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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7月1日,是個特殊的日子。
因為這一天不但是建黨節,也是以零時為標準時間,共和國啟動建國以來第三次人口普查的日子。
而且同樣是這一天下午,京城前門樓子底下的三岔路口處,也發生了一件屬於民間範疇的新鮮事。
那就是在下班高峰之前,居然開來了一輛解放牌大貨車,慢悠悠地停在了三岔口的東向馬路邊。
如果按照常理來說,這輛貨車,不是給路邊的商店送貨的,就該是來拉貨的。
可實際上這兩樣事兒卻都不挨邊。
因為隨後,從貨車後麵下來了兩個人拉開了後車廂。
他們就在汽車兩側的擋板上,分彆掛上了一塊紅底兒白字的紅綢布。
上麵寫著“廠家清倉,減價處理”字樣。
他們居然是來賣貨的!
要說這種情況可是真新鮮,這個年頭誰也沒見過這麼賣貨的呀!
這也忒能對付了點兒,真是掛個破布當幌子他就敢開張啊!
何況工廠的產品向來不都是商店賣嗎?
這怎麼變成他們自己來了?
那今後商店不得喝西北風去?
正是因為有著這樣的蹊蹺,又是在鬨市區最顯眼的馬路邊上,讓這輛大解放一下成為了行人們眼中的焦點。
不自覺的,許多人駐足停車,想看看究竟。
至少也得弄明白他們賣的什麼貨啊?
事實上,沒過五分鐘呢,解放車車廂後麵就有了好幾十口子了。
這些人簇擁在一起,爭先往車廂裡觀望,結果看見什麼了啊?
好家夥啊,那車裡摞得老高的一箱箱的紙箱倒出來的,除了男女塑料拖鞋,就是解放鞋而已。
那都是商店裡十分難銷的品種。
難怪了,廠家被逼得到自己跑到這兒來賣貨,全是滯銷的破玩意兒啊!
到這兒為止,這些看熱鬨的人已經滿足了好奇心,就要就此離去。
然而讓人更意想不到的事兒發生了。
因為就在這個時候,車上有個人居然又拿出了一個三洋的“雙卡四喇叭”。
堂而皇之的打開開關,讓一個嘹亮的嗓音循環播放出來。
“瞧一瞧,看一看!優惠大酬賓,清倉大甩賣啊!”
“走過路過,彆錯過!廠家直銷,機會難得!隻此一天? 一降到底啦啊!”
“解放鞋? 五塊錢兩雙!男女拖鞋,五塊錢三雙啊!跳樓價兒!”
什麼?解放鞋五塊兩雙?
那就是兩塊五一雙啊!
怎麼這麼便宜啊?
商店裡可要小四塊呢!
一降到底?這確實是跳樓價兒啊!
於是本來隻是想瞧瞧熱鬨? 幾乎馬上就要散去的路人們? 立刻有了積極的反應。
在“優惠”,“清倉”? “隻此一天”,這樣的字眼兒號召下? 大家克製不住地重新一擁而上。七嘴八舌地開始詢問起貨價來了? 竟然都有了購買的**。
這種現象可並不奇怪。
因為這個年頭,沒有什麼比便宜的價錢更能吸引人的了!
大家都有個思維慣式,認為咱們國家人多缺東西。
商品價格又是國家定死的,很少有優惠的時候。
碰上商店做減價處理不是那麼太容易? 即使趕上了? 也就便宜個毛八分的。
像這麼大的幅度能便宜個一塊錢,那絕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事。
用不了也大可以先買回去,或攢著自己日後用,或轉給沒趕上的的親戚朋友。
哪怕就是服裝也一樣。
彆看服裝有流行不流行的區彆。
可在一個剛剛被化纖麵料消滅了補丁的社會。
除了要美要帥的年輕男女之外,其他人是不怎麼追時髦的? 哪兒有那麼多講究?
何況在我們的輕工業剛剛起步的年代,買衣服買鞋? 在生活消費裡還算是比較大頭的開支。
並且這種狀況將長期存在。
那麼更多的人們,因為薪金菲薄? 必然要把經穿、劃算作為買衣服首要考慮的因素。
甚至有時候顏色、款式不合適都能窮對付。
那公家的東西還用說嗎?
再怎麼樣,質量確實有保障啊。
總之? 就是出於對公家的信任和精打細算過日子的習慣? 才讓大家這麼痛快打開不甚鼓脹的腰包的。
這不? 有一個從後麵擠過來的“瘦杆兒狼”還不放心呢。
他掏錢之前,在亂中扯著嗓門,還特意詢問了賣貨的兩位一句。
“你們這是公家的嗎?哪個廠子的?怎麼這幾樣東西的商標,都不一樣啊?”
結果剛從車上下來的那位賣主兒馬上就硬邦邦頂回來了。
“廢話!怎麼能不是公家呢?你們家有汽車啊?個體戶能吃下這麼多貨?沒錯,商標是不一樣,可那又怎麼了?我們廠生產兩種不同的產品,自然就有兩種商標。這有什麼稀奇?”
另一個留在車上文質彬彬的帥小夥要客氣一些。
“同誌,我們這兒忙著呢,您彆開玩笑。彆的不說,您看看我們這價兒,多便宜啊?解放鞋才兩塊五,比出廠價還便宜三毛呢。滿京城您找去,哪家商店要賣三塊五以下,我白送您兩雙。我們能不是公家?您可真逗!個體戶敢這麼乾?不得賠死啊!”
在身後看熱鬨的人稀稀拉拉的笑聲裡中,“瘦杆兒狼”不好意思了。
不過還是有點不放心,又追問了一句。
“那你們怎麼就買這麼便宜呢?東西不會有問題吧?”
沒想到車上的小夥子立馬接口,理由合情合理。
“還能有什麼問題?條幅上不都寫清楚了嘛。清倉大甩賣!我們廠接了外貿訂單,以後這種不掙錢的東西就不做了。那倉庫就不夠用了。當然得騰出來……”
這時候車下那位已經不耐煩了,極不客氣地催促。
“我說,你要買就買,不買甭瞎打聽,還跟這兒充領導,沒看忙著呢嗎?我們沒義務跟你彙報……”
好嘛,這叫一個橫,這叫一個牛啊。
而且說著,這主兒還拿起一個茶缸子,以一副橫眼瞅人的大爺樣喝了一口。
嘿,這就是標準得國營的派兒,沒跑兒。
可人就是這麼賤,越這樣,大夥兒還就越覺得像那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