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甚囂塵上，譚願不管走到哪裡都會被指指點點。
設計部宛若最後一塊淨土，儘管大家或多或少心裡也有想法，到底還能做到不當麵說人長短。
部長很惜才，當年，譚願便是他發掘並且培養成才。
為此，他特地找上譚願談話。
“這事，你打算怎麼解決？”
譚願搖頭，表情很冷淡：“隨他們去吧，我都不在意。”
“這不是你在不在意的問題，你以為現在是什麼社會，名聲被搞臭，你距離下農場改造也就不遠了。”
“倒像是他們能乾出來的事情。”
然後咧？
部長等了又等，這團棉花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死樣子，手卻夠過他桌上的筆，在報紙邊緣做起畫來。
“………”
還真正是皇帝不急太監急，他這麼火急火燎，到底是為了誰啊？
“算了算了，看到你就心煩，你出去罷。”
“哦。”
譚願聽話出門，經過薑萌辦公室時，被她給叫住：“譚同誌，聊一聊？”
他想到昨晚聽見的那些話，抿抿嘴，默不作聲跟了進去。
“你知道，才華是最藏不住也奪不走的東西，以你的本事在哪裡都能發光發亮。”
薑萌雖說承了林綺麗的請托，這番肺腑之言倒也有幾分真心。
“來紅星家具廠這段時間，我還算知曉你的為人，你不喜與人打交道，一心就想設計出更好更實用的家具。”
有人理解自己，這種情況總是讓人心生喜悅。
譚願自然也不例外，他眸光染上笑意，說了句：“謝謝你。”
薑萌擺擺手：“純粹的人總是容易引起我的好感。”
緊接著，她話音一轉：“據我所知，林部長就要升職了，失去他的設計部，以後可不一定是淨土。”
譚願濃密纖長，自帶弧度的睫毛眨了眨：“所以，薑同誌你繞這麼大一圈，究竟是想要說什麼呢？”
薑萌笑而不語，就這麼盯著他，半分鐘後，她說：“我們懷城家具廠雖然不大，但設計部氛圍極好，你要是在紅星家具廠待不下去，可以考慮去我們那裡看看。”
“好，我會認真考慮，謝謝你的邀請。”
完成請托的薑萌看著譚願離開的背影，臉上並無表情，讓人辨不清她此時此刻在想些什麼？
李欣湊近，小聲嘀咕：“你說，譚願同誌會去懷城嗎？”
“不會。”
薑萌回答的斬釘截鐵。
“那你還邀請他？”
“我邀請，自然是因為他值得！”
並不是所有的邀請都一定要得到答案，有時候過程更加重要。
“嗬，當鐵板碰到棉花，看看誰比誰厲害？”
“什麼鐵板？什麼棉花？”
薑萌一把推開湊到近前的腦袋瓜子：“沒什麼，玩去吧。”
………
甭管林綺麗如何挫敗，回程之期來臨時，她依然隻能收拾行裝，攜著隊伍踏上歸程。
火車站，她再一次詢問譚願：“你真的不和我去懷城嗎？”
譚願搖頭，笑容很乾淨：“我的家在這裡啊，我能去哪裡？”
“可是他們對你並不好啊……”
“林同誌，我留在這座城市，留在紅星家具廠，是因為這裡有我父母的痕跡，和其他人無關。”
林綺麗失落到眼眶微紅，她咬著唇瓣，最後看一眼譚願，登上火車再沒有回頭。
“林同誌，我會給你寫信的，你們一路順風。”
江雨萱見小夥伴沒理人，又怕她之後後悔，隻得出聲替她應下：“她知道啦，譚願同誌謝謝你的祝福。”
回程的車票買不到一塊，同一節車廂裡，兩兩相鄰。
李欣想也沒想拉著薑萌落座，三人一排，最裡麵是個八九歲大小的男孩，她倆坐外邊。
對麵的應該是一家三口，頭發半白的兩口子，還有一個全白的老媽。
李欣打量過後，話嘮犯了，但本能讓她忌憚對麵那三人，遂找上小孩說話。
“小孩，你家人呢？怎麼不換位置坐到一塊？你要是想換的話，隻要喊我倆一聲姐姐，保準給你辦妥。”
小男孩年紀不大，氣質卻很清冷，但見他掃了眼李欣，語氣客氣說道：“這位女同誌，能不能麻煩你安靜些。”
“噗嗤——”
和她們靠背的鄰座，剛才還悶悶不樂的林綺麗這會子笑的不可開交。
李欣更加鬱悶了。
“小孩你這麼冷漠，不怕交不到朋友嗎？”
“真心相對的朋友不會在意你冷漠與否，一般的朋友不如不交。”
“說得好，我叫做林綺麗，你叫什麼名字，咱倆交個朋友啊，你的觀點很吸引我。”
林綺麗趴到靠背上，眉目如畫，又恢複往日裡的神采。
小孩想了想，還沒說話，對麵的中年女人夾著鄉音出聲：“富貴，不要和陌生人講話。”
幾人均沒有在意，隻以為她是在和自家男人說話，畢竟他們看上去也不可能叫做富貴。
小男孩聽到這聲富貴，低垂的眸子閃過一抹惱怒，他想也不想，抬頭和林綺麗交換名字。
“我叫林洛辰。”
“很好聽欸，我叫李欣。”
“謝謝，我也這麼覺得。”
對麵的中年女人似乎有些惱火，又生氣喊了聲：“富貴！”
林洛辰充耳不聞，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薑萌，意思很明顯，在等她交換名字。
薑萌唇角勾了勾，沒有出聲，閉目往後一靠，開始假寐。
這孩子倒是挺聰明，問題是他憑什麼認為自己會給他當槍使？
林洛辰見薑萌避開，眸底有一抹黯然，麵對李欣和林綺麗的嘰嘰喳喳，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
對麵的中年女人神色愈發難看，恰逢到了站點，男人攙扶起老太太，而她則抓過林洛辰的胳膊，死命往外拽。
林洛辰被扯的胳膊生疼，他奮力大喊：“你乾什麼？”
“富貴，我們到站了，快跟娘下車。”
“你不要亂喊，我叫林洛辰，不叫什麼富貴，你也不是我媽。”
“好好，林洛辰，娘喊你大名，不喊你小名好不好，快，等會火車開走了，咱們快點下車。”
李欣很是懷疑：“你和這位大娘是母子關係？看起來也不像啊！”
穿著和氣質哪哪都不像。
林洛辰氣急敗壞吼道：“廢話，她本來就不是我媽。”
林綺麗麵色一冷，半撐過身子，伸手抓住女人的胳膊：“大娘，明搶彆人家的孩子，你這膽子可真夠大的。”
“你亂說什麼，這就是我兒子，老頭子有人想搶咱們家富貴，你還不快點過來幫忙。”
中年男人鬆開手裡的老娘，快速衝了過來，他使勁拂開林綺麗的手，慣性之下，害她差點一頭栽下去。
江雨萱嚇的呀，還好反應快，及時抱住她的腰身給拖了回來。
“我去喊乘務員，你們儘量拖著。”
她小聲附在小夥伴耳邊說了這麼句話，然後擠進下車浪潮中。
李欣也反應過來了，雙手使勁圈住林洛辰的腰不鬆手。
“光天化日之下，非要張冠李戴說彆人家孩子是你們家的，你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樣，就你們那副醜樣子能生出這麼漂亮的男孩？”
“你是文盲嗎？張冠李戴不是這麼用的？”
林洛辰縱使被兩方拉扯的手都快斷了，仍舊忍無可忍糾正李欣的病句。
“你閉嘴，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挑我的錯，我都是為了誰啊。”
白發老太太忽然拍著大腿哭嚎起來：“我的老天爺啊，我們家好不容易得了這麼一個乖孫孫，現在還碰到拐子要拐了他去。這不是要我老太婆的命嗎？我跟你們拚了。”
她以一種和年齡極度不相符的速度衝過來，腦袋直直撞向李欣的腹部。
關鍵時刻，酣睡中的薑萌動了動腳，不慎踢在中年男人小腿上，他身子一矮，弓下來的背剛好被老太太撞上。
兩人當場被撞倒，連鎖反應下，中年男人碰倒中年女人，林洛辰被迫順著力道往桌上磕，李欣控製不住自己，也壓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