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立等於竹籬外。
時至春末,倒也微風繾綣,沁人心扉。
他手裡捏著一片竹葉,低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嘴角竟然隱隱有笑意。
葛老道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謝安收了笑意,趕緊迎了過去。
他先看扶搖,扶搖倒是神色如常,還衝他嬌媚一笑。
謝安緊著的心,鬆了一些,抬頭看了看葛老道,其實也並不想再問了。
葛老道卻神色嚴肅,跟謝安講,“掌印,請借一步說話。”
謝安牽住扶搖,溫柔說道,“陛下,且在外麵等我一會兒,晚些帶你去集市上玩耍。”
扶搖乖巧點頭,自己走出了院子,在馬車前四處張望,腳踢著小石子等著。
謝安目送她出去,轉身,就跟著葛老道進了門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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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搖也在門外揪著竹葉玩兒,瞅著雞舍旁的小道童。
小道童不過七八歲,此時,正守著他喂養的幾隻大肥雞,且對扶搖滿臉戒備。
扶搖走近了雞舍,彎著腰看了一會兒,難聞的雞屎味撲鼻。
她捂著鼻子,逗這小道童,“你養的雞,好吃嗎?”
小道童有些慌張,但又怕極了這挖眼的暴君,隻好聲如蚊呐的說,“回皇帝陛下,不好吃。”
扶搖點點頭,壞心眼的看著他,“小道士,你師父有沒有告訴你,不能欺君哦?”
小道童一時咧著嘴就想哭,而且又不敢哭。
扶搖逗夠了他,心情頗好,就從馬車裡拿了一盒點心給他。
“你養雞養的很負責,這是皇帝賞你的。”
小道童看她半晌,並不敢接。
扶搖嚇他,“這是皇帝的命令,你敢不接旨?”
小道童癟著嘴,眼淚直打轉兒,雙手接了過來,還老實懂規矩的跪下磕頭,“謝謝皇帝陛下。”
扶搖鄭重道,“平身。”
而後轉身又出去了,她再不走,怕這小孩兒真的哭出來。
她暗自感慨,我這種小仙女跟你說說話,你還不樂意?
她又回到馬車前,百無聊賴的等著。
這葛老道看著是個機靈人,就是不知,事情辦得如何?
她望著路上,遠遠的,竟然跑來了一匹白馬?
扶搖定睛一看,還有些眼熟,那白馬噠噠的就跑到她身邊。
錦衣衛正想驅趕,扶搖抬手止住了。
“朕認得它,它是雪麒麟。”
她快樂的摸了摸白馬的脖子,雪麒麟異常溫順,輕輕的拿腦袋蹭她。
“你怎麼在這裡?你的好主人呢?”
她摸著雪麒麟的馬鬃,雪白,乾淨,柔軟,香噴噴的。
不像彆的馬那樣,帶著難聞的牲口氣味兒。
她把臉埋在雪麒麟細軟厚實的鬃毛裡,好像在吸一隻貓。
它怎麼會在這裡?
沈晏清的雪玉神駒走失了?
正好牽回去還給他。
這麼名貴的馬,他得好好感謝自己。
雪麒麟此時,突然嘶叫了兩聲,但很溫和,仿佛隻是在跟誰打個招呼。
片刻後,遠處忽然傳來踏樹之聲,身旁的錦衣衛立刻抽出刀來,嚴陣以待。
扶搖抱緊了雪麒麟的脖子,緊張的看著聲音傳來之處。
片刻就看清楚了,一個白衣男子,瀟灑踏樹而來......
微風鼓起他的白色衣袍,衣袂翻飛,乘風而來,又是帥的驚天動地.......
扶搖早已見怪不怪了。
這廝要不是長著男主的臉,就他那副拿著折扇穿白衣,四處耍帥的德行,就能把人油死。
也幸虧他有這張臉,才稍稍沒那麼違和。
顏值即正義嘛!
那廝從樹上翩然而下,還是如同謫仙一般美貌。
扶搖喊停了抽刀的錦衣衛,責怪道,“沒看見這是首輔嗎?”
錦衣衛收了刀。
沈晏清手裡拿著紅色布條,就要給扶搖跪下行禮。
扶搖趕緊拉住他,“免了。免了。”
這一身白衣勝雪的,弄臟了多不好。
她客氣笑道,“剛還奇怪雪麒麟怎麼在此呢?原來太傅也在?”
沈晏清道,“臣心中有所願,今日專門來普濟寺許願,剛才突然不見了雪麒麟,才一路尋來。”
扶搖看了看他手中的紅布條,心道,我偏不問你要許什麼願。
她將雪麒麟的韁繩遞給沈晏清,“雪麒麟還你,你快去許願吧!”
沈晏清愣了一下,又笑著問,“陛下要一起去許願嗎?聽說這普濟寺前的許願樹頗靈驗。”
扶搖漠然的搖了搖頭,拒絕道,“朕沒有願望,也不許願。太傅上次才教朕,不可不問蒼生問鬼神。”
沈晏清心裡沉了一下,他說道,“臣卻有願望。”
扶搖催促他,“太傅快去許願吧。希望太傅的願望早日實現。”
沈晏清說,“臣心所願,山河永固,海晏河清。”
扶搖心裡動了一下,他還記得這件事兒呢?
她態度好了些,“太傅此願,也是朕心所願。”
沈晏清溫潤一笑,“那陛下要不要和臣同去許下此願,為了大曜的天下蒼生?”
扶搖心裡客氣道,天下、蒼生,都是你的。
她為難的看了一眼身邊的七八個錦衣衛。
她此時,是不自由的。
沈晏清一個人,也掰不過這麼多的錦衣衛…吧?
她訕訕笑笑,“朕還是不去了吧。”
沈晏清猜到她心中顧慮,向她伸出手說,“陛下就坐雪麒麟與我同去,勿需擔心。廟門口熱鬨,我帶陛下去瞧瞧?”
扶搖環顧了一下錦衣衛,剛想試著伸出手,那邊門就開了。
謝安出來了,身後跟著葛老道。
謝安本來神色如常,看到沈晏清後,麵色陡然冷了下來。
他疾步走來,口氣並不友好,“首輔還真是陰魂不散。”
沈晏清和煦笑笑,“今日真是巧。來寺廟進香,既遇到了陛下,又遇到了掌印,掌印可還安好?要不要一起去許願?”
謝安神色平靜了些,冷著答道,“咱家是命苦之人,能僥幸活著便好,不敢生出什麼願望,隻怕天地不容。”
沈晏清笑道,“那好,那我同陛下一道去許願,陛下剛才說了,與臣同有此願。”
他攬著扶搖,就要上馬。
謝安陰沉說了一句,“陛下,該回宮了。”
扶搖定住了,謝安這廝,話裡竟還有威脅之意?
沈晏清麵上仍是春風暖笑,眼裡卻閃過一絲寒厲。
他伸手給扶搖,聲音清冽慈寧,緩緩如暖風,
“陛下搭著臣的手上馬就好,許願而已,不耽誤陛下回宮。”
“如此好天氣,馬車坐著多悶,等會臣用雪麒麟送陛下,此時春光宜人,再不賞,就要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