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英飛轉過頭,鼻子哼了一聲,沒理會冬一晴伸出的手,而是上下打量了她一會,才怪聲怪氣道:“冬小姐回來是不是落了什麼東西在公司啊?”
冬一晴本來還在糾結,萬一對方問她回來的事她要不要說是張英芳叫她回公司的。但聽到張英飛嘲弄的語氣,她忽然改了主意,莞爾一笑:“是啊,張總,我落了很重要的東西回來取。”
“沒想到冬小姐人雖然年輕,但記性好像不大好啊。那快點去取吧,再晚公司就該鎖門了。”
冬一晴剛要告辭,張英飛忽然一拍腦袋,“你看我這個記性,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看來健忘也傳染哈。”他把身旁那名高個長發女生拉到冬一晴的麵前:“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公司剛剛聘請的商務翻譯,現在在海德堡大學讀法律專業的車荔子女士,本科是北京大學法律學係的。”說完,他用輕蔑的眼神睥睨地瞅著冬一晴,臉上似笑非笑,看得冬一晴心裡一陣惡心。
“你好,”車荔子主動伸出手,“我叫herry,很高興認識你。”
冬一晴禮貌地和對方握了下手,朝寫字樓的大門走去。
張英飛冷笑兩聲,也徑直朝前走去。車荔子連忙緊走兩步,跟上他的步伐。
冬一晴走了幾步,忽然轉身,望著張英飛和張碩的背影,在心裡暗暗發誓:雖然隻有三天時間,但她一定要拿到斯坦因的單子,證明她不僅能做好翻譯的工作,還能幫公司拉業務。
車荔子伸手攔住一輛出租車,張英飛沉著臉鑽進後座,看著坐在身旁的張碩,他小聲嘀咕了一句:“她怎麼又回來了?”
張碩哭笑不得,小聲道:“我看麵試結果表上明明寫的是她已經被否了,我也不知道她回來乾嘛。我記得她中午離開公司時確實是急匆匆的,是不是真像您說的那樣是落了什麼東西在公司?”
車荔子這時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和司機親切地交談著。趁著前排兩人忙著說話的空檔,張英飛斜著眼睛看著窗外,小聲說道:“你留心一下是怎麼回事,彆讓人壞了事。”
張碩連忙點頭應允,掏出手機忙碌起來。
司機熟練地發動汽車,出租車緩緩彙入車流,不一會的功夫就消失在街麵上。
陸葦失魂落魄地離開了香水店,走在川流不息的步行街上,心情十分低落。
雖然香水店的工作就是個銷售導購的活,但像這種不那麼累又收入還可以的工作在漢諾威並不好找,可以算是可遇不可求的那種,她當時也是從另外一個畢業回國的師姐手中“繼承”的。
這份工雖不能讓她的生活特彆富餘,但最起碼可以負擔她每月的生活支出,讓她可以溫飽無憂地邊打工邊學習,這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她知道很多留學生都是一開始邊打工邊學習,但當打工和學習時間無法平衡時,很多學生為了生存被迫多打工養活自己,最後都是學業未成,隻能黯然回國。
她不想走這些人的老路,她給自己定的目標是一定要順利畢業。本來這個目標她是可以實現的,但現在突然丟了工作,每日的柴米油鹽一下變成了睜眼後的第一件事。
她顧不得收拾沮喪的心情,快步奔向市中心的勞動中介。
讓冬一晴略感意外的是,接待自己的並不是張英芳,也不是公司的hr,而是張英芳的助理,一個矮個子的德國女生。
女助理首先給了冬一晴一份為期三天的勞動合同,讓她看一下,沒問題的話在上麵簽字。冬一晴迅速通讀了一下合同上的文字,發現工作內容與之前張碩跟她介紹的情況差不多,但合同上的工資數卻和張碩當初說的數字明顯不同。
“你好,我想問一下,這個數……”冬一晴用簽字筆指了指合同上寫著的工資,“和之前公司跟我說的不一樣。”
女助理對冬一晴的話很意外,她馬上語氣堅定地回複道:“這是公司法律部根據老板和你談的情況擬定的合同,上麵的所有內容都和老板最終確認過,不會有錯的。會不會是你記錯了?”
冬一晴又想了想那次張碩和自己的談話,確定張碩當時說的數字就是240馬克一天,她搖了搖頭:“我沒記錯。”
“我得到的指示就是讓你簽署這份文件。如果你覺得內容有問題,你隻能再和老板溝通了。”女助理露出遺憾的表情。
之前張碩承諾的來了就能做翻譯變成了麵試,說好的一周工作時間忽然減少到三天(還是靠她自己爭取的),談好的日薪也從240馬克一天變成了合同上的184馬克一天,所有的事情都在不停地朝更差的方向變化,冬一晴的內心很糾結。
“所以你現在能確認你不簽文件了嗎?”見冬一晴沒說話,女助理輕聲問道,“我需要馬上回複我的老板。”
冬一晴忽然想到麵試時和剛才在樓下見麵時張英飛的冷嘲熱諷,忽然想到那個得到翻譯職位的女生,忽然想到董鏘鏘借給她4000馬克時她說過的話,就在那一瞬間,她忽然都想明白了。
她馬上改口道:“不,我簽,這個數字沒問題。”
女助理被冬一晴的反複嚇了一跳,她的臉上露出一副“這個女生好奇怪”的表情,但冬一晴顧不得再和她解釋更多,大筆一揮,在合同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掙錢固然重要,但證明自己比掙錢更重要。
簽完合同,冬一晴問女助理:“請問我現在算是公司員工了嗎?”
“是的,簽完合同就算正式的員工了。”
“那你能給我一張員工卡嗎?”
“稍等一下,我先帶你去你的臨時工位。然後去幫你辦理員工卡。”
冬一晴的臨時工位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桌上擺著一台笨重的台式機。女助理把電腦的用戶名和密碼給了冬一晴後,又叮囑了幾句,才轉身離開。
過了十幾分鐘,女助理把一張臨時出入卡交到冬一晴的手中,叮囑道:“這個卡是進樓和進公司都要刷的,很重要,請一定妥善保管,在你工作結束後要馬上交還給公司。如果弄丟是需要賠償的。”冬一晴點點頭,示意記住了她的話,她又補充道:“明天上午九點你有培訓,記得不要遲到。”
冬一晴感激地握了握她的手:“謝謝你。”
讓陸葦失望的是,貼在勞動中介外布告欄裡的工作幾乎沒有適合她的,要麼打工地點距離家特彆遠通勤時間太久,要麼打工時間和上課時間衝突,要麼指定要男性。看了幾家中介,工作職位都很近似,想來幾家中介的雇主也都差不多。
直到天漸漸擦黑,陸葦才抄到幾份臨時工的信息,她決定第二天一早打電話問問情況。
坐在顛簸的城市輕軌上,陸葦的腦海裡忽然閃過餘薑海說過的那份銀行的工。當她有其他工作時,餘薑海的那份工隻是錦上添花的事,但現在卻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她的賬戶裡沒有太多的積蓄,所以當務之急是讓餘薑海儘快幫她落實銀行清潔員的工作。
麵子和生存的壓力相比屁都不是。
陸葦撥通了餘薑海的手機,故意用輕鬆的口氣問道:“喂,我是陸葦。那份工怎麼樣了?”
“嗯?哪份工?”餘薑海讓她問得一愣。
“銀行的那個。”陸葦克製著難過的心情,儘量讓自己的口氣聽起來和往常一樣,“你不會忘了吧?咱們一起競選的前提條件是你幫我搞定那份工的。”
“是那個啊,沒忘,沒忘,下周30號或31號就可以簽合同。”餘薑海得意地一笑,“我餘薑海答應過的事從來沒忘過。”
“那好,如果沒問題,那咱們周末見一麵,聊聊競選的事。”陸葦的口氣似乎很隨意。
“唔?你不是說周末要打工嗎?”餘薑海微微有些詫異,“怎麼又有空了?”
“我是周末會打工,但我上次也說了有時間會提前約你。周六晚上20:30在市中心的‘幸運轉角’咖啡店,你有時間嗎?”
“嗯,我看一下我的時間表。”餘薑海迅速翻了一下手邊的台曆,“周六晚上我下班是20點。30分鐘應該可以趕過去。行,20:30沒問題。”
“那到時見。”陸葦迅速掛斷了電話。
城市輕軌漸漸駛入站台,車門一開,陸葦背著包快速從車廂內走了出來。
夜間的空氣十分清新,周邊的草叢裡有不知名的鳴蟲在清唱,陸葦的心情比上車前好了很多。她一邊往家走一邊在心裡打定主意,從明天開始她要更積極的找工,她絕不能隻有銀行一份工。香水店的事讓她明白了多份工的重要性,另一方麵,她也不想讓餘薑海攥住她的錢袋子,那種受製於人的感覺太難受了。
一路走一路胡思亂想,她突然想到:餘薑海為什麼老是參加學生會主席職位的競選呢?他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這麼做肯定有他的目的。難道說他知道什麼特彆的事嗎?
她忽然感到一陣困惑:那她自己又是為了什麼競選這個職位呢?
台式機裡有很多公司產品的資料,冬一晴不知不覺地就看過了時間。等她再抬起頭時,辦公區裡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
她在樓下附近的快餐店裡隨便吃了些東西就又跑回了公司,她不打算出去住小旅館或青年旅社,而是準備利用晚上的時間好好熟悉一下公司的產品。
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九點,冬一晴站起身,去茶水間給自己衝了杯咖啡。透過茶水間的落地窗,她再一次看到法蘭克福的夜景,看到巨大城市的寂靜和喧囂,看到夜空中一顆顆閃亮的星,看到一架架起落的航班。
一杯咖啡喝完,她再次投入到忘我的學習中去,一個本子很快就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
就在她埋頭學習時,沒有注意到公司的玻璃門一開,一個身影疾步走了進來,卻是張英芳。
當張英芳正準備走向自己的辦公室時,忽然看到辦公區的一個遠處角落裡似乎還亮著一盞燈,這讓她很生氣。她一直和自己的員工強調人走燈滅,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浪費公司資源的事。
她正想走過去查看到底是哪個倒黴蛋忘記關燈時,突然看見一個腦袋在燈下晃了一下。她一愣,趕緊伏低身體,小心探頭觀瞧,卻發現看電腦的人正是冬一晴。但冬一晴正專心地查看內容,根本沒發現有人走進公司。
張英芳遠遠地望了一會兒,什麼話都沒說,悄無聲息地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