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裡,火鍋香氣四溢。
“也算有收獲。沈晏清是要臉的人,他既然寫下來了,隻要咱倆不乾什麼作大死的事兒,應該問題不大。”
裴知聿餓了,狼吞虎咽的涮鍋吃肉。
“搖搖,怎麼不吃啊!來塊牛肉。”
扶搖歎口氣,癟嘴又哭了,“那個大叔太可憐了,一家人怎麼辦啊?”
“怕了你了。”裴知聿給她擦眼淚,“謝安已經安排人去安撫了家屬,聽說賠了不少錢,足夠生活了。”
扶搖將臉趴在桌子上,不說話。
“彆消沉啊,搖搖。咱還有事兒做呢。兩大惡人都還惦記著吃了你呢?”
裴知聿拿筷子頭,戳了戳她的腦袋。
扶搖支撐著坐起來,“怎麼辦?你說吧。”
“上朝的時候,出其不意,要求趙子瀾和沈影風進宮。他倆身後是兩方勢力博弈,可求一時製衡,暫時保全你。而且他倆功夫不錯,關鍵時刻還能保護你。”
“他們會同意嗎?”
“會。”裴知聿篤定的說,“朝堂兩方勢力,誰不想從謝安這裡搶女帝?光定一家,另一方肯定不願。若是,兩家都定,他們一定會促成此事。”
扶搖看著裴知聿,“那沈晏清會願意嗎?”
裴知聿說,“可他背後的勢力一定願意。”
扶搖驚異,“你還知道他背後的勢力?”
裴知聿頓了一下,解釋道,“就是那幫文官、禦史、三法司。”
“哦!我知道了。趙子瀾是國舅的人,沈影風是首輔的人,各要一個平衡勢力,還能牽製謝安和沈晏清,保護我自己。”
裴知聿拍拍她的頭,“搖搖越來越聰明了。”
扶搖扯嘴笑笑,又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事?
究竟是什麼呢?
算了,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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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留了什麼信?”
沈晏清將信拿出遞給沈閣老,
“發現女帝跑了以後,謝安第一時間去追。我看盧尚書不對勁,就審了審他,他拿出一封信,說是女帝要他呈到朝堂。”
“這信……”沈晏清一時有些難言。
沈閣老打開信,念了起來,“朕將皇位傳給沈晏清。賜謝安榮歸故裡。”
沈閣老疑惑,“這是陛下的字嗎?”
沈晏清點頭,“隻有陛下能將字寫成這樣。”
沈閣老摸著胡子,“女帝這是何意?難道……?不,不,絕不可能!”
他又猜測,“為何要讓謝安榮歸?女帝是想赦免閹賊?”
沈閣老搖頭,“女帝無故逃走,又留下這種信件,老夫實在猜不透其用意。”
他看著沈晏清和影風,“你二人如何看此事?”
沈晏清道,“孩兒亦不能參透。”
沈閣老點頭,“這事兒你再去女帝那裡搞清楚。聽說,她是和裴公子私奔的?”
沈晏清答:“是。往南走。二十裡處被錦衣衛攔下,陛下還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沈閣老皺眉,“這事兒透著古怪,那裴知聿本就住在攬月閣,和陛下成雙成對,他倆為何要私奔?”
“許是怕表哥。”影風插嘴道。
沈晏清立時眼神警告。
影風隻好又解釋,“女帝夢見表哥要殺他,嚇得哭了一大場,著實令人心疼。”
“不對。還是不對。”沈閣老搖搖頭。
他吩咐沈晏清,“去準備些禮物,好生哄一哄女帝,最好能問一問,她這一跑究竟因何緣由?”
沈晏清道,“孩兒遵命。”
影風又說,“表哥帶上我吧。陛下更信任我些。”
沈晏清冷笑,“陛下隻把你當傻子坑。”
-
沈晏清拿著裝滿禮物的木匣,內心忐忑的踏上水榭,身後跟著影風。
“表哥,這就是陛下的西苑?仿若仙境啊。有這麼漂亮的園子為什麼要跑呢?”
沈晏清垂眸,喃喃道,“我也想知道。”
他腳步沉沉,一步一步走了進去。
裴知聿一如往常在門口等他,臉上掛著殷勤的微笑。
好似從來沒有那樣一個瘋狂的夜晚。
可他分明記得,那晚他暗沉的眼眸,他抱緊扶搖時警惕的眼神。
他們,有什麼秘密?
“太傅來了。”裴知聿無害的笑著,“影風公子也來了,剛才陛下還說你呢。”
“說我什麼?”影風興奮的問。
“說想看你的飛花十三式。”
“那好辦。一會兒就耍給陛下看。”
三人一起進了屋。
扶搖乖巧抬起頭來,一張臉未施粉黛,卻依然楚楚動人。
她好似又瘦了,下頜尖尖的,臉像白瓷一樣,似乎頃刻就能碎去。
沈晏清心霎時又被狠狠揪住,每次看到她就會這樣,他就會忍不住生出心疼,不管她有多過分,不管她騙他騙的有多苦。
“太傅。”她輕柔喚道。
他低下頭,躬下身,同影風一道行禮,“臣,拜見陛下。”
扶搖似還有些神魂不定,隻嬌弱問道,“太傅又給朕帶禮物了?影風公子也來了?”
沈晏清將盒子遞過去,幾人圍在她身邊。
看她孱弱,一時都不敢言語。
扶搖打開盒子,一樣一樣拿出來把玩。眸色淡淡,似乎身子裡被掏空了生氣一般。
玩了一會兒,她突然說,“太傅,今日能不授課嗎?我想歇歇。”
沈晏清溫柔頷首,“都依陛下。”
影風湊到跟前,想要逗她開心,“陛下,我給你耍飛花十三式吧?”
“好。”扶搖淡淡答著,起了身。
裴知聿攙著扶搖,身後跟著沈晏清和影風,四人緩緩的在西苑裡散步。
秋已漸深,路上灑下層層碎金。
扶搖坐在秋千上,裴知聿在她身後輕輕搖著。
她像一個易碎的娃娃,淡淡憂傷的坐在那裡,不悲不喜。
影風的劍隨風而起,花葉亂飛,那劍舞得酣暢精妙,如銀綢流光落銀霰,頃刻周身風雲皆變,忽徐忽疾,忽連忽斷。
扶搖好像在看,好像又不在看。
沈晏清盯著她的臉,忽然想起那夜她曾說過,“山河遠闊,首輔是朕的人間星河,無一是你,無一不是你。”
他細細去嚼這句話,滿心失落,曾經“無一是你,無一不是你”?
可是為何突然之間,她就變了心意?是錯在哪兒了?
扶搖無意瞥了沈晏清一眼,那人一身蕭瑟站在秋風裡,說不出的落寞。
是啊!他一定一頭霧水,不知其意。其實,也挺無辜的,可是她害怕,不敢賭,怕一賭輸了就是地獄深淵。
她現在沒有資格去憐憫心疼這個世界最終的王者。
她隻能顧好自己和裴知聿就足夠了。
她望著天邊燒成緋紅的雲,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