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猶豫了一瞬。
她想走,但她不敢相信高敏。
她問道,“謝安都安排了什麼?”
高敏嗤笑道,“不是你想離開這裡?主子才去安排的嗎?”
扶搖勾著頭,不敢再講話。
看來她是舍不得走?
高敏哼笑了一聲,鄙夷道,“走吧。奴才送陛下回紫宸殿。”
扶搖低著頭站起來,跟著一道走了。
這裡確實好黑,她怎會不知不覺坐到現在?
扶搖儘量快速的走著,高敏就不遠不近的跟著,也不再說話。
走了幾個路口,突然看見了四處慌張找人的裴知聿。
“裴裴。”扶搖喊他。
裴知聿在幾盞宮燈下,看見了煢煢孑立的扶搖。
她穿著一條鵝黃色,墜著兩段兒櫻紅宮絛的襦裙,小臉清瘦,眼睛紅紅的,嬌弱可憐,有些狼狽。
他幾乎是跑著過去抱緊了她,一顆懸緊的心終於放下。
“搖搖,你躲哪兒去了?嚇死我了。”
不遠處,高敏眯著眼睛看了看,唇角冷笑,轉身匆匆離去了。
裴知聿抬頭看見了他的背影。
“那是……高敏嗎?”
扶搖“嗯”了一聲,“是高敏。他要去給謝安收屍。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哦!”裴知聿點點頭,“不回來也好。”
隨即他又鬱悶,“還得另外再找個太監審奏折。”
裴知聿頭湊近,看了看扶搖,“哭了?因為謝安嗎?”
扶搖心虛的說,“總覺得,他是被我害死的。”
裴知聿默了一瞬,“搖搖,謝安要是這麼容易死,待在盛京也一樣活不長。”
扶搖仰頭問他,“你也覺得他沒死?我隻見到血衣,要不是高敏如此恨我,我也不信他死了。”
裴知聿低頭道,“我也不知道。謝安太不簡單了,我也沒看清,他到底有多大能量?”
他和扶搖拉著手,邊走邊說,“他和沈晏清不同,他的勢力都暗藏在冰山之下,讓人看不明白。”
“搖搖。”
他猶疑了一下,問道,“我記得你說過,原書中,高敏早就死了?”
扶搖猛然醒魂,她開口道,“是啊!謝安親手殺的。然後,高敞就因為這事兒,出走了。”
“高敏被殺,是因為給沈晏清下了猛藥送給女帝玩弄。他這次依然這麼乾了,那現在沒有被殺,是因為……”
裴知聿接著她的話兒,沉聲道,“是因為,你打暈了沈晏清,那晚什麼都沒有發生。”
扶搖點頭,“是高敏惡意下猛藥,造成了惡劣的後果,讓謝安憤怒殺了高敏。”
“而這個世界,我打暈了沈晏清,造成他死亡的事件沒有發生,所以他沒死。”
她眼睛一亮,“那照此來說?隻要避開作死事件,就會改變命運走向?”
裴知聿安慰她,“你和原先的暴君,幾乎是背道而馳的兩種人,所以搖搖,不要擔心,你很難和她做出相同的選擇。”
扶搖點點頭,但仍然沉著心,命運交給老天,生死握於人手的滋味兒太難受了。
兩人牽著手,一路慢慢在月色下行走。
初夏,夜裡已窸窸窣窣有蟬鳴,皇宮裡石板路上格外空寂。
宮人們遠遠的見了她,一向是不動聲色的躲開。
她有些悵然。
奸宦一死,下一個,就該是暴君。
世間正義,向來如此書寫。
-
沈晏清立在紫宸殿門口。
他是晚飯後又來的。
她明日一早就要走了,
她那人,又多疑又善變。
他一直心裡忐忑,患得患失,非得見她一麵。
今日忽又傳回謝安死訊。
他冷笑,怎會如此輕易得手?
一具麵目模糊的屍體?
閹賊果然順勢玩了金蟬脫殼!
自此落入人海,隻怕是再難覓到蹤跡。
扶搖披著月色回來了,裴知聿和她挽手而來。
沈晏清暗了眼眸,迎了上去。
“陛下,臣有話,想單獨和陛下說。”
裴知聿知趣的離開了。
沈晏清跟著扶搖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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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搖坐在榻上,勉強笑笑,“太傅也坐。”
沈晏清坐在她旁邊,仔細看了看她的眼睛,蹙眉道,“搖兒哭了?是因為謝安?”
扶搖歎氣,“是朕讓他出去的,所以心裡內疚。”
沈晏清沉默了一會兒。
開口道,“謝安沒死。殺他的死士,是我派的。”
扶搖心裡慌亂了起來,他竟如此坦誠?
她艱難問道,“太傅為何要如此啊?他都已經遠去了福州……”
能不能,不要趕儘殺絕啊?
沈晏清手指輕撫過扶搖脖頸,眸色冷戾,聲色清寒,
“因為他冒犯你!我忍不了!”
“也因為他這奸宦亂政多年,將你捏成傀儡。”
“於私,於公,我都不該放過他!”
他一身朗朗清氣,珠璣諍言,一如在朝堂。
“搖兒,謝安不會甘心離去,他勢必要卷土重回!”
“他也不會輕易放手。你給他封地、兵權,看似以退為進,實則養虎為患。”
扶搖垂頭喪氣道,“你們就不能和平共處,相安無事嗎?”
沈晏清心裡又開始酸扯,她還惦記謝安?
他軟下聲色,有幾分委屈,“搖兒答應過,隻要我一個的?”
扶搖反問他,“那你聽我的話了嗎?”
沈晏清默了一瞬,“我可以不殺他。”
他雙手圈住扶搖,目光誠懇,認真道,
“但是搖兒先前說的都要作數。我隻疼你,不騙你,答應你的事,都會做到。”
扶搖將頭抵在他肩上,閉著眼睛,精疲力儘。
她真心實意,好聲好氣的勸著,
“不如我們把精力放在一些有意義的事情上吧?”
“比如救災?比如抗倭?比如改善民生?”
“不要再內耗了,兩相俱敗,對誰都不好。”
沈晏清又沉默了一會兒,他眼瞳沉靜如湖。
不算計的時候,甚至光華流轉,深邃而多情。
他輕柔安撫著她的背,忽然說了一句,
“今日是蛾眉月,能看到五星連珠。”
“啊?”扶搖抬起頭,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沈晏清眼裡溫柔笑起,“搖兒,我帶你去看。”
他橫抱起她,出門就踩著廊沿,直飛而上,倏爾就上了房頂。
扶搖住的紫宸殿,是皇宮所有寢宮裡最高的一座。
等坐在屋頂的琉璃瓦上時,扶搖才反應過來,這是要賞月。
她無奈說道,“太傅,還真賞上弦月?”
沈晏清這人,一時帶著去看星星,一時帶著去看桃花,一時又帶著上房頂看月亮。
扶搖腹誹,現代男生要是這些招數追女孩兒,也是注孤生了。
宮殿的屋頂太高,她認命的挨著沈晏清看月牙兒,悲傷的對著無垠夜空唱歌,
“彎彎的月亮銀河裡,有隻小白船……飄啊,飄啊,飄向西天……”
沈晏清將她摟進懷裡,“搖兒唱的什麼?如此淒婉動聽。”
扶搖惆悵的答道,“送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