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擦黑。
馬車就出發了。
前後高頭大馬的錦衣衛舉著火把,一水兒紮眼兒的大紅色飛魚服。
一路沿著官道向北,返回盛京。
扶搖和裴知聿一道,坐在馬車頭的駕駛室裡,愜意的吹著晚風。
“我一路向北,離開有你的季節。”
“你說你好累,已無法再愛上誰……”
裴知聿捏著韁繩,根據馬速,調節著齒輪。
一邊還給扶搖唱歌聽。
車頭亮著一盞油燈。
扶搖靠在裴知聿肩頭,覺得還是這樣,自在、舒服。
她盯著那盞油燈,眸光閃閃的跟裴知聿說,
“裴裴,你知道嗎?蕭景安有寶藏,他還從寶藏裡拿出了一個人魚油做得長明燈,一百年都不會滅。”
裴知聿默了一會兒,輕輕道,“我知道,玄龍圖嘛。”
錦衣衛輪流舉著火把,白衣白馬的燕扶蘇就在馬車前方,身姿挺拔,皎如冷月。
他還時不時回頭張望,月色火光交融在他臉上,清冷疏離,風華絕世。
扶搖繼續摟著裴知聿的胳膊,任晚風吹亂了頭發,
她皮膚白淨,眸色清淺,聲色甜蜜如常,
“裴裴,不是我懷疑你啊!你怎麼能猜到昆州?”
“還有,我早就覺得你事事猜得過於精準了。”
“你是怎麼一下就猜到沈晏清是汞中毒呢?”
-
柳宅。
下午那陣妖風太大,吹開了書房的窗戶。
喜事沒了。
姑娘都走了。
主子生死未卜。
如今連個當家的人都沒有。
宅子裡昨日還喜氣洋洋,今日就一片愁雲慘霧。
天擦黑的時候,還有錦衣衛送來封王的聖旨。
姑娘果然回去做女帝了,還重新封了主公為藩王。
宋嬸子隨便張羅了晚飯,大家驚惶了一日,就先歇下了。
天黑後,風漸漸平息了些。
書房裡,
不知哪裡冒出一股妖風,
卷著案上的婚書到了博古架底。
又生生將那長明燈油吹落在地,
那被風帶著亂舞的紅綢,一下子燃了起來,
趁著風勢,越燒越旺,
從那大敞的窗戶裡,猖狂的向外吞吐著火舌。
大火,熊熊而起!
尖利的嗓音,劃破寧夜。
“走水啦!”
“走水啦!”
“快!”
“快起來,救火!”
-
蕭景安猛得睜開眼睛。
胸口襲來一陣痛意,他覺得呼吸有些艱難。
頭腦昏沉,神思不清,
他聽見暖暖在喚他,
一聲,一聲。
“謝安。”“謝安?”
“謝安。我心悅你。”
“謝安。我不小了。”
“謝安。你為何不肯要了我?難道我不美嗎?”
“謝安~!你這無用的廢人!”
“謝安。我就要他,你把他綁來給我!”
他無聲無息坐了起來,
高敏伏在榻邊睡了。
蕭景安摸了摸自己一身大紅色的喜服。
臉上是費解的神情,腦子混亂。
暖暖還在喊他,
“謝安。”
“謝安。我長大了。”
“謝安。你跟我離開嗎?”
“掌印的眼睛如此好看。”
“掌印這麼瘦,朕好心疼的。”
“掌印總這樣伴著我,予我慈和溫柔。”
蕭景安捂著胸口,跌跌撞撞走出院子。
樹影婆娑,月色縹緲。
他望向浩瀚蒼穹,被狂風獵獵鼓滿喜服。
不遠處,火光衝天,
隱約聽到尖利的嗓音叫喊。
他神思恍惚,卻覺得暖暖還在那裡。
蕭景安點腳上了房頂,胸口的傷似乎裂了,鮮血汩汩流出……
他捂著胸口,朝那火光飛馳而去。
-
宋嬸子指揮著眾人拿水撲火。
這書房下便是祖宗祠堂,
可萬不能燒了。
陡然,一道紅色人影落下。
菱兒驚喜喊道,“是主公,主公回來了。”
眾人欣喜圍去,卻發現主公有些神思不屬。
他推開眾人,焦急道,“暖暖呢?暖暖是不是還在裡麵?”
宋嬸子勸道,“姑娘不在裡麵,姑娘早就走了。”
蕭景安茫然點了點頭,對著那著了火的窗戶,突然大聲喊道,
“婚書,婚書還在裡麵。”
他蠻力推開身邊的人,從窗戶一下躍了進去。
“主公。”
宋嬸子要急哭了。
大聲喊,“快進去救主公啊!”
宅裡的影衛們都放下水桶,衝了過來。
他們正要衝進之時,
那書房的房頂,“呼啦”一下,整個兒被燒塌了,“劈裡啪啦”砸了下來……
影衛們都傻了……
菱兒放聲大哭了起來。
匆忙而至的高敏,一頭攮了進去,扒找起來。
影衛們,也一頭攮了進去。
-
馬車駕駛室裡隻餘裴知聿一人了。
扶搖進去休息了。
燕扶蘇騎馬靠近裴知聿,和他打著商量,
“裴賢弟,我想跟搖兒說幾句話。”
裴知聿麵無表情,“不行!”
燕扶蘇拉起了臉,“你敢這麼跟孤講話?”
裴知聿滿不在乎,“你要敢欺負我,我就去跟搖搖告狀。”
燕扶蘇換上笑臉,“就說幾句話而已。”
裴知聿拿眼睛瞥瞥他,
“那你和我一對半夜的趕車。”
燕扶蘇皺眉,“你缺趕車的,喊個錦衣衛便是,孤豈能給你趕車?”
裴知聿搖搖頭,給他看了駕駛室一排操作杆。
“這不是一般人能趕的,你腦子好使,我才願意教你,彆人不行,會把我的齒輪弄壞。”
燕扶蘇捏了捏指骨,而後道,
“我要先上車去和搖兒講話。”
裴知聿看了看他,伸出一根手指,
“最多一炷香時間。”
“一個時辰?”
“半炷香。”
“那就一炷香。”
“她睡著了的話,不許喊醒,不然再也不準你上馬車了。”
燕扶蘇點頭,“好。”
裴知聿停了馬車,讓燕扶蘇上來了。
-
扶搖剛洗完臉,
從衛生間出來。
迎麵就看見燕扶蘇進來了。
她嚇一跳。
燕扶蘇的頭頂快要挨到馬車頂了。
車裡光線昏暗,照的他眉目模糊。
“搖兒,我想和你說說話。”
扶搖穿著絲綢的寢衣,本來預備熄了燈睡覺的。
她走過來說,“坐下吧!”
馬車又徐徐行動了起來。
燕扶蘇坐了下來。
扶搖也坐了下來,心跳莫名的加快了起來。
燕扶蘇四麵看了看馬車,
“這是裴賢弟親自督造的吧?”
扶搖有些尷尬,淡淡“嗯”了一聲。
燕扶蘇的雙手交握在一起,手指修長,骨節分明。
這是一雙好看的手,扶搖暗想,蕭景安也有一雙修如梅骨的手。
扶搖長發散下,臉如白瓷,眸如水晶,美得妖精一般,但她不自知。
她撓了撓頭皮,托著臉問燕扶蘇,
“你大晚上來參觀馬車的?”
燕扶蘇笑了,笑容溫潤和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