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長亭送彆，

天上一輪上弦月，映著兩旁樹影婆娑。

執手相送，淚眼凝噎。

趙子瀾也才十五歲，比扶搖大兩個月，高一個頭。

兩人看上去更像一對般配的少年情人。

扶搖不舍的拉著他，“子瀾，在外麵要好好的，好好吃飯，好好長身體。如果有一天聽說朕封了公主，一定要回來找朕，朕養你一輩子。”

影風：“……”

趙子瀾也淚眼朦朧，“我一定會回來找陛下的。”

他擦了擦眼淚，“陛下還忘記一件事，陛下答應我的，到你回來前不說話。”

扶搖踮著腳，在趙子瀾的臉頰上軟軟的親了一下。

趙子瀾隨後緊緊將她抱住，似有風吹過，樹影搖晃的大了些。

扶搖歎了口氣，“子瀾，以後隻有你自己了，你要照顧好自己。”

趙子瀾悵然道，“本來世間踽踽獨行，也就隻有我自己。陛下知道我為何想做江湖遊俠嗎？”

他仿似一臉事不關己的淡然說道，“因為，我很小的時候，娘親就被趙賢忠折磨而死。隻留我獨自苟活在趙府，從小被苛待，嘗儘世間炎涼。所以，從小我就一心向往話本子裡那江湖遊俠的快意恩仇。想恣意去仗劍天下，縱橫俠氣。”

他放開扶搖，看著她，眼眸裡如有星光倒映，“可是陛下，卻是我的救贖。陛下登基那年，我與陛下都是十歲。也就從那年開始，趙賢忠才因為我相貌清秀，而善待培養，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去配天子。所以陛下，是我生命中的晨光，有了陛下，我才漸漸覺得先前的人生不那麼晦暗冗長。”

他燦然一笑，眼裡有萬般不舍，“我心向陛下，如鯨向海，如鳥投林，陛下等我，我一定回來。”

扶搖拉著他的手，眼眶紅紅，“照顧好自己。沒錢了回來找朕。”

“行了。哪學來的酸話？一套一套的，誆騙陛下眼淚。快走吧！”裴知聿扔給趙子瀾一包金葉子，酸酸的說，“多好啊！有錢有自由，我都羨慕你。”

趙子瀾轉身上馬，忍下眼裡不舍，決然離去。

長風獵獵，塵土飛揚，少年策馬遠去，回首間，暮靄沉沉，再無故鄉。

扶搖心酸道，“此去經年，應是良辰美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裴知聿拍拍她，“行了。以前沒見你多喜歡趙子瀾，你這是被他兩句不知從哪裡學來的酸話哄得失了魂。”

扶搖擦擦眼角，“回去吧！朕今日乏的很。”

影風抱她上馬，坐在她身後，打馬回宮。

行了一裡地後，影風突然說，“陛下，剛才送彆之際，樹上落著兩位高手。”

扶搖驚心，“會是誰？”

影風答道，“我隻熟悉一位氣息，應該是表哥。”

扶搖睜大眼睛，驚恐問道，“他不會是要追殺趙子瀾吧？”

影風搖搖頭，“不會。就是表哥拿了令牌，讓我來相送。”

扶搖抬起疑惑的小臉，“太傅也有好心的時候？”

影風皺眉思索了一番，答道，“表哥雖然有些小心眼兒，但是還算磊落之人，既給了令牌要放生，應該不會再劫殺。”

扶搖暗裡吐了吐舌頭，沈晏清心胸狹隘，果然人儘皆知，親表弟認證~！

-

長亭下送彆的人遠去。

樹上落下一個白衣公子。

他大笑著對著樹上另一紫袍人說，“掌印，今日又與掌印一同賞月了。”

謝安，也從樹上落下，淡淡回道，“不如首輔有雅興。”

沈晏清笑說，“不如一起月下散步？”

謝安：“嗯。”

沈晏清搭話，“這趙子瀾的身世是有些不一樣？”

謝安淡淡道，“不如首輔耳聰目明。”

沈晏清猶疑一問，“陛下愛聽酸話？”

謝安漠然，“不是首輔擅長？”

又一路無話，各懷心事。

月下官道，拉長兩人身影，皆是玉姿風華，長身如鬆。

千步之後，謝安從林間牽出一匹駿馬，獨自跳上，留下一句，

“先走一步。”

便自顧策馬遠去。

沈晏清：欸？

此人太不夠意思。

首輔大人甩了甩潔白如雪的衣袖，吹了一聲口哨。

頃刻，就噠噠的跑來了一匹白馬。

-

趙逆伏誅。

一乾黨羽皆被拔根而起。

女帝仁德，隻論跡定罪。

饒是如此，大曜軍中，亦是血流成河。

朝臣聯名上奏，兵權不可再集於一人之手。

永和五年，仁帝廢大都督府，設五軍都督府，隻有統兵權，調兵權劃歸兵部。

大都督謀反一事，令武將不再參政，文官崛起。

在宦官和首輔聯手的這場政治浩劫中，雙方又再一次鞏固了自己的勢力，隻待在接下來的鬥爭中，再分高下。

因趙國舅一事，趙太後更加不問世事，終日隻關上院門燒香拜佛，仿若皇宮中，再無此人。

平叛之功，亦是論功行賞。

女帝朝堂明言，宣趙子瀾和沈影風入宮，一則從趙子瀾處突破謀逆之事，一則令沈影風暗中保護自己。

如今，謀逆已平，自然放沈影風出宮，論功績，命為神機營指揮使。

-

紫宸殿，

影風鼓著臉，坐在桌前耍賴，“臣不走，臣胸無大誌，沒有抱負。願與裴兄弟這般，守在此處，吃陛下的軟飯。”

“陛下，既已迎了臣進宮，就該對臣負責。臣出去也沒人要了。”

扶搖抬了抬眼皮，“再不走，朕就給你賜婚。我看裴知聿太醫院那個妹妹就不錯，溫婉清麗，還懂醫術。”

影風哭喪著臉，“陛下怎可如此？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全然糟踐臣的一片真心。還有，陛下為何不將裴兄弟也趕走？”

裴知聿咳嗽兩聲，“莫要牽連他人。我比你們本份。我吃軟飯就吃軟飯，絕不逾矩，不像你們，日日脅迫陛下要侍寢。”

扶搖敲敲桌子，“散夥飯。快吃吧！吃完就走。好好當你的指揮使，你如今是朕培養的第一個有兵權的心腹，莫要辜負了朕。”

影風道，“臣自然不會辜負陛下。”

扶搖問他，“朕問你，如果是你表哥捏著朕要殺。你是幫他還是救朕？”

影風道，“自然是救出陛下。”

又在心裡默念，再帶著遠走高飛！

扶搖點點頭，“很好。現在開始，你和裴知聿就是朕的心腹，謀臣武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