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買什麼(1 / 1)

國潮1980 鑲黃旗 9203 字 6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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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聰明人,在和不喜歡的人相處時,總是能夠在小的方麵做出讓步,在大的方麵獲取利益。

寧衛民就做到了這點,這就是一種眼光長遠的睿智。

道理是很簡單的,就是一句老話而已。

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仇人多堵牆。

這世界如此之大,而聯係卻異常的緊密。

誰能保證以後不會求著誰,與對方就完全沒有合作的可能?

所以人在社會上混,即便是和不喜歡的人做不成朋友,也儘量彆和人家做敵人為好。

但偏偏這個簡單的道理,許多人卻做不到。

就因為人是情緒動物,最喜歡的就是任性而為。

而一個人的無知,往往體現在他有多麼自大上了。

過去的寧衛民也曾經是這樣的。

一旦取得一點小成就,他就覺著自己特牛,可以把彆人不放眼裡。

那時的他,單純就單純在看問題本末倒置上了。

他認為實力決定一切,認為自己層次高了就可以把彆人不當回事。

完全不曾想到,這世上永遠都會有管著自己的人,管著自己的地兒。

而且即使自己層次高了,可相應的,需要打交道的人,層次也會相應拔高的。

開罪彆人照樣是要倒黴的。

但好在今生他總算明白過來了。

他懂得了人世間往上走的路,就如同被一層層布滿鋼針的天花板阻礙著。

人想要硬闖,是闖不上去的。

隻會被紮的遍體鱗傷,頭破血流。

這些天花板上,其實隻有幾條不規則狹窄縫隙在對芸芸眾生開放著。

人想要向上去,隻能把自己縮成縫隙大小努力鑽營,才有可能成功。

所以一個人能爬多高,絕不是由人的剛性來決定的,其實是由這個人的韌性和柔性來決定的。

韌性是本事,是耐性,也是動力。

柔性是聰慧,是胸襟,也是方法。

沒錯,通天之路從來就不好走。

但莫大的好處在於,人一旦鑽過了一道天花板,也就上升了一個境界。

所享受到的便利條件,就會大不一樣了。

腳底下也因此有了立足點,不在無著無落。

過去攔著你的鋼針,反過來又會成為懸在空中,托著你繼續向上的支撐。

就像寧衛民的這些總公司的同事們。

他們的資金不但對寧衛民有用,他們的交際網同樣是一種豐富寶藏。

就因為大家夥兒現在組團湊在一起炒郵票,彼此成了利益攸關的夥伴。

這些同事們的人脈資源,自然而然對寧衛民開放了,與之共享。

就比如沙經理就有個姓牛的同學,是郵政管著郵品倉庫的一個主任。

大家坐在一起,一頓酒一喝,這位牛主任就批了一張條兒。

直接就可以讓寧衛民們從庫房裡調出五百套“西廂記”小型張和一千五百套西廂記郵票。

這些是計劃外的指標,平時專門給關係戶留著的,不用拿集郵證來買。

調出價也都是平價,每張小型張兩元,每套郵票一塊零六分。

但在郵市上,春節時上市的西廂記小型張,如今已經價值兩塊五了。

而西廂記的郵票則在一塊二三。

等於說這些郵票從庫裡一拿出來,放在市場上,就是將近兩成的浮盈。

另外一樁讓寧衛民驚喜的好事,是策劃部的副經理為他帶來的。

這位副經理的親爹,居然是琉璃廠一個門市部專門負責內銷文物的負責人。

當酒桌上聊天,副經理得知寧衛民對古董瓷器感興趣,就回去專門問了問他爹,回頭就賣了寧衛民一個人情。

說按規定,“內櫃”的內銷文物隻賣給廳局級以上的乾部,但根據特殊需要,也可以照顧照顧關係戶。

寧衛民呢,隻要能搞來記者證。

那麼他爹打著有利於宣傳的旗號,多少可以賣給寧衛民幾件兒。

作為老跟媒體打交道的齋宮負責人,寧衛民要找幾個記者朋友來幫忙,那太容易不過了。

於是很快,他就喜滋滋的去“接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了。

不用說,對他而言,文物商店這種“特供”的內櫃猶如一個巨大的寶庫擺在了他的麵前。

他驚喜的發現,內櫃裡的好東西太多了。

像一個雍正官窯粉彩將軍罐不過是三百塊錢。

雖然價格比“鬼市”還要高點,可比友誼商店可便宜多了。

關鍵是這裡的官窯能保真啊,而且還都是品相比較好的。

這樣的東西,放兩千年後,他花個上千萬大價錢,還不一定能買到呢。

至於有崩、有衝、有毛病的,日後能值個幾百萬的,在店裡百十塊錢就可以買到。

瞧瞧,這不是耗子掉在了米缸裡,都不願意爬出來了嗎?

寧衛民確實是看這個,覺著這個好。

等看那個,他又覺著那個好,哪兒件兒也不願意撒手。

於是乎,從此之後,他一有空就請認識的記者吃飯。

圖的就是,想借用人家的記者證登個記,好去文物商店的“內櫃”買東西。

當然,這種登記可不是那種,為了確定所有權的憑證。

而為了防止文物外流,簽署的一份保證書。

內銷文物有特彆的規定,要確保從店裡買走的東西,絕對不能贈送或轉賣給外國人。

不過話說回來了,這種便宜好是好啊,可卻很像張士慧從莫斯科餐廳搞茅台酒,從“國通社”大院搞萬寶路那兩件事比較類似。

說白了,耳挖勺炒芝麻——小鼓搗油而已。

對寧衛民來說,實在有點不解渴。

這可不是他貪,關鍵是現在的寧衛民,同時把持著服裝和工藝品的生意,手裡的閒錢實在“淤”了。

彆忘了,去年整整一年,他是有時間掙,沒時間花啊。

光工藝品這塊,每個月都是兩萬的純利潤在往他兜兒裡蹦。

從5月份開始,服裝尾貨生意又走上了正規,兩項相加,每月光外快就得七八萬的利潤。

這還不算下半年他上手的煙酒店生意呢。

要都算一起,他每月妥妥得賺上十萬塊了,絕對是這年頭京城頭一號的財主。

可就是因為太忙了,他一直隻能憑借外企高管的身份,與街道的業務牽扯,把這些錢偽裝成公款存進銀行去。

這是唯一的處理方式。

所以即使刨去開煙酒店的兩萬五成本,留在縫紉社繼續運營的十萬資金。

還有去年把狗票補足了二十萬枚,今年開年又買了兩千五百張整版的豬票耗費的六萬塊。

如今他銀行裡的戶頭上也已經積攢了四十七八萬了。

要比財力,彆說皮爾·卡頓公司的所有高層綁一起也趕不上他。

就連他自己都感到這些巨量的現金成了一種巨大的負擔,多得燙手,多得咬手。

是一定得儘快花出去,是萬萬不能突破五十萬大關的了。

這麼一來,他要想趕緊把這些巨量資金濃縮成便於積存的財富。

終歸還是得從不受任何限製,可大批購買的東西上想辦法。

可到底買什麼呢?

還是那句話,買東西不能瞎買。

一方麵得考慮未來的升值潛力,眼下付出的成本代價,儲存是否方便。

另一方麵也得考慮品種投機時間差,便於在投機市場打接力賽。

繼續收字畫嗎?

已經不大合適了。

因為1980年的5月,京城在港城舉辦了首次的出口商品展覽會後。

就讓港人驚喜地發現京城送去的書畫和各類文玩擺件、工藝品是那麼的便宜。

和本地存在著巨大的價差。

於是不但那些送去展覽的東西被港人搶購一掃而空,也促使許多港城藏家開始來京城淘寶。

這樣一來,自此京城就拉開的各類文玩字畫漲價的大潮。

漲得最快的還恰恰就是書畫類,和古籍類。

至今為止,小三年過去,書畫的均價已經足足翻了四五倍之多。

齊白石已經二百八十塊一平尺了,徐悲鴻和張大千二百三四,陸儼少和黃賓虹漲幅最少,也到了三十五一平尺。

雖然這價格也算是物有所值的吧,對比日後的升值幅度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可問題是寧衛民已經吃下去太多的精品字畫,手裡又握有巨款,不但眼界高了,胃口也大了。

他的心思是要買就買大尺幅的精品。

偏偏市麵上要見到這樣的力作已經那麼容易了,得靠運氣,題材未必好。

打個比方,要讓他花個兩千塊就拿一幅齊白石的五六尺花卉走,五百塊買個齊白石的扇麵。

他一琢磨漲幅,這性價比可有點低啊,也有點費勁。

買是可以買的,可已經沒太大吸引力了。

而瓷器、佛像、青銅器這樣的古董又受到政策性嚴厲的監管,想吃個飽根本不可能。

木質家具最大的難題就是儲存問題,潮了不行,太乾也不行,耗子啃了更不行,需要的空間還大。

關鍵是價格也貴,好幾十塊買回去一個椅子,還隻是雞翅木的,鬆鬆垮垮還得修,這又何必呢?

所以最終退而求其次,也就剩下印石、翡翠、玉器這些東西了。

這些玩意的缺陷不用說。

由於外國人大部分是欣賞不了的,鑒賞品質又沒有統一標準。

在時間上,就屬於相對較晚才會熱起來的投機品種,買下來恐怕長時間得忍受寂寞。

可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不需要太多的空間,便於儲存,就連著火都毀不了。

關鍵是這年頭能居然隨處可見品質優異的大料。

在“萃文閣”刻字門市部裡,無論是田黃、雞血、還是芙蓉石,這“印石三寶”六十克以上六麵平章大料,隨處可見。

要知道,平章損耗多重啊,這放在三十年之後,是一種根本難以想象的奢侈。

而且這些印石的價格也居於行情的穀底。

這個年頭金價都每克三十了。

可田黃石每克標價才十五元,雞血石每克十二元,芙蓉石每克十元,

按照過去的說法“一克石料一克金”,這都打了五折。

再想想三十年後,田黃石一克價值二十萬。

和那所謂的“極品田黃成國粹,易金百倍古今揚”、“高山石係田黃貴,貴逾黃金數十翻”的情況再一比較,那簡直就是個天大笑話了。

絕對是個低得不能再低的白菜價兒,近似於白給啊。

於是乎,麵對這頓豐盛的大餐,寧衛民那就可勁兒招呼吧,毫不吝惜的把錢撒了出去。

這倒是效率快,買個十塊的大章,就能花掉一萬多了。

要是巨大的擺件,價格更高。

寧衛民買下來一塊356克的烏鴉皮田黃石景物擺件,一氣兒就花了三萬二。

這多痛快啊。

就這樣,用不了十天半拉月的,寧衛民就把賬上的那些錢花了個淨光淨。

都變成這些石頭玩意,存在新買的三個樟木大箱子裡。

一箱子的擺件,兩箱子的印章。

處理完這件事後,這小子不但心裡踏實了,覺著不用再為今後現金的去處發愁了。

甚至還頗有點誌得意滿,自覺已成印石收藏大家的得瑟。

這還真不能怪他,因為就憑三個箱子,未來至少能值十棟樓!

十棟樓啊!

他這輩子就是撂著蹦兒地糟蹋錢,那也窮不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