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發現(1 / 1)

走了不知多久,原本停下來的大風又呼呼地刮起來,大風裹著雪粒直往人臉上撲,

然而大風大雪不可怕,可怕的是寒冷。刺骨的寒意瞬間侵入四肢百骸,整個身體控製不住的顫抖。

幾人牽著馬頂著風雪趕路,渾身上下結了一層冰雪,遠遠看去像是移動的雪人。

走在最前麵的張家大哥不時抬起頭,在白茫茫的風雪中辨認方向,他是營中有名的移動司南,方向感極好,可以在沒有任何參照物的情況下,準確找到通往任何地方的路途,有他在,根本沒有迷路地可能!

“咯咯咯……”跟在將軍後麵的三甲清晰地聽到自己牙齒打架的聲音,他一隻手緊緊拉住韁繩,手上戴著晴好做的棉手套,她做的時候足足往裡頭塞了三層棉花,要多厚實有多厚實,然而此刻卻依然阻擋不住寒冷的侵襲。他的兩手已經凍得沒什麼知覺,不光是手,連身體也是,甚至連靈魂也凝結在冰雪之中。

身後傳來宋百年呼哧呼哧喘粗氣的聲音,很重,像是一頭累壞的老牛……

“將軍!!我哥說雪太大了,現下在雪原上!恐怕找不到能避風的掩體!不行讓馬兒圍成一圈,咱們先避避風雪!”張家老二大聲吼道。

聞言,孟長輝抬起頭,粗長的劍眉掛著霜雪,像是長了一對白眉毛。他拉下臉上結著霜的麵罩,微微喘息起來,怒號的朔風夾雜著雪粒割得皮膚生疼,舉目看去皆是白色,根本分不清所在何處。

此時天空的烏雲低垂著可怕,眼見就要天黑。他拉上麵罩,大聲喊道:“繼續往前走!不能停下!”這會兒隨便停下,他們這幾人恐怕再也醒不過來。

話音一落,他身後的繩子一動,下一刻傳來宋百年的驚呼聲。

孟星惟轉身看去,隻見三甲臉朝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顯然是凍昏過去。

幾人將他放到馬背上用繩子拴牢,隨後冒著風雪繼續前進。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遠處雪線上出現幾個小黑點,隨著距離縮短,小黑點變成大黑點,越來越近,是座廢棄的村落,到處都是斷壁殘垣……

三甲是在“咕嘟咕嘟”地水聲醒來的,他睜開眼,眼前是跳動的火苗和火塘石頭上的烤餅,溫暖的火鍋光照在身上,暖洋洋。

“醒了,三甲醒了!”旁邊傳來宋百年驚喜的聲音,隨後他被扶起來,靠在誰的懷裡。

老張從小鍋裡舀來一碗熱飯,肉乾和麵餅混合煮的肉湯飯,有肉有餅還有湯,在這冰天雪地裡能熱乎乎地吃上一碗,再合適不過了。

宋百年接過碗,坐在他對麵開始一勺一勺喂了起來。

三甲伸手想自己吃,然而一抬手卻看到雙手被棉布包著,他驚訝地問:“我的手怎麼了?”

宋百年手一頓,溫和道:“有些凍傷。沒事,都是小事!很快就好了!”

在營裡,三甲見過許多凍掉耳朵、手指的戰友。他默默地握了握拳頭,心情卻一點點沉下去,不知是不是錯覺,握拳時沒感受到左手的小拇指,反而在用力後那裡傳來又癢又疼的感覺……

他的小手指凍掉了。

三甲一想到這裡,眼淚就在眼睛裡打轉,他還沒有學好武功,還沒有當上將軍……

小張摸了摸他的頭頂,將自己右手給他看,五根手指隻剩下三根,沒有手指地地方光禿禿的。

“你彆哭,咱們營裡手腳完好地沒幾個,你要不要看看我的腳趾?告訴你也掉了兩個呢!你還好隻掉了一個手指,腳趾頭一個都沒事!”宋百年大大咧咧地安慰道,見他眼淚汪汪的,便把碗放下,上手準備脫鞋。

“打住,打住!”小張趕緊阻止他的衝動行為,喝道:“你說,你有多少天沒洗腳了?心裡沒有數嗎?”

“沒幾天,也就七八天!”

“千萬彆脫鞋!”

“不臭,要不你聞聞……”

三甲這才看清他們在一間破屋的角落裡,四處漏風,屋中央長了兩棵碗口粗細的樹,他們生火的柴火正是來自這兩棵樹,樹枝上落滿積雪,還有無數的雪花從破洞裡落下,地上已經積攢厚厚一層,樹木對麵是他們的馬,正在地上雪堆裡找樹葉吃。

他扭頭看了一圈,大張叔、小張叔還有宋百年,卻沒看到將軍,問道:“將軍呢?”

這時,頭頂傳來將軍的聲音,“在這兒。彆怕,已經沒事了。”

他不說話還好,一開口頓時讓三甲淚流滿麵,靠在他身上哽咽地問道:“師父……嗚嗚…我還能學會武功嗎……嗚嗚,我還能……還能當將軍嗎……”

孟長輝摸了摸他的頭頂,篤定道:“當然!”

“真的?”

“真的。”孟長輝乾巴巴的安慰道,

一旁宋百年笑道:“又不是說缺胳膊少腿怎麼就不能當將軍?但我知道,哭氣包肯定是當不了將軍的。”

三甲擦乾眼淚點點頭,嘿嘿地笑起來,張氏兄弟也跟著嘿嘿地笑起來。

半夜,孟長輝猛地睜開眼,不知是不是錯覺地下傳來微微的震顫之聲,像是有什麼正在向這裡接近。

“有人往這裡來!”

他輕喝一聲示警,隨後從地毯上一躍而起,兩步並做三步來到搖搖欲墜的門邊往外探去。

在他出聲的瞬間,被驚醒的張弟毫不遲疑地往樹上竄去,身形靈巧,很快就爬上房頂,張哥與宋百年刨雪滅火,三人極有默契,分工明確,一分都沒有耽擱。

三甲慢了一拍,隨後也學著師父的模樣,貼著牆壁往門外探去,

火堆熄滅後,破屋刹那間陷入黑暗。幾人經過短暫的失明後,這才看清屋外的情形。

風雪已經停下來,瑩白的雪原反射著微弱的雪光,“轟轟轟……”轟鳴聲由遠及近,隨著聲音逐漸變大,遠處的雪原忽然出現一隊騎士,離得遠看不真切。

屋內的幾人收斂氣息,沉默地望著逐漸靠近的人。

一盞茶後,三十來個穿著波托兵服的士兵騎馬而來,馬蹄在積雪中艱難的行進,他們身後背著箭弓與箭筒,腰間掛著彎刀,鞭打著胯下的馬匹從破屋前經過。

待他們離開後,幾人才從藏身之處走了出來,望著騎兵離去的方向,孟長輝眉頭緊皺,張家大哥走到他身旁,低聲問:“將軍要追上去嗎?”

孟長輝搖搖頭:“不必。”天色雖暗,但他看到其中有一個士兵掛著陶宇發放的通行令旗,想來是從西北大營而來。應當是女王或者二王女自己的勢力!

張家大哥道:“看方向應該是去明州城!”

“也可能去了拒奴關!”明州與拒奴關不過三十裡,是北上的必經之路!

宋百年望著已經沒影的波托士兵,驚訝道:“他們是怎麼入關的?還是波托騎兵!”

小張將胳膊搭在他的肩上,猜測道:“兩個可能,一是有人裡應外合私自放他們進來,二是他們自己進來的!”

“他們進關乾什麼?”三甲疑惑。

小張笑的吊兒郎當:“我聽說波托女王病危,覺得大王女在她死後會與西夷結盟,所以想傳位於二王女。那這些士兵有兩個可能,一是大王女派去殺二王女;二是這些人是女王派去保護二王女的!”

宋百年回頭笑道:“還有第三個可能,就是其他成年王女派來刺殺二王女的!”

三甲歎道:“這二王女可真倒黴,誰都想殺她!那二王女在哪兒?騎兵怎麼從咱們地界上走?”

他隻知道將軍娶了公主,不知道是波托哪位公主。

話落,除了三甲,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冷著臉的孟長輝。

他冷哼一聲往破屋裡走去,張家大哥快步跟上去,低聲道:“將軍,公主登基對咱們是有利而無一害,咱們是不是要幫一把?”

“先回營,從長計議!”

“是!”

京城,三月初一。

雨下了一夜,早起還沒有停,看著鉛雲滾滾的天空,顯然一時半會不會停。起床時,田園園給芃芃重新找出短襖,說話時能看到口中的白霧,可見天氣很是寒冷。

吃過早飯時,劉太醫過府請脈,胎像穩固,沒什麼大問題,象征性的開了幾劑安胎藥,便告辭離開。

這個太醫還是挺負責任的,要是彆老用奇怪地眼神看著自己就更好了!

送走劉太醫,田園園打算去趟鋪子裡,明日就要開店,晚上還得讓女工過去打掃一下。

出門前,芃芃不想去鋪子裡,非要找爺爺。

沒辦法,隻好帶著她去洗秋閣看看,在不在家。

孟星惟已經三天兩夜沒回家了,想來人家小兩口,小彆勝新婚,不得乾柴烈火幾日。

一看爺爺還是不在家,芃芃撲在娘親懷裡嗚嗚哭了起來。

田園園隻好一邊勸一邊往回去,路上遇到海納,他一聽芃芃想爺爺便自告奮勇帶她去找侯爺。

不過不是白幫忙的,他遞給田園園一根玉簪,意思不言而喻。

從侯府出來,一路上煙雨蒙蒙,路旁的垂柳泛出一點新綠。

田園園今日沒坐馬車,而是和特好一人撐著一把傘慢悠悠向鋪子走去。

一路上行人稀少,偶爾經過幾輛馬車,沿街的商鋪還有不少歇業的,霧蒙蒙的細雨總是令人什麼也不想乾。

二人來到鋪子前,鋪子還是關著門,看看木山他們今日沒有過來,隻好向夏宅走去。

剛到門口就聽到院子裡傳來女子哭泣聲、爭吵聲。

“這是吵架了嗎?”田園園眉頭一挑。

特好點點頭:“就是吵架了!”

二人推門而入,向院子裡走去。

“……一人一天,輪流做飯,你憑什麼不做!”小蝶怒氣衝衝地指著眼前的中年婦女。

昨日陳中人送人來試工時,其中有三個熟工,手藝確實不錯,當場就留下來。沒想到這三人是油混子,一大早霸著淨房不出來就算了,吃完飯還不刷自己的碗。九娘好心幫她們刷碗,在得知她是啞巴後,兩人居然明目張膽地譏笑起來。

她們沒來前是小蝶她們四個每日輪流做飯、刷鍋、打掃衛生,都是和和氣氣,一次都沒紅過臉。然而後來的三人得知還得自己動手做飯後,仗著工錢比她們高些,就想吃現成飯,堅決不同意輪流做飯。

小蝶她們自然不願意這才吵了起來。

為首的是個吊梢眼的婆子,麵相刻薄,掐著腰拿手指著小蝶,罵道:“你個小蹄子,什麼憑什麼,老娘工錢比你們高,年歲比你們大,你們說你們,是不是該尊敬尊敬俺們,讓你們做飯伺候俺們,是瞧得起你們!”

小蝶脾氣急,說話直,聽到此話頓時怒不可遏,“呦,這話說的。知道你們是來做工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東家請了祖奶奶回來。”

“呦呦,你叫小蝶是吧,怎麼著,你是咱們姐幾個的領工嗎?說話這般硬氣!”婦人背後的大姐陰陽怪氣的說道。

小蝶嘴巴利落,麵對二人也不落下風,反唇相譏:“不是領工如何?是又如何?什麼事都得按規矩來。東家常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凡事有商有量,這才是正道!咱們都是小地方出來的苦命人,生活不易,背井離鄉,何必還要互相為難!”

另外一個婦人笑著打圓場:“這位妹妹說的事,大家出來都是賺銀子的,以後共事的日子還多呢,何必鬨得不愉快?”她說著輕輕向兩人使了一個眼色。她們才三個,而小蝶可有四個,真有什麼吃虧地還是她們!

九娘不會說話,巧娘是笨嘴,另外一個姓花的大姐更是三腳踹不出來一個屁,三個人一直以小蝶馬首是瞻,這會兒自然站在她身後,看著唬人,其實就小蝶一個長嘴的!

門外,田園園抱著胳膊正在聽裡頭的動靜,這人手藝好是一說,但是人品也得好,要不然日後像今日這般局麵就是家常便飯,不得拖累工作啊看來還得找個專門做飯的婆子才行。

忽然有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田園園回頭一看,正是拄著拐棍的青娘。

她似乎剛從外麵回來,小紅跟在後麵手裡還提著一個菜籃子,疑惑地問:“你怎麼不進去?在這兒乾什麼?”

田園園歎了一口氣,有感而發:“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啊!”

“怎麼了,這般感慨?”青娘一邊詢問,一邊推開房門。

房門剛才還劍拔弩張,這會兒各人早已經該乾什麼乾什麼,一點兒也看不出剛才的火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