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首輔也是沽名釣譽之輩(1 / 1)

扶搖挑眉問道,“先生看著年輕,怎麼如此看淡紅塵?”

裴知聿喂到扶搖嘴裡一瓣橘子,溫和解釋道,“搖搖不知道,駿馳兄自從三年前春闈落榜後便心灰意冷了。”

扶搖嘴裡塞著橘子,鼓著小臉,不解的問,“為何要心灰意冷?考不上就再考嘛。或者找點生意做也行啊,先生光寫話本子賣,也能過得不錯吧?”

裴知聿替陳駿馳答道,“駿馳兄家裡是江南的絲綢商人,富甲一方。便是在盛京裡,除了這浮夢齋,也還有幾個綢緞莊。”

這還愁什麼呢?扶搖咂舌,簡直就是理想中的富貴鹹魚生活,鋪子裡收收錢,有個小店搞自己愛好的創作,不香嗎?

乾嘛非要擠到朝堂上刀光劍影的吵架?

扶搖伸出大拇指,由衷讚道,“失敬!失敬!既是富商之子,衣食無憂。了無先生這還有什麼好煩惱的呢?”

陳俊馳卻似鬱鬱不得誌,歎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十年寒窗、滿腹經綸又有何用?還不是日日浮沉在這市井勾欄裡,渾渾噩噩,似夢還醒,虛度餘生!”

扶搖問道,“所以,你這裡才叫浮夢齋?”

她領悟似的點點頭,“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

陳俊馳忽就憤慨起來,“世道可笑!天地渾濁!是非顛倒!有的是以黑為白,扭曲作直。”

裴知聿適時叫停他,“當今陛下和首輔還是賢明有德的。你的冤屈說不定也能昭雪。”

扶搖吃瓜道,“駿馳兄還有冤屈呢?”

她順手抓了一把瓜子,目光灼灼盯著陳俊馳,靜等著下文。

那陳俊馳似被捏了痛處,一時有些癲狂,“女帝和首輔賢德?嗬。潑天的笑話!”

而後,開始大逆不道的編排起來,

“一可恨,那女帝昏聵暴虐,寵幸奸宦。便是今年,為了建那勞什子的摘星樓,已多次向江南富庶之地加稅。”

“二可歎,如此勞民傷財建成的百丈高樓,危危高聳。女帝竟一句不祥就禁了。她隻顧一時痛快,何曾管顧過黎民生死,社稷存亡?”

他神情狂妄,咬牙切齒接著譏諷,

“三可笑,如此昏君還好意思整日攛掇著國子監的學子為她作些歌功頌德的文章?簡直,無恥之尤!”

扶搖手中的瓜子磕不下去了,問陳俊馳,“女帝是挖你家祖墳了嗎?”

裴知聿也麵色難堪,對陳俊馳說,“兄台慎言。”

陳俊馳卻不以為意,冷麵冷言哼道,“我不怕閹賊耳目。裴兄放心,在下絕不會牽連他人。”

“好!”扶搖讚道,“有風骨!”

她順手給陳俊馳滿上茶水。

陳俊馳受寵若驚,喝了口茶,“有勞姑娘。”

而後又受到鼓舞似的,口沫橫飛繼續嗤嘲,“當今首輔更是沽名釣譽之輩,在外傳著清正高潔的官聲,背地裡做著官官相護的勾當。誰不知他如此年紀就官至高位,全因他那樹大根深,一手遮天的祖父。”

扶搖繼續給他滿上茶水,讚許道,“這話說的一針見血,世人往往被表象所迷惑,都不如駿馳兄悟得透徹。駿馳兄當得起‘了身達命’四個字。”

裴知聿則黑了臉道,“駿馳兄有這憤世嫉俗的功夫,還不如講一講你的冤屈。”

扶搖也說,“是啊。講講吧!”

陳俊馳飲了一大口茶,平複了激動的情緒,“說來慚愧。在下身無長物,也不善經營。隻是從小愛讀書,先前也都一直想著入仕報效朝廷、造福百姓。”

扶搖點頭讚許道,“少年應有鴻鵠誌。可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落榜不是人生常事嗎?”

陳駿馳麵帶譏苦,“在下原本也是這樣想的。直到落榜半年後,我從一位醉酒的官家公子那裡,聽到前科狀元徐文良的狀元佳作。”

他冷笑一聲,“徐狀元被譽為驚才絕豔的佳作,竟是我科考落榜的那一篇。”

陳俊馳眼裡儘是嘲弄之色,“可笑我還曾想過討要說法。可民告官,何其艱難!更何況我這低賤的商人之子。我四處求告無門,銀錢不知花了多少,但都如石沉大海,再無波瀾。”

扶搖擰著眉說,“這種情況,隻能是考官監守自盜,和那狀元串通。他們好大的膽子,就不怕有一天東窗事發嗎?”

陳駿馳手指扣著桌子,激憤道,“那徐文良是吏部尚書徐維誠的侄子,徐維誠又是沈閣老的學生,沈閣老的學生遍布朝野,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官官相護,針紮不進,水潑不出。”

扶搖問他,“那就無人能管此事了嗎?首輔也不管嗎?”

陳駿馳譏誚,“那徐維誠自詡文官清流,本就和首輔沆瀣一氣,首輔又怎會折己之翼?莫說首輔,這盛京之中遍布錦衣衛的耳目,此事,想那首輔的死對頭奸宦謝安也知曉。但是卻依然按下此事,並不發難。”

他目光沉下,陰鬱笑道,“這大曜朝,早已摧枯拉朽,腐爛至根部。昏君佞臣,社稷惟危矣!”

扶搖沉默了片刻,眼睛看了看裴知聿,麵上有些許不悅。

她問他,“你早知此事?故意引我來此?還有他那些話本子的題材,都是你提供的?”

裴知聿一時忐忑,慌忙解釋,“原先真是看中駿馳兄的才華,才提供幾個題材給他,讓他自己發揮。先前也隻是隱約聽說他有冤屈,實在不知道是這樣的事。”

陳駿馳也附著說道,“此前,確實沒有跟裴兄提過此事。裴兄是我摯友,此等無解的事情,也不必拿出來惹人煩擾。”

扶搖用手支著頭,忽然甕聲甕氣,也不知是對誰,來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我不搞事業。這事兒就該找首輔!不過陳駿馳,我建議你今年依舊去參加春闈,或許會有驚喜哦!是金子,總會發光的。我相信你。”

陳駿馳一時聽得一頭霧水,眼睛疑惑的看了看裴知聿。

裴知聿卻將話聽的明白,扶搖這是怕麻煩,想把科考舞弊案甩給沈晏清管。但是陳駿馳,她還是打算多少還一個公道的。

因而,他笑笑對陳駿馳說,“我家搖搖是仙女下凡,自話特彆靈驗,她說你今年的春闈能行,你就一定能行。”

陳駿馳立馬笑著拱手,“那就多謝搖搖姑娘吉言了。”

扶搖也笑著說,“駿馳兄那篇狀元之才的文章,不如念出來,與我們分享一下。”

氣氛倏爾就輕鬆了下來。

陳駿馳興致盎然,又將這一段自嘲的逸事,拿出來說個沒完。

直到暮色四合,華燈初上,兩人才邀了陳駿馳一同,去河邊的汀鶴樓吃飯。

三人相攜而去。

一路上,裴知聿都緊緊攥著扶搖的手。

陳駿馳無不豔羨,少年夫妻,果然情深意篤。

卻未曾注意到,遠遠還跟著三個便衣的錦衣衛。

喧鬨人流中,似乎還另有幾個錦衣華服的紈絝公子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