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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張大勺”並不是什麼知名飯莊酒樓的大廚。
這論起來,他不過是“北極熊”食堂的一個炊事員。
就這個身份,似乎距離名廚天上地下,很遙遠。
可彆忘了,這老爺子並不是一般的食堂大師傅。
那是在“北極熊”擁有一個專屬於自己的小食堂,隻為廠領導做飯的。
拿頭份工資不說,甚至早已經過了退休的年齡了,“北極熊”也沒說把他給辭了,反倒越發哄著他了。
彆的不說,逢年過節發福利,這“張大勺”就和旁人不一樣。
他居然是和廠領導一個水平的。
這事兒張士慧就是最有力的人證。
彆忘了,“張大勺”是孤老頭子一人兒啊,廠裡發的東西,他根本吃不了。
所以這老爺子和寧衛民、張士慧熟了以後,每每就讓張士慧去廠裡代領,說算是抵了平日從店裡拿的煙酒錢。
結果張士慧到了“北極熊”一看,這位張大廚和普通職工的待遇完全不一樣。
是廠領導發什麼,他發什麼,領回來的東西不但多,而且還好。
甚至許多是輕工局內部互相調劑的東西,連友誼商店都沒有。
就連行政科管發福利的人都對他客氣極了。
明顯以為他是“張大勺”的親戚,不敢得罪啊。
李主任那頭,寧衛民並真的沒指望著什麼。
道理很簡單,李主任如果真有能耐解決他的工作,這事兒也就不會走到這一步了。
光整版的猴票,就已經攢下了六百餘張啊。
此外,還刻意給自己留下了五百塊現金靈活機動。
這還不算國家為“匽侯乍鎮尊”獎勵的獎金呢。
那錢他直接孝敬師父了。
說白了吧,對掌握自己生活的主動權,他已經有了不小的資本。
這和過去他閒在家裡,完全不是一個概念了。
這不,很快他就找到了一個市場上的空子可鑽,那就是折騰熱帶魚。
說起玩兒,京城人很有曆史資本。
說起玩兒魚,京城人也並不陌生。
花鳥蟲魚,那就是京城的“四大玩兒”啊。
實際上來講,京城人從古至今就沒斷過這樣的消遣,哪怕是特殊年月也一樣。
隻不過京城早年間一直玩的是金魚。
像熱帶魚這樣的舶來品種,那是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中期才由南方進入京城的。
當時進入京城的主流的品種就是孔雀、神仙、紅箭、紅綠燈這些。
不但色彩斑斕,顏色好看。
關鍵是觀賞方式和放在大水缸裡養著,得從上往下看的傳統金魚太不一樣了。
養這些熱帶魚要用玻璃大方缸,裡麵還可以種水草,放假山。
很容易就能塑造成宛如海底世界的生態場景,趣味性是很強的。
所以自改革開放以來,伴隨著花草,金魚、鳥、鴿子這些活物,又開始主角在人們的生活中慢慢熱起來,養熱帶魚也開始越來越風靡。
像最近寧衛民就有所發現,熱帶魚似乎比金魚更為熱銷,隱隱有形成主流品種的趨勢。
每天的早市上或是花鳥魚蟲市場,雖然賣金魚的小販居於大多數。
但買魚的人,奔熱帶魚來的卻比買金魚的要多。
偏偏是由於熱帶魚剛剛熱起來,掌握相關繁育技術的人還不多,市麵上熱帶魚供貨量十分有限。
茲要有人賣,那肯定是一會兒就被人買光。
於是寧衛民就動了這個心思了,認為市場的潛力非常大,想靠繁育熱帶魚撈幾個錢。
要知道,可京城人一向有“趨熱”和“從眾”的心理,什麼事兒都是一哄而起。
隻要流行一起來,想按都按不住,無論男女老幼,無不踴躍參與。
而且眼下倒賣什麼都算投機倒把,但唯獨買賣點花鳥魚蟲是被允許的。
這時候的熱帶魚價錢雖然並不貴,但假如出貨量大,薄利多銷,還是能有不小進項的。
更何況,技術這方麵,他還真不算是外行,反倒有著先天優勢。
敢情前世的時候,作為個收藏界的小老板,寧衛民也好養個銀龍、地圖、七星刀什麼的。
一是圖風水吉利,渴望水和魚能給自己帶來財運。
二也可以借跟有相同愛好的人接觸,方便擴展生意和人脈。
儘管附庸風雅也是要代價的,剛開始入門的時候老死魚,他沒少糟踐辛苦錢。
但後來他一趟趟的買魚一點點跟人請教竅門,認識的高手一多,也就越玩越精了。
穿越之前,他都能成功給銀龍人工配對兒繁育了。
以這樣的技術,放在這個年頭,人工繁育點普通品種的熱帶魚,那還是難事兒嗎?
心裡萌生這個主意,寧衛民又經過一番仔細琢磨。
最後就把生財的品種定在“神仙魚”上了。
此時,這種魚就是專業級玩家養的魚種,市麵上價格最貴,一條能賣到兩塊錢。
繁育也最麻煩,因為這種魚是著物繁殖,得用產板兒。
但這種魚也有好處,進入成熟期後繁殖周期很頻繁。
每次400-500粒卵,出魚量也最大。
自然對寧衛民來說,是最劃算的。
想好了就開始乾了,由於市麵上根本沒有專業養魚的設備。
寧衛民自己做了四個一尺半的魚缸。
材料不過是用舊鐵片砸成角鐵狀,再用鉚釘組裝成一個魚缸的框架。
然後鑲上玻璃,弄上膩子,自己刷漆。
花了也就二十塊,雖然有些簡陋,但卻很實用。
然後他專門跑了全市最大的官園兒市場和陶然亭市場,配備了專門量水溫的溫度計。
又花高價十五塊錢,弄回來三對兒精挑細選的神仙魚,都已經進入了繁育期。
然後就開始了上午甲缸倒乙缸,中午乙缸倒丙缸,晚上丙缸倒甲缸,這樣永遠的無休止的倒騰。
為了保溫,對幾對魚除了用電燈泡烤,就是用太陽曬。
而且熱帶魚因為是洋種,不吃金魚的魚食專吃河裡的活魚蟲。
這就使得寧衛民每天又恢複了早起的習慣,得奔早市去買魚蟲。
有時候買的單個小草蟲,針尖一樣在瓶子裡躥來躥去,看著讓人忙亂。
有時候買的是紅色線蟲,細而長,糾集成一疙瘩,在水裡蠕動,肉麻之極。
而他這樣的折騰,弄得家裡跟水晶宮似的,自然也惹得鄰居們人人側目,倍感蹊蹺。
就連有空就幫他折騰浴缸的邊建功都不明白。
他乾嘛要為幾條魚鬨這麼大陣仗,費這麼大精力。
其他的人就更彆說了。
像邊大爺看了他魚就直搖頭。
“衛民,你這些魚比中山公園養的那些大龍睛差遠了,有什麼可看的。嘿,我老花眼,壓根兒分不出鼻子眼兒來。”
羅師傅對寧衛民的魚也不怎麼待見,接著話就說。
“什麼玩藝兒也沒咱們本土的好,金魚養了幾千年了,多少人的心血在裡頭。龍睛、望天、芙蓉、白珍珠、雙炮,一個賽著一個的漂亮。這些算什麼?還神仙?哪兒像神仙?”
寧衛民搖搖頭,根本沒法作答,他也懶得解釋。
人的慣性思維和審美是很難改變的,他也不喜歡龍睛,草金魚還湊合。
所以愛怎麼想就由著他們怎麼想唄。
反正人家也沒說他“打魚摸蝦,耽誤莊稼。年紀輕輕,玩物喪誌”。
到時候隻等一排卵,一掛板,小魚起飛,他錢到手就得了唄。
他相當有把握在入冬前,每個月都能成功繁育出個一兩千條。
哪怕一毛一條呢,也頂常人倆月工資了。
靠著這份兒錢,重要的猴票搜集工作,仍可如計劃中一樣順利進行。
他的野望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