量和關注的重點工作。
至於寧衛民,作為這個時代最妖孽的存在,他最擅長的就是從看似毫無頭緒和關聯的事件中,辨認出通向未來的金光大道。
所以他和身邊任何人都不一樣,根本做不到冷眼旁觀,而是深受時局和社會變化的影響。
以上所說的每一件事,幾乎都讓他在北神廚宴會廳開業之後閒不下來。
如女部長在山東的新聞,帶給他女裝消費大爆發的啟示。
於是他在煤市街街道服裝工廠開業之際,還臨時調整了一下生產策略。
不但決定要把女裝的生產量調整為男裝的三倍。
而且去工商,又注冊了一個香榭麗舍(chaps elysées)為女裝品牌。
打算和他的花花公子(partyboy)男裝同步生產。
銷路他其實一點不愁。
因為服裝款式上他有優勢,尤其這種洋氣的品牌服裝放到市場上後,還便於魚目混珠,冒充進口商品。
但凡做服裝生意的肯定願意進貨分銷。
說實話,原本他是想故技重施,也弄個變種的“香奈兒”(ler)出來的。
可後來覺著自己在服裝行業裡不知還得混多久,東家又是法國人,總不好行事太過猥瑣。
後來琢磨了一下,又覺得以目前的國內情況,真正的法國奢侈品牌對於國人,其實知名度還不如法國的景區。
於是乾脆就把法國巴黎,連接盧浮宮和凱旋門的香榭麗舍大道,給挪用了。
如此一來,不但更顯風情,沾足了法蘭西的光。
而且作為自創的品牌,好似還更有發展潛力了。
另外,考慮到奧運健兒凱旋而歸的影響力,以及第十一屆亞運會京城中標的因素。
寧衛民認定了已經掛起來的“運動服熱”非但不會退潮,反而會愈演愈烈。
為此,他從紅聯廠以半賣半送的價格收了他們庫裡的幾台舊機器,也打算儘快開始嘗試製作運動服。
這樣一來,煤市街街道工廠雖然規模不大。
但除了染色和印花的機器,鎖邊,砍車,鎖眼機,訂扣機,車床,裁床已經俱全。
除了製作牛仔布服裝缺乏水洗流程,製作羽絨服需要特殊縫紉機和布料之外,生產其他種類的服裝已經不成問題。
當然,運動服也是要走自主品牌這條道路的。
寧衛民在這個領域玩兒的更猖,占便宜的辦法絕對的風騷。
他注冊的品牌雖然為體現本土情懷,叫做“國風”( choiserie)。
但欺負人家“阿迪”在這年頭還隻有三葉草logo,他索性直接照搬1990年“阿迪”推出的“三斜磚”圖形logo作為自己的商標。
同時還把2002年“阿迪”和所羅門品牌合並後推出的球形logo也給注冊了。
完全是在德國人不知情的情況下,把人家最經典ci設計抄走了,把最容易辨識的商標給搶走了。
這小子,下手可比過去的八國聯軍穩、準、狠,光設計費就省了多少啊!
其次,鑒於救助大熊貓活動,以及捐贈奧運會和“愛我中華,修我長城”這些公益活動,為皮爾-卡頓公司博取了好名聲,所產生的社會效益。
寧衛民捐助赴日參賽的八名圍棋選手的倡議,也在宋華桂那兒輕易過了關。
宋華桂不但沒覺著他冒失,反倒對他的這種針對時勢的敏感性相當佩服。
綠燈說開就開,而且還開得倍兒亮啊。
而京城遊樂園的項目正式獲批,也為北神廚準時準點的又帶來了一筆十二萬元的大單。
雖然一開始和主顧鬨了點小彆扭,可問題是店大欺客。
寧衛民的北神廚就因為是京城獨一份的宮殿式宴會廳,有著出類拔萃的軟硬件條件。
竟然倒逼著要請客的小鬼子乖乖兒的又把錢給送回來了。
然後,就是寧衛民和天壇園方,開始大力推進全麵合作的事宜了。
說實話,其實琉璃廠完工建成,在天壇公園如何接手韻古齋、寶古齋和慶雲堂這三個店,倒不是很麻煩。
畢竟商業上,寧衛民在各類工藝品上已經和天壇園方產生了較為密切的合作。
利益既然捆綁在一起了,切蛋糕的規矩也立好了,園長又力挺寧衛民,那還有什麼可說的?
天壇園方的人都有覺悟,跟著寧衛民的指揮棒轉就完了。
麻煩的是幾個增收的新項目。
寧衛民下一步打算乾的事兒,大多數都跟動物有關聯。
首先,就是他打算在公園西天門北邊的樹林子裡圈上一塊地,辦個鳥獸園,養點可愛的小動物。
像獸類,喂養點鬆鼠啊,兔子啊,狗啊,羊啊,驢啊,馬的。
鳥類呢,養點鴿子、雞鴨、鸚鵡和孔雀,這都行。
有什麼好處呢?
往高尚了說,是可以滿足一下城市裡人們想和動物親近的渴望。
讓父母可以和孩子在公園裡進行一下親子活動。
甚至增加一個騎馬照相和騎馬兜圈子的新項目。
要往俗了說,就是這可以單獨賣票,還能收份飼料和動物合影的錢。
這是惠而不費的事兒。
但園子好圈,地方現成的,人手也是現成的。
要知道天壇公園許多老職工,過去都在園內搞過養殖,在喂養動物方麵都是熟手。
可這項目要辦好了,光靠這些還不夠,確實離不開好的園區設計和周邊產品的開發售賣。
當代的人,尤其是國內,哪兒有這個意識啊?
寧衛民可不想隨隨便便的弄個破籬笆或者柵欄圍著的小屋。
再做點假蘑菇,假樹假花,的景觀就算完。
他的初步想法是,得儘量提現出野外風情來,還得和樹林子原生態保持和諧。
所以材料就隻能以石木為主,再加上玻璃。
同時為了吸引人氣,最好在收費項目的園區外,再設置個免費的兒童活動區。
好把孩子牢牢綁在這裡,讓他們來了就不想走。
那光靠轉椅、滑梯、秋千、單雙杠、鐵索吊橋這些東西,是不行的。
哪個公園都有,太普通了。
寧衛民的想法是在保持這些遊樂器材的基礎上,儘量創新一下。
比方說,地上“種”幾棵假樹,然後搭起一大片樹屋來,用吊橋相連。
所以他就得親自更設計院搞環藝的設計師認真的合計,就安全問題和功能細節反複的商量。
還有有關動物喂養的功能性問題呢。
鳥獸園裡的獸舍、鳥舍怎麼保暖,怎麼清潔,怎麼騰挪、清掃。
恐怕還離不開京城動物園的指導和谘詢,這也得寧衛民先聯係去。
賣什麼東西就更不能湊合了。
寧衛民認為,除了現成的主編昆蟲和動物,就是像竹蜻蜓、降落傘、泡泡水的廉價玩具。
要不就再加上各種動物造型的絨毛玩具和點心。
可這些東西也需要開發、設計和把關啊。
誰來啊?恐怕還得他來。
其次,獨立於這個鳥獸園,寧衛民還想單獨開辟一個鹿苑。
這就不是開放性的,主要是為了壇宮的餐飲服務的。
馬上天兒就冷了,為了穩定壇宮的金字招牌,寧衛民今年冬天打算上野味了。
當然,這不是說要真的吃野生動物。
其實滿族皇室吃的野味,其中最主要的就是鹿肉,以鹿肉為主要材料的菜肴多種多樣。
說白了,隻要搞定了鹿肉的原材料,寧衛民也就真把冬季的宮廷菜升到禦用的檔次了。
那黑起日本人來,就是快刀子剌肉,多過癮啊。
何況今後要是鹿養多了,還有鹿茸、鹿鞭這樣的副產品呢。
但話說回來了,想辦這事兒,不但宰殺、防疫、飼養,一係列的手續不可或缺,需要靠關係來跑,就是地方也是個事兒。
鹿這種動物金貴啊,你抽一頭鹿的血,弄不好就能莫名其妙的死上幾頭。
過冬當然最好有屋有舍,可不能大野地裡隨便圈著。
寧衛民找天壇園長要地方,那園長是怎麼說的?
嘿,這老頭子聰明,竟然說沒彆的地方,就以前天壇的犧牲所最合適。
隻要寧衛民能讓特殊部門的同誌,把那幫靠著發射台占了房屋不肯搬走的惡客趕走。
那房子就劃給寧衛民用,園方還願意出人出力白幫著修繕。
瞧瞧,這不成了作繭自縛嘛。
見園長也學壞了,用自己出的主意對付自己,寧衛民追悔莫及。
可想了想沒彆的轍,隻能乾咽。
不能不去跟自己的幾個保衛主管商議,替園長這老家夥做刀了。
說到古四兒兩口子來天壇養魚,那倒是所有規劃裡最好辦的一件事兒。
冬天夏天都不必費什麼事,修幾個魚池存魚足以。
夏天可以招引孩子在戶外撈魚玩兒,他們常年可以在齋宮門口擺攤販魚。
地方呢?
開始寧衛民還撓頭,後來一拍大腿,乾脆開出條件。
他答應天壇園長修繕南神廚,就把南神廚給要回過來了。
當然,這麼多的房子當然不能全用來養魚嘛。
寧衛民想好了,其他的房子可以辦一個茶社。
再把收來的那些舊書放在這裡,供來此消費的客人免費。
這不是又能掙錢又能掙名聲嗎?誰說沒有兩全其美的事兒。
隻是與此同時,寧衛民還得和“北極熊”聯係著,他得求人家那邊的雪糕車間,按他要的樣子出一款祈年殿雪糕。
也就是馬上就淡季了,人家不忙了才顧得上他這點事兒。
所以哪怕不對季,他也得上趕著跑著,多少也會牽扯精力。
還多虧邊建功從中聯絡,幫忙周全著,否則這事都未必能最後定下來。
總之,天壇這些事兒確實是夠亂的,這麼大撒巴掌的撒開,絕對夠寧衛民腳打後腦勺的忙和一陣的,不比北神廚開業前清閒。
可好處也是看得見的。
這些事辦成了之後,能給天壇園方增收多少,能給寧衛民的私利帶來多少好處就不說了。
關鍵是特殊部門的幾個人,也確實因此顧不上把眼睛盯著寧衛民了。
連新派來的兩個日語人才一起,無不被他指派得滴流亂轉。
也正因為如此,寧衛民才得以兼顧郵票市場,在國慶前夕,下了一個對於所有集郵愛好者堪稱十級大地震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