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煞冥殿。
殿主沉默地坐在那。
許久,他才感慨道:“璿芷,你當初的建議很不錯,若非我們選擇隱忍,這次的損失可就太大了……”
他那覆蓋在青銅麵具下的麵龐,此刻卻抑製不住地浮現出一抹慶幸之色。
“我雖清楚蘇奕不好惹,卻沒想到,他如今已強大到滅殺靈輪境的地步了。”
大殿不遠處,璿芷聖女輕聲道。
她心緒也翻騰不已。
當初,蘇奕曾在玲瓏鬼域滅殺他們陰煞冥殿六位靈相境人物,更是將祖師冥羅靈皇的遺骸搶走。
這曾引發他們陰煞冥殿上下震怒。
可誰曾想,那五大古老巨頭的五位靈輪境存在,竟都完全不是蘇奕的對手!
“哼,說句誅心之語,擱在三萬年前,桓天虛等五個老家夥,也不過是靈輪境中最不堪的角色罷了。”
陰煞冥殿殿主冷哼一聲,“唯一可堪入眼的,也隻有淨空禪寺的澄雲老禿驢,他凝結出了大道靈輪,要比其他四人強上一籌。”
璿芷聖女不解道:“大人,他們既是靈輪境存在,卻為何又會被視作……最不堪的角色?”
殿主道:“很簡單,三萬年暗古之禁,對他們這些老東西的影響要遠比其他人更大,能活到現在,本身就已經很不容易,其修為又哪可能和三萬年前時的靈輪境人物相比?”
頓了頓,他說道:“不止是他們,在如今這世上,但凡從三萬年暗古之禁中活下來的靈輪境老家夥,最強大的,也就比澄雲厲害一些罷了。”
璿芷聖女這才恍然。
歸根到底,那些從暗古之禁下活過來的靈輪境角色,看似佇足在當世之巔,可他們自身的道行,早受到暗古之禁的影響,隻能算靈輪境中最底層的角色。
“這麼說的話,如今的蘇奕,豈不是天下無敵?”
璿芷吃驚道。
“天下無敵?”
殿主嗤地笑起來,搖頭道,“九鼎城之前的這一戰,雖然引發天下矚目,轟動一時,但擱在三萬年前,也不過是一場小規模的廝殺罷了,都引不起太多的關注。”
頓了頓,他眸光變得幽冷深沉,“你等著看吧,當那一場璀璨大世降臨時,真正的大道爭鋒才會上演!”
“到那時,各大古老勢力為謀奪造化,皆會亮出自己真正的底牌。”
“而一些異界的頂級道統,也會紛至遝來,奪取證道破境的機緣。”
“這既是我們修道之輩的黃金大世,也是殺戮和動蕩並存的大亂之世!”
“所謂人怕出名豬怕壯,蘇奕眼下看似風光無二,獨領風騷,可到了那時,他能否活下來,還是兩說!”
一番話,久久回蕩在這陰暗恢弘的殿宇中。
璿芷聖女心中一陣翻騰。
……
三月初十,蘇奕於九鼎城之外,斬五位靈輪境存在,滅五大古老巨頭聯軍。
消息一出,天下皆驚!
一時間,蘇奕之威名,如日中天,獨照天下。
世間修士皆頌揚其威名,稱其為“蘇謫仙”!
與此同時,另有一則大消息傳出——
那一場讓世人期盼已久的璀璨大世,最多一個月內,便會來臨!
這引發空前的轟動,天下修士皆紛紛議論,摩拳
擦掌,分布在世間各地的修行勢力皆低調蟄伏起來,等待璀璨大世來臨。
以至於,在接下來一段時間中,天下難得的變得安寧起來。
但誰都清楚,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
大周。
玉京城。
暮色時,春雨綿綿,天地昏沉。
城門附近行人撐著雨傘,來去匆匆。
遠遠地,一個鬢角霜白,身影瘦削,穿著一襲長袍的中年,牽著一頭青驢,邁步而來。
他約莫三四十歲,五官硬朗,眸子轉動時,泛起一絲絲歲月滄桑的氣息。
“敢問老人家,玉京城蘇家該往哪裡走?”
長袍中年攔住一個老叟,笑著抱拳詢問。
“蘇家?你是說以前跟風光的那個蘇家?”
老叟問。
“不錯。”
長袍中年點頭。
“他們家啊……嘿,早沒落破敗了。”
老叟感慨道,“去年五月初四,蘇帝師殺入玉京城,以一己之力,擊敗蘇家之主蘇弘禮,從那時起,蘇家就徹底沒落了,不止麾下的地盤被人瓜分,連他們宗族也四分五裂,樹倒猢猻散……”
老叟絮絮叨叨。
可長袍中年卻顯得很有耐心,一直笑著靜靜聆聽。
直至老叟說完,長袍中年這才溫聲道:“您口中的蘇帝師,莫不就是蘇弘禮和葉雨妃之子?”
老叟點頭道:“正是。”
長袍中年抱拳道:“多謝了。”
說罷,他牽著那頭骨瘦嶙峋的青驢,邁步走進了玉京城。
斜風細雨,水霧彌漫,卻不減玉京城的繁華。
長袍男子的身影出現在茶肆、酒樓之地,不斷打探玉京城蘇家的消息。
直至夜色降臨時。
長袍男子已經來到皇宮不遠處,伸手輕輕拍了拍身旁的那頭青驢,道:“你找個地方等著。”
青驢乖順地點了點頭,便揚蹄而去。
長袍男子則信步走進了皇宮。
一路上,一重重駐守在皇宮內的禁衛,皆渾然沒有發現,有一道身影從他們眼皮底下走過。
一座金碧輝煌的殿宇中。
周知乾獨自一人坐在那飲酒。
成為大周的皇帝,大權在握,坐擁四海,後宮嬪妃無數,擁有世人敬畏且羨慕的滔天權柄。
可周知乾卻時常感到很寂寞。
孤家寡人,便是如此。
“一個人喝酒不免太無聊,我陪你喝一壺如何?”
忽地,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
周知乾霍然抬頭,就見大殿外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身著長袍,鬢發斑白的中年男子。
“敢問閣下是?”
周知乾起身,眼神閃動。
這般深夜,此人卻能無聲無息出現在這皇宮禁地,必然是一位極強大的存在!
“彆緊張,我此來隻是想聽你聊一聊蘇奕的事情。”
長袍中年說著,已邁步走進大殿,隨意坐在一側案牘後方,拿出一個酒葫蘆,笑道,“我就不客氣了。”
說著,仰頭痛飲了一番。
“蘇奕?”
周知乾瞳孔一縮,“你是來尋仇的?”
長袍中年搖頭道:“不,我是來尋親的。”
“尋親?”
周知乾疑惑,“據我所知,蘇兄來自玉京城蘇氏,莫非閣下也來自蘇氏?”
長袍男子再次搖頭,道:“這些事情,和你無關,還是莫要打探了,你隻需知道,我此來並無惡意便是。”
周知乾默默坐回席位,道:“那……閣下要了解一些什麼?”
長袍男子想了想,道:“你作為大周皇帝,又曾和蘇奕有過交集,就聊一聊,你所知道的和他有關的事情吧。”
周知乾暗鬆一口氣,他還當長袍男子要打探什麼秘辛,原來隻不過是和蘇奕有關的事跡。
這就好辦了。
想了想,他說道:“說來話長,我和蘇兄當初是在一艘前往雲河郡城的樓船上認識……”
接下來,他侃侃而談,聊起當年往事,也不禁感慨良多。
長袍男子笑著聆聽,偶爾會拿起酒葫蘆,與周知離共飲。
直至聽完蘇奕那過往宛如傳奇的經曆之後,長袍男子將酒葫蘆收起,道:“多謝相告,我該離開了。”
說罷,他折身而去。
“冒昧問一句,閣下這是要去尋找蘇奕嗎?”
周知離連忙起身。
“不錯,我此來蒼青大陸的目的,就是尋親。”
聲音還在回蕩,長袍男子的身影已消失無蹤。
周知離怔怔,旋即猛地反應過來。
這長袍男子,是從異界而來!
“傳聞中,蘇弘禮之妻,蘇兄的生母葉雨妃乃是從異界而來,難道說,剛才那人是葉雨妃的親人?”
周知離想到這,心中不由一震。
已是深夜淩晨,雨還在下,細若牛毛,如煙如霧。
玉京城外,青祈山深處。
黑魆魆的山林在夜雨中顯得格外冷寂陰森。
長袍男子來到了葉雨妃的墳墓前。
那頭青驢安靜地呆在不遠處。
“都怪我,當初沒能及時返回,才讓你受儘委屈,被那些老東西當做棋子,不得不冒險前來這蒼青大陸探尋蒼青之源……”
長袍男子露出悲慟感傷之色,“我更沒想到,當我找來時,你已經不在人世……”
說到這,長袍男子一聲長歎,眼眶泛紅。
“我本打算為你報仇,卻不曾想,你那孩子早已這麼做了。”
深呼吸一口氣,長袍男子喃喃道,“不過,你放心,等以後我會幫你殺了宗族那些老東西,他們當初視你為棋子,將你孤零零一個人丟到這蒼青大陸,就該為此付出代價!”
說到最後,長袍男子那飽經滄桑的硬朗臉龐上,已泛起濃烈森然的殺機。
這片天地的雨霧猛地齊齊一顫,山野林木簌簌作響,一股可怖壓抑的氣息隨之彌漫而來。
那一頭青驢也隨之變得躁動不安。
半響,長袍男子長吐一口濁氣,聲音輕柔道:“我現在就要去見一見蘇奕,他身上流淌著你的血脈,自然擁有繼承‘祖源神藏’的資格。”
“那些老家夥當年百般阻撓,不讓你繼承祖源神藏,如今,就留給你兒子吧。”
“你放心,我會付出一切代價,為其鋪路!”
呢喃般的聲音中,長袍男子轉身而去。
那頭青驢默默跟隨其後。
雨霧縹緲,夜色愈發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