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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現場的排場很大,說是高貴奢華毫不過分。
整個院子都是用明黃色的綢緞和繡球結的彩,掛了內院整整一圈兒。
北神廚院內的神庫、左神廚、右神廚的三向宴會廳裡,每一向都各擺了十張大圓桌。
桌上不但鋪著明黃的桌布,擺著成套的明黃餐具和茶具。
而且每張桌子的正中間,還如眾星拱月般擺著一個真正由鮮花插好的大花籃。
白、黃、橘黃三色的月季、薔薇摻插,襯托著油綠油綠的枝條葉子,那是絕對的顯眼啊。
彆說與北神廚綠琉璃紅宮牆的整體氛圍和諧融洽,顯得那麼典雅,那麼養眼。
就這做派,在這個年頭也是獨此一家,彆無分號!
還彆說長城飯店、建國飯店這樣剛開門沒多久的涉外飯店了。
即便人民大會堂和京城飯店又能怎麼樣?
這兩處用鮮花烘托氛圍,那也得以盆栽的模式來進行。
從沒有過像這樣,一次性大量耗費過鮮花的。
什麼是檔次?
這就是檔次啊!
甚至就連舞台風格也基本如出一轍的保持了這種格調。
要知道在這年頭,除了電視台錄製節目的演播室和大型歌舞演出,大部分舞台都是以最普通的禮堂模式出現的,再沒有其他形式的了。
說白了,因為缺錢,三十年後那樣絢爛的背景板和聲光電舞台布景是沒有的。
舞台後麵除了一塊銀幕就是可以拉開的幕布,再沒有旁的了。
講究的,頂多在舞台上放掛個紅底白字的條幅。
但今天北神廚的舞台可不是如此死板的。
首先舞台是露天設在當院的,就在井亭的北邊。
雖然高度不高,隻有四十公分,但卻鋪有台階和明黃色的地毯。
而且麵積也不小,是t型台的形式。
其次,這個舞台不但有背景板,還很新穎。
實際上寧衛民讓人在井亭後麵搭了個大大的鐵架子,照樣是用鮮花鋪成了一道高達三米六高,七米二長的鮮花牆。
無論從井亭龍椅的朝向還是舞台正麵,看過去都是那麼賞心悅目,花團錦簇。
借此非常巧妙的實現了互不乾擾,完美的劃分了空間。
當然,宴會宴會,今天的菜色無疑才是最為讓人感到震撼的壓軸戲。
壇宮可是打著“天廚上食,宮廷享受”的幌子,這方麵更是不能丟人。
所以如果誰要進屋坐定,他們就會驚訝的發現,每張圓桌上光壓桌小菜就有十六道。
四乾果是鬆子、杏仁、南瓜子、怪味花生。
四鮮果是香蕉、葡萄、蜜瓜、西瓜。
四蜜餞是桃脯、蜜杏、柿餅、蜜棗。
四餑餑是如意卷、豌豆黃、玉露霜、蘇葉餑餑。
然而這還沒完呢,僅僅是預先擺好的,絕非全部內容。
每張桌上還有一紙散發著香味的硬卡紙,上麵寫的才是完整的菜單。
列出的菜色是極其不可思議的一長串,足足是普通宴席翻倍的內容。
比方說,開宴後接著就要上冷葷了。
有熏魚、糖藕、雞絲拉皮、蝦子竹筍、珊瑚白菜、鹽水鴨肝、水晶肘子、油熗鮮椒八道。
再後就是熱菜。
有櫻桃肉、炸八塊、佛手魚翅、宮門獻魚、鬆仁玉米、炒龍須菜、雞油煨茭白、羅漢大蝦,一樣也是八道。
還有兩道燒烤,烤乳鴿和鬆針烤雞。
以及宮廷點心四道,燒麥,蘭花酥,酸湯子,炸玉春棒。
最後還要上炸駝峰絲、鮑魚竹筍湯,配胭脂米飯一碗。
瞧瞧,這都是些什麼菜色!
客觀的說,雖然即便不是官席隻是便席,而且壇宮菜量比其他飯莊要少。
每道菜輪到每個人頭上,大概隻夠吃上一兩口的。
可整桌席全算上,竟然有四十道菜。
彆的不說,放在三十年後,除了自助餐,一般人有誰一頓飯吃過這麼多菜色?
毫無疑問,在這年頭是什麼效果!
那真是普通人想都難以想象的奢侈啊。
所以可想而知,這樣的宴請水平,招待的客人都是什麼層次的了。
區政府的,園林局的,文物局的,旅遊局的……
這幾位天壇公園的上級單位肯定是必請的。
業務上有往來的關係戶來頭兒也不小。
什麼市政府交際處的,輕工局的,二商局的,運輸局的,紡織局的,宣傳局的,文化局的,公安局的,工商局的,銀行的,美協的,京城兩所美院的,京城電視台的,京城晚報的,青年報的,《時裝》雜誌社,《美術》雜誌社的……那相關大機關、大單位的頭頭腦腦簡直太多了。
必須一提的是,這些單位可並不是隨便排個代表就來應差的。
實際上,不少單位派來的都是正副職領導。
甚至就連難得一見的市政府宣傳部羅部長,都帶著隨從蒞臨此處了,由區裡的許副區長親自作陪。
而且這樣的陣容還沒算上,寧衛民邀請來的服務商廠家,來捧場的文藝界、書畫界名人,以及法國大使館參讚和天壇公園、區服務局和皮爾-卡頓公司這三方主辦單位的人呢。
這麼說吧,這場宴會的來賓層次遠超去年8月底壇宮一期開業時。
由此已經足以證明寧衛民的社會影響力和交際圈子又壯大了不少。
甚至連安排的助興節目都能看出差距來。
上次明星來了就是吃飯,而這次是明星大腕兒齊齊登台。
劉曉芩、陳培斯、王潔實、謝麗斯,這些如今京城正當紅,最活躍的知名演員都很賣寧衛民的麵子。
受邀後無不欣然前來,登台表演了一段小節目。
主持人則是培斯的搭檔,今年同樣因為春晚小品《吃麵條》走紅的“牧馬人”。
這年頭的演員報幕的基本功全有,水平相當不錯。
最後再加上皮爾-卡頓培訓出來的模特,來了一場為時十分鐘的頂級水平時裝秀。
哎,這麼熱鬨的開場,真是讓在座的大部分人都產生了“我們正在首都的中心”的幻覺。
這種身居盛宴現場的榮耀和滿足,真的不亞於頭一次參加國宴。
所以等到“牧馬人”代表三家主辦方宣布宴會正式開始。
在民樂演奏家古箏、琵琶的奏響的恢宏大氣的音樂聲中,當八十多個服務人員開始上菜,人流如雲穿梭與後廚、殿堂時。
宴會現場徹底成為了歡笑幸福的所在。
在座的來賓們,沒有一個人不鼓掌喝彩的。
隨後每個都儘力做出最優雅的姿態,微笑著互相舉杯,謙讓著先後動筷。
年京和江惠兩口子,當然不會例外。
雖說早已經參加過不少次飯局和宴請了,可他們還從來沒有見識過,像這樣從場地、布置、流程、服務和菜色,統統高標準、嚴要求,一切細節都讓人滿意,挑剔不出毛病的宴席。
像江惠在部隊文工團的時候,每次下地方部隊表演,各地部隊都會熱情招待。
可問題是部隊擺宴都在大食堂。
實惠是實惠,酒肉肯定管夠,但口味、菜色和營養搭配就不行了。
根本吃不著什麼能顯出廚師水平的好菜。
結婚之後,江惠和年京因為都是單位的年輕骨乾、科級乾部。
借工作之便吃吃喝喝的飯局雖然不在少數,可基本上也就限定於京城有名飯店、飯莊。
菜肴口味確實好吃了,這沒錯,但服務和環境卻仍然不儘人意。
哪怕他們和哥們姐們聚在一起,會趕時髦圖新鮮,去老莫和新僑領略下異國情調。
但人的素質又決定了這種西餐聚會的本土化特征。
時代烙印讓男男女女憤世嫉俗、臟話連篇,也難得感受到真正的優雅。
唯一算得上有水準的宴請,也就是他們偶爾沾沾江惠父親的光,能跟著老爺子參與一下京城飯店和四川飯店的宴會。
不過實話實說,儘管這樣的機會是尤為難得的。
但這種場合的重要性和服務人員見官大一級的態度,卻同樣讓江惠和年京難得自在,反而舉手投足都要謹小慎微。
總之,寧衛民在壇宮擺的宴席太與眾不同了!
真是讓人大開眼界,感到不虛此行!
如果這裡不是天壇的皇家建築而是西方國家的花園彆墅。
那麼年京和江惠肯定就會認為,寧衛民是把外國電影場麵的完美的複原了。
至於宴請上那麼多高不可攀的大人物和社會名流的出席,更讓年京和江惠徹底刷新了思想上的認知,再度改變了對寧衛民的觀感和態度。
應該說,此時他們心裡雖然已經對寧衛民刮目相看,不敢再怠慢。
但他們何嘗想象得到,寧衛民的身份和地位,已經到了能和市領導、區領導,甚至法國大使館的參讚和外國記者把酒言歡的程度呢?
那麼多的局長、處長、會長、院長,全都笑眯眯地友好的對待寧衛民。
他們看得出,那可不是居高臨下,長輩似的的親善愛護,而是不敢小覷的平等相待。
所以他們這才明白了寧衛民為什麼對他們的圈子從不熱衷,不把他們這些人放在眼裡。
為什麼?
因為人家是和他們這些人的老子們打交道的。
那自然犯不上在他們身上耗費時間和精力。
還有那麼多,隻能在電影和電視上見到的著名演員和書畫家,也對寧衛民相當熟稔,似乎是老朋友般的親近。
反觀他們自己和身邊的朋友同事,卻差不多都是這些人的影迷和歌迷,巴不得能和人家合個影呢。
總之,恰恰是這個不同尋常的盛宴,才讓他們更清楚的認識到寧衛民是什麼層次的人。
這小子,隱藏的可太深啦!
怪不得他敢直率的拒絕江浩、吳深和李仲的要求!
他的確是塊鐵板,有這個說“不”的資本。
甚至應該說,事後人家沒繼續較真,跟江浩他們下絆子為難。
是很大度,很夠意思的。
否則,隻要想,肯定能讓江浩也“摔上一跤”,而且十有八九“摔得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