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節。

扶搖滿臉堆笑，

金鑾殿裡，今日幾乎坐滿了。

她命人將寬闊的殿中央，都擺上一排一排的椅子。

四周的桌子都放著水果點心茶水，可以自取。

朝臣的家眷們還都很拘束，恭恭敬敬坐著。

倒是今日被請來的皇商們，

頭一次來金鑾殿，心裡都難抑激動，

雖然坐得規規矩矩，但不免偷偷四處張望。

扶搖今日沒有坐於玉階下，

而是和燕扶蘇一道，高坐在玉階之上的寶座。

無他，蓋因這金鑾殿的設計，龍椅上喊出的聲音最響。

滿殿皆靜，聆聽聖訓。

“安北蝗災，朕心甚憂，夜不能寐。更憐憫蒼生受苦，雖國庫空虛，但朕願自裁穿用，與民共克時艱。”

“然，自古君桴臣鼓，爾等理應為君分憂，為蒼生慷慨解囊。”

那邊小慶公公尖利的聲音響起，

“今日陛下將宮中禦品捐出，價高者得之，所收銀錢，全部用於賑災。凡到場之人，不分品階身份，都可直接舉手喊價。”

有太監捧上一個青花如意垂肩折枝花紋梅瓶，小心翼翼放在小慶公公麵前的供桌上。

小慶公公道，“此乃先帝愛物，青花如意垂肩折枝花紋梅瓶。起價一萬兩白銀。”

眾臣相互看看，有人喜歡，但是不敢叫價。

看無人捧場，扶搖蹙上了眉眼，臉上不悅。

陳駿馳拿手悄悄捏了捏他爹陳鳳年，陳鳳年立刻意會。

陳鳳年在江南，已將絲綢生意做到最大，長子次子接手了生意。

幼子陳駿馳更是自小聰慧，到了盛京沒幾年就考中狀元，又得女帝賞識，封了都察院左都禦史，官至二品，簡直光宗耀祖。

而且，他一來京，就和戶部尚書成了親家，還做了皇商，正是春風得意。

此時，滿懷激動，想要報答聖恩。

他得了兒子授意，連忙高舉右手，伸了三指，

“三萬兩.....黃金！”

小慶公公問道，“還有更高出價嗎？”

眾人麵麵相覷，不敢貿然出頭。

小慶公公手裡錘響三聲後，道，“成交。請這位大人來簽文書，這青花瓶稍後，會派人送您府上。”

陳鳳年趕緊上前蓋好私印，買了皇帝禦用的青花瓶，擺在家裡，有麵子，值。

燕扶蘇滿意道，“孤會親自題「義商」二字，送至陳總商府上，以謝陳總商為百姓慷慨解囊。”

陳鳳年激動的就想跪地謝恩，陳駿馳一把拉住他，小聲道，“不可跪。”

陳鳳年趕緊長揖，“謝主隆恩。”

陳駿馳眼角抽了抽，小聲道，“那是殿下。”

其餘皇商們一看，是真的可以競買禦用物件兒，也都開始摩拳擦掌。

商人有錢，但身份低微，女帝雖下詔為其正名，但仍難免被世俗偏見。

今日正好，多砸些錢，家裡供上幾個禦用的珍品，也算裝點門麵。

小慶公公就接著讓人一件一件的往外拿珍品，

多是在尚寶監裡躺著吃灰的，

扶搖命人都擦拭乾淨，做了標記，估了價錢，今日拿出來拍賣。

皇商們有錢，又想討好，便開始熱火朝天的競價起來。

扶搖眼睛笑成一彎，拿手肘去懟燕扶蘇，衝他挑挑眉。

燕扶蘇隻從一旁端來茶水給她喝，時不時還要同她附耳言笑幾句。

兩人看著是十分親熱。

稍稍喧鬨的人群中，有一道視線，緊緊跟在兩人身上。

那是一個麵目平淡的女子。

細長的眉眼，膚色略黃，鼻子略塌，嘴唇稍厚，稱不上好看。

而且她衣著樸素，不施粉黛，更無釵環。

身姿瘦削挺拔，默默看著那龍椅上的兩人許久。

“玉兒，”她身旁的父親呂海寰喚她，“用些茶水點心吧。”

呂海寰將一碟點心遞給他女兒呂良玉。

呂良玉將視線從龍椅上收回，接過她父親遞來的點心。

呂海寰清正，一生求直，就靠他是個黑麵直言的諍臣，一直好好的活在朝堂上。

他雖是異類，但皇帝聽久了奉承，願意養一個他這樣的人在朝中，彰顯自己賢明。

是以，雖不會事事搭理他，也都容他好好待著。

朝臣們黨爭，也都小心翼翼饒過他，無人願針對他。

實在是因為，他就如一麵行走的牌坊，太忠正耿直。

呂良玉慢慢吃著手中的點心，眼眶有些濕紅。

她終於又見到陛下了，可為何陛下此時卻是攝政皇？

且那謝氏妖女，仍然高坐龍椅之上？

半月前，她從家中醒來之時，也是詫異了許久。

記憶中，她半世輔國，已壽終正寢，配享太廟。

未想到，卻重生到十八歲這年。

她貌醜，一直難於議親，母親早逝，父親耿直，不屑於經營此事。

直到袁家家裡出了些醜事，想著要與清正的呂家結親，提一提名聲，她才和袁家次子袁茂賢訂親。

嫁過去後才知，袁茂賢房裡，已住著大肚子的女子。

袁茂賢嫌她貌醜，成親後，他倆也並未圓房。

匈奴進犯之時，袁家父子領兵出征，貪功冒進，中了圈套，害死十萬將士。

之後，袁家父子被斬殺，袁家被抄。

是陛下，念她是呂家後人，許她回呂家。

再後來，陛下為了匈奴滋擾憂心之時，是她寫了一篇諫言，托父親轉奏。

陛下認為她頗有見解，也不輕視女子，還特許她進內閣，分憂國事。

二十年，她在內閣二十年，陪陛下走過大曜朝的淒風苦雨。

終於等到大曜朝政清人和、太平盛世那一日，

陛下，卻滿身病痛，不久於世了。

他一生最悔的事，便是對這妖女一再心軟，最終釀成大禍。

呂良玉捏緊手裡的碟子，抿緊嘴唇。

老天既然讓她重生，那這一世，她要護陛下周全，要護邊關的將士周全，要護大曜的百姓周全。

她前幾日就執意退了袁家的親事，也同父親說好，此生不嫁，願為大曜蒼生而活。

呂海寰見她堅持，也不再言語。

她同父親聊了許多，知道父親頗有幾分推崇現在這位女帝。

說她胸有大義，愛民如子，能親去疫區，又頒布多項利民的新政。

呂良玉沉默不語，那妖女是何種人，她再清楚不過。

可她相信父親絕不會言過其實。

且這謝氏妖女確實奇怪，謝安已死，她還能如此言笑晏晏，的確不像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