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清披著夜色而歸。
門口有小廝等著，
“閣老有請！”
沈晏清詫異，“祖父還沒睡？”
小廝道，“閣老已等了許久。”
沈晏清匆匆趕到書房，沈閣老在，沈影風和裘真人竟然也在？
沈晏清有些不悅，“真人怎麼還在府裡？還有影風，你不該在雲泉關守著嗎？”
影風道，“表哥，有些事要告知你，真人也自有用處。”
沈閣老垮著臉問，“你最近夜夜去宮裡，所為何事？”
沈晏清看了看影風，心裡琢磨著，明日陛下就下旨封他做皇夫，今日實在不好再瞞著祖父和表弟，畢竟是自家兄弟。
再說，此事已成，祖父再想為影風爭，總也大不過聖旨。
大不了，沈家這些都讓給影風好了，他也不在意。
他清了清嗓子道，“這幾夜我都在禦前侍奉。”
眼前三張臉陡然變了顏色。
尤其影風抖著嘴問，“表哥，你，你這是何意？”
沈晏清穩住心神，神情嚴肅，非常鄭重的知會家人，
“陛下已答應明日便會下旨封我為皇夫。”
他又頗為誠摯的去勸影風，“我若為中宮，自也容不下彆人。表弟還是另外議親吧！日後，你便是閣老親孫了。沈家這些，都歸你。”
沈閣老臉色驟變，幾乎背了過去，裘真人趕緊扶住他，手去揉他的穴位，怕他厥過去。
裘真人邊揉邊歎氣，“公子這是做的什麼糊塗事？你怎能與陛下……？真是造孽！閣老，我就說應該早些告訴公子，如此一拖再拖……”
影風又抖著嘴問，“表哥，你這幾夜都去宮中乾什麼了？你沒冒犯陛下吧？”
沈晏清看他幾人果然如此，祖父就是想推影風入主中宮，而留他固守首輔之位。
他心裡有些不舒服，因而直言直語對影風道，“冒犯過了。表弟就不要再惦記了。”
沈閣老頓時兩眼一黑，厥了過去。
沈晏清未想到祖父反應能這麼大，也嚇到了。
他連忙一道去扶著祖父，放在椅子上，心裡無不傷心，
“祖父為何這樣偏心？大不了，我現在所有，沈家的一切，全給表弟好了。我心心念念不過一個陛下而已，祖父為何每每阻攔？不願成全？”
影風此時倒平靜了，隻冷哼了一句，“表哥現在所有，的確全該是我的。”
裘真人取出銀針，去紮沈閣老的穴位，一邊無奈歎息，“公子不該如此任性，閣老為你籌謀頗多，沈家亦為了你賭上闔府性命……”
沈閣老此時悠悠轉醒。
沈晏清“噗通”跪在地上，仰臉哀求道，“祖父，孫兒一向淡薄名利，不過為了祖父期許才去經營朝堂。畢生所求不過一個心中摯愛，陛下如今都已許了我了，孩兒請祖父成全！”
沈閣老苦笑道，“此事，原是我不對。你自幼心思重，我怕你過得艱難，才瞞著你這許多年，如今看來，是我錯了。”
他顫巍巍起身，“老夫哪有本事成全殿下？如今，隻將實情告知……”
沈閣老一步三晃走到書案後的那幅千裡江山圖前。
裘真人一直小心翼翼扶著他。
“取下此畫！”沈閣老命道。
影風點腳而上，勢如疾風，一把收起了整幅千裡江山圖。
圖後，牆壁上兩排力透紙背的大字。
“潛、龍、在、淵”。
“燕扶蘇”。
影風寒心的看著沈晏清，冷冷道，“燕扶蘇，這才是你的名字。沈晏清，原本是我的名字，我用到八歲，祖父命我將名字給你，從此我便作為你的影子存在。”
他接著道，“你可還記得虞山之時，你我總做一樣的打扮？那是祖父害怕萬一有人尋來殺你，好隨時棄了我的性命，去保你。”
“我失去名字之時，曾做了一堆玉佩去送給朋友，就是日前你在妙真手中見到的那個。”
“祖父溺愛你一場，金尊玉貴，完全按皇子的氣派養著，把你養得如此自私，我沈家全家豁出命來保你，在你看來，竟是在阻你入主中宮的前程？”
沈晏清完全愣住了！
沈閣老已老淚縱橫，“是老夫的錯，老夫怕你承受不住，瞞下彌天大謊，如今闖下大禍。老夫無顏麵對先帝，先皇後。”
沈晏清惶恐起來，他腦子完全轉不過來，“這不對，這怎麼可能？”
裘真人勸道，“殿下不必憂心，是山人當年封住你記憶，如今，山人助你想起便是。”
沈閣老也來扶他，“殿下快起來，你不知實情，犯下大錯，說來，全怪老夫。”
影風此時也道，“殿下不用擔心，等殿下坐回皇位，我自然會遠遠帶走搖兒。”
沈晏清猛然站起，已要發瘋，“這不可能，我不信。”
他想奪門而出。
沈閣老一聲令下，“摁住他。”
影風瞬間而至，牢牢鉗製住他，裘真人迅速上前，一指點暈了他。
“放在椅子上，我來施針。讓他都想起來。”
-
裘真人一排排的銀針，紮了沈晏清一腦袋。
一盞茶後，
裘真人收了針。
沈晏清頭從劇痛中醒來，胃裡翻騰，雙眸赤紅。
他捂著腦袋，跪在地上掙紮。
腦海裡閃過一幕幕可怕的畫麵，
瀕死、深宮、紅牆、失明，恐懼，頭疼欲裂......
還有一個紅著眼哭泣的女人，
她神情悲慟，在他瀕死闔眼之前，小聲說著，
“殿下，逃命去吧！此生，莫要再回來了。”
他想起來了……
拳頭砸在冷硬的地麵，擊碎無情紅塵萬千妄念....
隻恨世間命運多舛、造化弄人~！
真真可笑……
他費儘心機，好不容易走至她身前，觸手可及之時，卻在頃刻間天鉤地陷，裂出再也無法逾越的萬丈深淵~！
影風蹲在他身側，憂心問道，“殿下，如今可想起了？”
沈晏清，曾經的五皇子燕扶蘇，此時絕望的坐在地上，眼眸赤紅。
他喪氣了許久，突然無力道，“我並未和陛下走到最後一步......”
此話一出，當場之人皆鬆了一口氣。
他搖搖晃晃站起，紅著眼問道，“梁氏呢？我記得，當年是她給我下毒.....”
沈閣老道，“殿下，梁氏是受人指使下毒。她照顧你長大，不忍殿下去死，隻用了少量水銀，想要瞞過逼她下毒之人。”
沈晏清又問，“那可知逼她之人是誰？”
沈閣老搖了搖頭，歎氣道，
“當年，隻有人隱晦給你舅舅送信兒，讓他去盜假死的五皇子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