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空子(1 / 1)

國潮1980 鑲黃旗 5553 字 6個月前

李主任那頭,寧衛民並真的沒指望著什麼。

道理很簡單,李主任如果真有能耐解決他的工作,這事兒也就不會走到這一步了。

酒席上那番話隻是氣氛使然罷了。

寧衛民雖然相信李主任的表態是誠心實意的,可說歸說,做歸做。

總不能脫離事物的客觀規律不是嗎?

所以在生計上,還得靠他自己想轍,才是最靠譜的。

好在他已經不是過去那一窮二白的主兒了,跟盲流子們廝混這幾個月確實沒白乾。

他算過一把賬,發現自己前前後後,居然從盲流子們的身上弄出了四千六百塊利潤。

如今的他,已經算是實質的小財主一個了。

光整版的猴票,就已經攢下了六百餘張啊。

此外,還刻意給自己留下了五百塊現金靈活機動。

這還不算國家為“匽侯乍鎮尊”獎勵的獎金呢。

那錢他直接孝敬師父了。

說白了吧,對掌握自己生活的主動權,他已經有了不小的資本。

這和過去他閒在家裡,完全不是一個概念了。

這不,很快他就找到了一個市場上的空子可鑽,那就是折騰熱帶魚。

說起玩兒,京城人很有曆史資本。

說起玩兒魚,京城人也並不陌生。

花鳥蟲魚,那就是京城的“四大玩兒”啊。

實際上來講,京城人從古至今就沒斷過這樣的消遣,哪怕是特殊年月也一樣。

隻不過京城早年間一直玩的是金魚。

像熱帶魚這樣的舶來品種,那是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中期才由南方進入京城的。

當時進入京城的主流的品種就是孔雀、神仙、紅箭、紅綠燈這些。

不但色彩斑斕,顏色好看。

關鍵是觀賞方式和放在大水缸裡養著,得從上往下看的傳統金魚太不一樣了。

養這些熱帶魚要用玻璃大方缸,裡麵還可以種水草,放假山。

很容易就能塑造成宛如海底世界的生態場景,趣味性是很強的。

所以自改革開放以來,伴隨著花草,金魚、鳥、鴿子這些活物,又開始主角在人們的生活中慢慢熱起來,養熱帶魚也開始越來越風靡。

像最近寧衛民就有所發現,熱帶魚似乎比金魚更為熱銷,隱隱有形成主流品種的趨勢。

每天的早市上或是花鳥魚蟲市場,雖然賣金魚的小販居於大多數。

但買魚的人,奔熱帶魚來的卻比買金魚的要多。

偏偏是由於熱帶魚剛剛熱起來,掌握相關繁育技術的人還不多,市麵上熱帶魚供貨量十分有限。

茲要有人賣,那肯定是一會兒就被人買光。

於是寧衛民就動了這個心思了,認為市場的潛力非常大,想靠繁育熱帶魚撈幾個錢。

要知道,可京城人一向有“趨熱”和“從眾”的心理,什麼事兒都是一哄而起。

隻要流行一起來,想按都按不住,無論男女老幼,無不踴躍參與。

而且眼下倒賣什麼都算投機倒把,但唯獨買賣點花鳥魚蟲是被允許的。

這時候的熱帶魚價錢雖然並不貴,但假如出貨量大,薄利多銷,還是能有不小進項的。

更何況,技術這方麵,他還真不算是外行,反倒有著先天優勢。

敢情前世的時候,作為個收藏界的小老板,寧衛民也好養個銀龍、地圖、七星刀什麼的。

一是圖風水吉利,渴望水和魚能給自己帶來財運。

二也可以借跟有相同愛好的人接觸,方便擴展生意和人脈。

儘管附庸風雅也是要代價的,剛開始入門的時候老死魚,他沒少糟踐辛苦錢。

但後來他一趟趟的買魚一點點跟人請教竅門,認識的高手一多,也就越玩越精了。

穿越之前,他都能成功給銀龍人工配對兒繁育了。

以這樣的技術,放在這個年頭,人工繁育點普通品種的熱帶魚,那還是難事兒嗎?

心裡萌生這個主意,寧衛民又經過一番仔細琢磨。

最後就把生財的品種定在“神仙魚”上了。

此時,這種魚就是專業級玩家養的魚種,市麵上價格最貴,一條能賣到兩塊錢。

繁育也最麻煩,因為這種魚是著物繁殖,得用產板兒。

但這種魚也有好處,進入成熟期後繁殖周期很頻繁。

每次400-500粒卵,出魚量也最大。

自然對寧衛民來說,是最劃算的。

想好了就開始乾了,由於市麵上根本沒有專業養魚的設備。

寧衛民自己做了四個一尺半的魚缸。

材料不過是用舊鐵片砸成角鐵狀,再用鉚釘組裝成一個魚缸的框架。

然後鑲上玻璃,弄上膩子,自己刷漆。

花了也就二十塊,雖然有些簡陋,但卻很實用。

然後他專門跑了全市最大的官園兒市場和陶然亭市場,配備了專門量水溫的溫度計。

又花高價十五塊錢,弄回來三對兒精挑細選的神仙魚,都已經進入了繁育期。

然後就開始了上午甲缸倒乙缸,中午乙缸倒丙缸,晚上丙缸倒甲缸,這樣永遠的無休止的倒騰。

為了保溫,對幾對魚除了用電燈泡烤,就是用太陽曬。

而且熱帶魚因為是洋種,不吃金魚的魚食專吃河裡的活魚蟲。

這就使得寧衛民每天又恢複了早起的習慣,得奔早市去買魚蟲。

有時候買的單個小草蟲,針尖一樣在瓶子裡躥來躥去,看著讓人忙亂。

有時候買的是紅色線蟲,細而長,糾集成一疙瘩,在水裡蠕動,肉麻之極。

而他這樣的折騰,弄得家裡跟水晶宮似的,自然也惹得鄰居們人人側目,倍感蹊蹺。

就連有空就幫他折騰浴缸的邊建功都不明白。

他乾嘛要為幾條魚鬨這麼大陣仗,費這麼大精力。

其他的人就更彆說了。

像邊大爺看了他魚就直搖頭。

“衛民,你這些魚比中山公園養的那些大龍睛差遠了,有什麼可看的。嘿,我老花眼,壓根兒分不出鼻子眼兒來。”

羅師傅對寧衛民的魚也不怎麼待見,接著話就說。

“什麼玩藝兒也沒咱們本土的好,金魚養了幾千年了,多少人的心血在裡頭。龍睛、望天、芙蓉、白珍珠、雙炮,一個賽著一個的漂亮。這些算什麼?還神仙?哪兒像神仙?”

寧衛民搖搖頭,根本沒法作答,他也懶得解釋。

人的慣性思維和審美是很難改變的,他也不喜歡龍睛,草金魚還湊合。

所以愛怎麼想就由著他們怎麼想唄。

反正人家也沒說他“打魚摸蝦,耽誤莊稼。年紀輕輕,玩物喪誌”。

到時候隻等一排卵,一掛板,小魚起飛,他錢到手就得了唄。

他相當有把握在入冬前,每個月都能成功繁育出個一兩千條。

哪怕一毛一條呢,也頂常人倆月工資了。

靠著這份兒錢,重要的猴票搜集工作,仍可如計劃中一樣順利進行。

他的野望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