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扶蘇踏出太後寢宮時,天色又暗了幾分。
宮門外跪著幾個太後宮中之人,俱在瑟瑟發抖。
燕扶蘇威然冷聲道,“將裡麵的犯婦處理了。”
這幾個宮人連忙伏首,“遵旨。”
還未至暮時,
卻已狂風大作,天色欲暗。
滾滾墨雲壓頂,要變天了。
晌午還熱的用冰,此時卻已涼爽無比。
狂風吹的竹林呼呼啦啦作響,
扶搖加了件披風,又關好了窗。
桃桃邊收拾,邊紅了眼睛。
“陛下,能帶奴婢們一起走嗎?奴婢們還要伺候陛下……”
扶搖垂著眉眼,“我已不是陛下了,說不好以後還要風餐露宿,怎麼帶著你們?”
桃桃蓮蓮一道跪著,“奴婢們不怕風餐露宿,但陛下身子嬌貴,是萬萬吃不得苦頭的。”
扶搖去拉她倆,“都說了不是陛下了,也說了不許跪了。”
她想了想,“你們也同裴裴那樣,叫我搖搖就行了。”
桃桃蓮蓮紅著眼睛道,“奴婢不敢。”
扶搖歎了口氣,同她們說,“我若能和新帝談妥,留在盛京,就儘量把你們都要走。”
話音剛落,就見燕扶蘇從廊下匆匆而至。
宮人們嚇得伏跪一地,
今日宮變,首輔陡然變成新帝燕扶蘇,掌印又被抓。
皇權更迭,江山易主,尚且不知會不會血流成河?
而那廢帝燕扶搖,一回來就收拾東西,似是準備跑路。
燕扶蘇剛一進門,桃桃蓮蓮也嚇得跪下。
扶搖蹲在那裡,仍然在裝自己的首飾盒子,仿佛沒看見他。
“都出去。”
燕扶蘇冷聲一句。
桃桃擔憂的看了看扶搖,扶搖神色如常,衝她點點頭。
桃桃轉身,和一眾宮人出去了。
紫宸殿裡,隻剩了二人。
燕扶蘇湊近她,聲音異常柔和,
“搖兒。我來同你解釋。”
扶搖抬起臉,扯了個難看的笑臉,
“皇兄來了,我這就給你騰地方。”
燕扶蘇心裡酸澀,也蹲下去抓扶搖的手,
“搖兒,我不搶你皇位,你不用騰地方。”
扶搖觸電了一樣抽回自己的手,起身去收拾書案,將她那精工禦製的小把件兒都細細包好,
“我不想當皇帝,也當不好皇帝。這皇帝本來就該皇兄來當。”
她淡淡奚落,“就是不知皇兄為何要隱瞞身份那麼久,讓我在朝堂上一直出醜。”
燕扶蘇跟至她身前,低聲解釋,“我先前被裘真人封了幼時記憶,直到搖兒封我為皇夫的前夜才想起,所以那天我沒敢接旨,我怕我們真是……”
扶搖點點頭,沒好氣說,“皇兄真是害我丟死人了。也罷,橫豎我臉皮厚。”
燕扶蘇想她想的緊,忍不住又去拉她的手,“搖兒,我不是你皇兄,我……”
扶搖甩開他,嫌惡看著他,“燕扶蘇,你要點臉吧!”
她有些窩火,“我想起你原先乾得那些事兒,我就……”
“罷了。你那時也不知。”
她將手中精美的小魚筆擱一擲,回頭一雙浸了水的淡眸,迎上了燕扶蘇。
她神色漠然,不冷不熱說了一句,
“皇兄。賜我公主府,我要搬出去。”
燕扶蘇急道,“你又要搬出去?再找一堆麵首嗎?”
扶搖冷笑,“皇兄好不講理,隻許你三宮六院?不許我養些麵首?”
燕扶蘇咬牙道,“我不同意。你隻能留在宮裡。”
扶搖有些慍怒,這算什麼?
“憑什麼?皇位已經禪讓給你了,你憑什麼強留我?”
燕扶蘇軟下脾氣,又上來拉她,“好搖兒,你聽我說,咱倆不是真兄妹。你給我點時間,我都能安排好,你不用騰地方,該吃就吃,該玩就玩,萬事都有我。”
扶搖擰上眉,狐疑盯著燕扶蘇,“那你是冒充的燕扶蘇?”
她隨即點點頭,同他談條件,
“你放心。我保證不給彆人說。但是你要把常奉廉的宅子和罰沒都賜給我。再放了謝安。”
燕扶蘇苦笑,“搖兒,你就這麼想出去?皇宮裡有什麼不好?”
“不自由。”
燕扶蘇神色溫軟,似以極低的姿態在妥協,將扶搖雙手緊緊捏住。
“搖兒不喜歡皇宮,我帶你走,我帶你雲遊四海,懸壺濟世。”
扶搖掙脫不過,就任他拉著。
“你走了,那朝政怎麼辦?”
燕扶蘇道,“把次輔方瑞提作首輔,朝中自會運轉。先帝多年不理朝政,不也一樣運轉。”
扶搖哼笑一聲,“昏君!”
燕扶蘇將她環在書案前,神色涼軟下來,聲音低啞急切去剖白心跡,
“搖兒,我不想當皇帝,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說著,他唇就湊過來想親她。
扶搖推開他,用懷疑的目光審視他,質問道,
“燕扶蘇,你的胎記是對得上的,你憑什麼說你不是我皇兄?”
“你不會是死變態吧?我可是你妹妹。”
燕扶蘇淺笑摸了摸她的脖頸,語氣森然,
“搖兒,我的胎記對得上。可你的胎記,對不上啊。”
扶搖震驚了,“你胡說八道什麼?”
燕扶蘇摟住她,輕柔的摸著她的肩頸,聲色惑人,
“搖兒,我小時候見過九公主,她後肩有迎風展翅的胎記,可是你的後肩,卻如美玉無瑕。”
扶搖腦子一下霧掉,“你說我是假的?怎麼可能?”
扶搖睜大眼睛,滿臉難以置信。
她斷不能接受此事!
她是穿來的,靈魂本來就假,如若連身體都是假的……
她一腳踢開燕扶蘇。
“你騙人。你就是想霸占我。”
燕扶蘇心裡酸澀,耷拉著眉眼,他從懷中將趙賢忠的密信取出。
扶搖認得那個密信,不由得渾身一顫。
這信裡,或許有能定她生死之事。
燕扶蘇說她是假的,又拿出信威脅她。
扶搖剛踢過燕扶蘇的腳,瞬間軟了。
她可憐兮兮的撒嬌,“皇兄,你剛才嚇到我了。”
燕扶蘇將她的“罪證”塞至她手中,誠心誠意道,
“我沒看,這密信交給搖兒處置。”
扶搖拿著密信,手有些抖,她也不敢看。
燕扶蘇拿來火折子,打開,遞到她嘴邊。
“燒了吧!”
扶搖震驚盯著他,一時躊躇。
燕扶蘇眼噙笑意,輕輕吹起火星點點。
捏著扶搖的手,將那密信點燃,再投入一旁的青玉筆洗裡。
那罪證瞬間便化了灰燼。
燕扶蘇放下火折子,淡下眸色,依然眉眼如畫,嗓音如玉,但咬出的一字一字,卻如驚天爆雷,
“先帝無道,死得其所。”
扶搖愕然盯著眼前之人,心裡直道,他真瘋!比謝安還瘋!
燕扶蘇暗下嗓音,“搖兒,知道你身世的人都死了。”
“我們現在,便去毀了最後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