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扶蘇眼裡已失神采,
他痛苦嗤笑了幾聲,連聲去問裴知聿,
“為何偏偏是此處?”
“那毒藥,是她自己配的?”
“她毒死謝安,又到此處毒死自己?”
裴知聿擰上眉頭,
外麵是有些女帝毒醫配毒藥害人的傳聞。
但那是原身。
她不會配毒藥,他也不會。
毒死謝安?不可能!
毒死自己?更不可能!
但他無法跟燕扶蘇解釋,隻好一言不發。
燕扶蘇用素綾輕柔掩住焦屍,眉睫輕垂,他又喃喃去問影風,
“她為何要毒死謝安?她昨日還求我不殺謝安?”
影風哭道,“她昨日去天牢裡,口口聲聲罵謝安是負心漢。”
燕扶蘇眸色暗下,捏緊了香囊,手指卻觸到裡麵有異樣。
他打開香囊,落下一朵虞美人,裡麵還有一張紙,上書遺言,
“此情無解,萬念化塵,黃泉碧落,死生相隨。”
是她的字!再無旁人,能將字寫成這般。
燕扶蘇驟然心被掏空,接著就不可遏製的痛撕起來。
就因為他不肯放了謝安嗎?
她就同謝安一道去死?
那自己算什麼?
那桃林裡、瀑布下的海誓山盟又算什麼?
她明明連聖旨都下了,
什麼山河為媒,江山為聘,神佛為證?
什麼白頭相守,連枝共塚?
竟都是騙他的嗎?
燕扶蘇呼吸頓住,麵色蒼白、眼神失焦,
隻覺得陡然天地倒懸,喉間一甜,“哇”的一聲,從心口湧出一大股血吐出……
他胸痛欲裂,頭腦炸昏,幾乎暈死過去。
眾人連忙七手八腳的去扶他,他手裡死死攥著香囊,嘴角儘是鮮血,顫兒著聲道,
“回,回宮,給我查!”
裴知聿沉默了。
殉情?給謝安?
不可能,這是不可能之事!
若是原身女帝,或許還有可能給謝安殉情。
但是搖搖,絕不可能給任何人殉情!
他撿起地上的遺言,搖搖哪記得住這種繁體字?
是有人逼她寫的……
裴知聿看了看那具素綾裹著的焦屍,這會兒換成影風在抱著痛嚎。
能處心積慮算計了這件事兒,又想將搖搖帶走的,就隻有一人。
他不動聲色的收起了遺言,擠到了影風的身邊,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跟著痛嚎。
影風哭的快要背過去,他緊緊攥住裴知聿的手,上氣不接下氣道,
“裴…裴…兄弟,你、要抱…陛下哭一會兒嗎?”
裴知聿兩眼一翻,立刻就哭著厥了過去。
-
扶搖醒來時,
天光已大亮。
馬車也停了下來。
她睡眼惺忪的坐了起來,狹窄的床上隻有她自己。
她整了整衣衫,掀開了簾子。
謝安半赤著身子坐在那裡,高敞高敏正在用藥酒清理他滿身的傷口。
空氣中充斥著渾濁的藥酒味道。
扶搖抽了抽鼻子,心軟的毛病又犯了。
她去扒拉自己的瓶瓶罐罐,拿出一瓶酒精遞給高敏。
“用這個清理傷口。”
又扒拉出一瓶青黴素也遞了過去,“青黴素,每天給他吃一片,都是皮外傷,很快就好了。”
謝安反複發燒,頭腦一直昏沉,蒼白的臉頰如今已成淡粉。
他半睜著眼睛看她,嘴唇乾涸,眉頭舒緩。
他有氣無力對著高敏說,“去伺候暖暖。”
高敏把藥給了高敞,把扶搖拉下了馬車。
馬車停在一片田野旁。
扶搖出了馬車,空氣驟然清新。
她跳下馬車,極目遠眺。
清晨微白的天雲,和田野儘頭相連,再遠處,還依稀有朦朧起伏的山脈。
鳥叫聲婉轉,從腳下鋪至田野,儘是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散著淺淡的幽香,時時被陣軟風灌進鼻裡。
一瞬,恍然生出天大地闊,自由自在來。
扶搖愜意伸了懶腰,管他天南地北,暫且隨遇而安。
一回頭,高敏端著盥洗的器具,後麵張千還在坐在石頭上,喜滋滋的拿一個碳火竹爐烹著熱茶。
扶搖登時半垂了興致。
高敏笑道,“暖暖,我來伺候你洗漱?”
扶搖哼笑,“東西帶得挺全?”
張千大剌剌的說,“這小子原本心細,最近忽又對陛下上心了。知道陛下嬌貴,好些物件兒,他半月前就備好了。”
扶搖瞥了一眼高敏,果然是事先就算計好要騙她走。
高敏趁機又哄她,“暖暖放心,回了園子,我們還都如在皇宮裡那般伺候你,半點兒都不會變。”
扶搖咂咂嘴,都什麼人啊?
命中缺昏君?
她悶頭洗漱完畢。
看了看空曠的四周。
她想上廁所。
她扭頭對著高敏,“我要出恭。”
張千猛得一震,這昏君!
半點兒女子的溫婉模樣兒都沒有,
粗鄙無禮、性情暴躁、水性楊花。
真不知主子為何要瞎眼看上她?
還弄得自己一身傷。
高敏為難道,“車上倒是給你備得有恭桶,但此時……”
扶搖四處望了望,不遠處有幾棵矮樹。
算了,去給小樹施肥吧!
她訕訕衝高敏一笑,“無妨。我去那邊。”
高敏亦步亦趨的跟著。
扶搖扭頭怒視著他,一字一字提醒道,“我要去方便!”
高敏道,“我會背著的。”
扶搖問他,“你耳朵也能背著?”
高敏耳朵紅了紅,就是不走,他死活兒也要替主子把她看住了。
扶搖內急,看他不為所動,又軟聲勸他,“你看我如此嬌弱,又不能自理,離開你們,登時就死了。”
“這前後荒蕪,我也沒有力氣,不會跑的。”
高敏頓了頓,說了一句,“我就在此處等你。”
扶搖,“放心吧!”
高敏又道,“你便是跑,我也能抓回來。”
扶搖假笑,“能看出來。我不跑。”
說完,就一溜小跑到幾棵矮樹後麵。
片刻她就出來了,一臉輕鬆。
高敏看她回來了,又掛上一臉笑容,“暖暖餓了嗎?”
扶搖點點頭,是餓了。
那邊張千大聲喊她,“陛下丫頭,這裡有烤好的餅子和肉乾。”
扶搖準備過去瞅瞅。
高敏皺眉對張千道,“暖暖豈能吃你這些醃臢東西。”
他轉身上了車,拿下一盒禦製點心,遞給扶搖。
“暖暖,這裡麵都是你先前愛吃的。過兩日到了巴城,我還去穀香閣裡給你買什錦點心。”
扶搖接過點心,問道,“咱們去巴城?”
高敏道,“隻是路過,咱們在那兒,也有落腳點。”
扶搖“哦”了一聲,就遠遠找了塊路邊的大石頭坐著。
田野裡,不時有人扛著農具,遠遠路過。
高敏看她還在視線裡,就放了心,開始給她煮些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