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牢獄(1 / 1)

大堂門口已是泥汙不堪,紛亂的泥印和被拖曳後的痕跡令人觸目驚心,翻倒的長桌,地上散落著大片摔碎的盤子和酒杯,飯菜撒了一地,引來不少蒼蠅,濃烈的酒香彌漫在整個大堂之中,狼藉一片

堂上站滿身著盔甲的士兵,目光凜然的盯著各處。幾個夥計埋頭收拾堂內的狼藉,而田園園等一乾參加詩會的人站在廊下,不能進去也不讓離開,風雨交加,她的襪子已經濕透,而錢富貴站在她身後,微微低下頭,遮住這張有時會招來麻煩的臉。

他們是湘州府兵,奉命過來捉拿成清和。

一隊士兵從二樓下來,綁著幾個書生,那連海城赫然在列。他嘴角淤青,顯然挨過打了。

田園園側頭與錢富貴咬耳朵:“完啦,揚名立萬的機會沒了!”他倆不但是齊名的才子,還是好友,估計暫時是出不來了!

“誰說不是,真是倒黴!”錢富貴低聲回道。

在一刻鐘之前這群士兵不請自來,“成清和、連海城、王波濤、杜明風……等人妖言惑眾、聚眾生事,我等奉命捉拿!”待那士兵列完罪狀後,其他士兵蜂擁而至向二樓湧去。

樓下的眾人也被士兵驅趕起來,一個心活的書生想要套套近乎,然而這些士兵隻是冷冷的盯著他沉默不語,這副冷漠的態度瞬間勸退其他支著耳朵聽的人。

這時,周問天那廝向士兵擠去,人多站的滿,不擠出不去,說是擠更像是撞,一路走一路撞,惹來眾人不滿。然而他可不管不顧,隻管用力地往前擠。待擠到士兵麵前後,趾高氣昂地說:“我叔父是晉州知府,你趕緊放了我!”

“………”那士兵抬起眼皮,冷冷瞧了他一眼:“這裡是湘州不是晉州!你得回晉州才能作威作福!”

“嗬嗬嗬……”人群裡發出一陣壓抑的譏笑聲。

周問天臉上掛不住,冷哼一聲又擠了回去。

待那些士兵將“主謀”帶走後,其他書生也全部拉回大牢,田園園與錢富貴也赫然在列。

天香樓門口聚集不少書生,他們撐著傘交頭接耳,或是麵色凝重,或是幸災樂禍,還有幾個圍著士兵追問,卻被不耐煩的打發了,甚至還抓住幾個看熱鬨,其他書生一看居然無差彆抓人,連忙一哄而散

參加詩會居然能惹上牢獄之災,田園園無力吐槽自己這倒黴運氣。

周問天走在她們前麵,他的衣裳比旁人的長,下擺已經拖到地上,全是泥水,一邊走,嘴裡還不停的嘀咕什麼。

忽而一轉頭,對錢富貴咧嘴一笑:“錢弟莫慌,我叔父是晉州知府,不會關我太久。到時候我隻需打聲招呼就能放你出來…”

“不用,我喜歡坐牢!”錢富貴冷著臉拒絕。

“……”周問天無言以對,心裡升起不悅來,這般不識抬舉,不就仗著這張好看的臉。

田園園看了這不知變通的孩子一眼,對周問天笑道:“她刀子嘴豆腐心,等你出去了,記得把我倆,還有這個叫孟盛惟的也一並撈出去!”

孟盛惟轉頭看了一眼田園園,倒是沒有說話。

周問天的目光在田園園三人掃過,搖頭晃腦道:“好說,好說。”

隨後,離他近的人也紛紛套近乎起來,“周公子,您彆忘了替我美言兩句!”

“還有我,咱倆還是同鄉呢!”

“周公子也彆忘了我,剛才咱倆還喝過酒呢!”

“周公子氣宇軒昂,一看就是古道熱腸!”

“就是就是!”

“我這有把傘,怎能讓公子淋濕呢?”

在眾人的吹捧下,周問天頓時將剛才被拒絕的不快拋之腦後,再次趾高氣昂起來,眾星捧月般走在最中間。

當然還有更多書生冷眼旁觀,不願阿諛奉承,隻是低頭走路,倒是彆走一番風骨。

湘州城的百姓,還是第一次見府兵抓了這麼多人。一看都穿著長衫,這麼多書生被抓確實匪夷所思,沿路上站了不少打傘的百姓對著他們指指點點。

不少書生覺得丟人以袖覆麵,天又下雨都被淋濕了,縮頭縮腦像是一隻隻落湯雞。

田園園倒不覺得丟人,反而抬著頭大大方方,彆人看她,她也看彆人。

走了不知幾條街才來到湘州牢房,田園園還沒來得及感慨自己一進宮,就被士兵推搡了進去,眼前忽然一暗,還來不及適應光線就被人推了一把,腳下不穩,踉蹌幾步不知撞到誰身上。

黑暗中有士兵大喊:“快進去!全部給老子進去!”

還有一個犟種,跳腳罵道:“你是誰老子!你是誰老子!”

那士兵也不甘示弱:“你老子!我是你老子!你在哪兒!彆讓我找到你,揍死你!”

牢裡不知為何沒有點燈,被抓的書生一窩蜂的被士兵推進牢房,田園園在黑暗中被人撞來推去,不時傳來其他人的痛呼聲。

“誰踩我?”

“彆擠啦!某的鞋被踩掉了!”

“明風?明風?你在哪兒?”

“在這兒,哥哥我這兒!”

牢裡又悶又難聞,不一會兒田園園就擠出了一身汗,她與富貴也被人衝散,便也喊了起來:“以君?錢以君!”

人聲鼎沸,沒有人應答。她便又喊道:“富貴!富貴!”

下一秒,身後傳來一個悶聲悶氣的聲音:“彆叫我富貴,是以君!”

田園園像個睜眼瞎,循著聲抓住富貴的手,“你跟我!”

不過富貴的手有這麼大嗎?

沒多久,牢裡亮起了橘黃色的火光。

田園園這才發現她和十來個書生擠在一間牢房裡,不大的牢房裡塞得滿滿當當,從她的角度隻能看到其他人的背影和頭頂。

“田,田兄!”身後傳來富貴的聲音,她回頭看去,正對上孟盛惟沉靜的目光,以及兩人緊緊相握的手。

田園園趕緊鬆開手,並未自己的孟浪而道歉:“對不住,我以為我拉的是富,以君的手。”

“無妨。”孟盛惟淡然一笑。

錢富貴從孟盛惟的身後擠出來,擦掉腦門上的汗,長舒一口氣:“熱死了!”

牢外傳來士兵怒氣衝衝的聲音:“剛才說是我老子的小子快出來……”

田園園和錢富貴擠在角落裡,她們一邊挨著牢房的木柵欄,一邊挨著孟盛惟,前麵坐了一群盤膝而坐的書生。

站的有些累,二人也顧不得地上臟,也坐了下來,孟盛惟見狀也靠牆而坐。

牢房裡又臭又熱又擠,田園園覺得喘不上氣來,忽然“嘔~~~”錢富貴乾嘔起來,張著嘴想吐卻吐不出來,眼角泛起了淚花。

她這一嘔,惹來兩人乾嘔起來。

每個牢房裡都有一個便桶,那兩人倒黴,正挨著便桶,本來就惡心得不行,聽到有人乾嘔再也忍不住直接吐了出來

“哎呀!吐我鞋上了!”

“吐你鞋上算什麼,他吐我頭上了!”

田園園見另外一邊鬨了起來,不多時便溺和嘔吐物的味道傳了過來,連忙捂住口鼻。

錢富貴還在不停的乾嘔,“嘔,嘔……”她剛才吃的不多,嘔了半天也隻有幾口酸水。

“你沒事吧?”田園園一手捂住嘴,一手拍著她的背,手下的背脊十分單薄。

錢富貴擦了擦嘴,心裡還是不停的泛惡心,她小聲道:“這裡太臭了…嘔……”

“你……”田園園想到一個可能,附耳低聲問:“你月事這個月來了嗎?”

“不曾。”錢富貴不解地問:“與月事有關?”

“你回去讓高遠把把脈就知道啦!”田園園已經確定她懷孕了,還是把驚喜留給高遠吧!

“嗷,知道了。”

隨後,兩人換了位置,這樣一來富貴靠著柵欄,她挨著孟盛惟,便不會被人擠到了。

田園園的頭有些沉,她在詩會上喝了不少酒,這會兒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平地一聲炸雷:“喂!我們乾了什麼,為什麼要把我們抓起來!”隔壁一個男人抓住柵欄大聲喊叫了起來,隨後他所在牢房的人紛紛嚷嚷起來。

“就是!給我們一個說法!”

“憑什麼抓我們!”

“成清和妖言惑眾!關我們北派什麼事!關那些南蠻不就行了!”

一句南蠻又將另外一間牢房的人怒火點燃,這裡是牢房,可沒有人將南北兩派的人分開。

一個清朗的聲音喝道:“黃口小兒,誰是南蠻!”

這個聲音田園園很熟悉,是那個硯台哥。

沒一會兒,南北兩派開始相互罵了起來,連田園園所在的牢房裡也不能幸免。

他們這間牢房南北派都有,於是兩派人各據一邊底氣十足的罵了起來,什麼南蠻子、北莽子,你罵我大爺,我罵你祖宗,罵什麼都有的,彆看平日一個比一個清高,罵起人引今論典,讀書少的都不知道他們在罵什麼!

什麼君似阿堵一膿包,什麼君之額上可跑馬!

聽得田園園低低笑了起來:“與潑婦罵街也不遑多讓!”錢富貴附議,孟盛惟閉目養神。

百無聊賴的三人在亂哄哄的牢房裡顯得格格不入。

最邊上的周問天剛剛罵了幾句,忽然看到老神在在的三人,不悅地皺著眉頭:“孟兄、田兄、錢兄,你們三人是南派還是北派啊?”

話落,牢房裡的人全部看了過來,十幾雙眼睛緊緊盯著三人,得戰火還是燒到三人身上!

牢房外那個士兵還在聲嘶力竭:“誰!到底哪個鱉孫說是我老子!”

“說話呀,啞巴了?”周問天胖胖的臉在火光中顯得很是陰森:“你們不站隊,彆想讓我撈你們出去!要知道,我叔父可是晉州知府!”

田園園笑道:“我們是豫西派!”錢富貴與孟盛惟點頭讚同。他們是豫西派,自成一派!

周問天眉頭緊皺:“你們選南還是北?”

“豫西派!”站什麼隊,小孩才會做選擇。

屬於南派的人道:“他們是豫西派,你又何苦脅迫三人呢!”

周問天不滿:“我跟你說話了?你不知我叔父是晉州知府嗎?居然膽敢這般無禮!”

“隻是你叔父而已,何必以權壓人……”

於是兩派又發生一陣論戰,最後以周問天為首的北派暫占上風,畢竟她叔父是晉州知府嘛!

於是牢房裡北派的人對周問天阿諛奉承,噓寒問暖,隱隱有他馬首是瞻的意味,連帶著對三人沒了好臉色,說話間含沙射影,說他們不識抬舉。

然而三人我行我素,根本不為所動,不卑不亢極有風骨,倒是令南派的書生刮目相看。

果然是出將才的地方,骨頭就是硬!

過了不知多久,坐牢房裡昏昏暗暗,不知何時這群書生也偃旗息鼓,歸於安靜。

田園園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居然不知不覺睡了過去,感覺肩上重,錢富貴的腦袋正靠著她,睡得正香。

孟盛惟覺察到她醒了,側頭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火光的問題,眼神很是溫柔。

“醒了?”

“嗯。怎麼沒人吵架了?”

田園園讓錢富貴趴在她腿上,這樣睡比靠著舒服些

孟盛惟掃了一眼其他牢房,低聲笑道:“在你睡著的時候獄卒來了,說是再吵就不給飯了,這才住了嘴。”

“原來如此。”田園園笑道:“你知道成清和抓住了嗎?他到底犯了什麼事?”

剛開始說是什麼妄論大臣藐視朝堂,又說妖言惑眾造謠生事,由此可見,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孟盛惟側頭看著她,微微一笑:“你認識他?為何對他如此關心?”

田園園有些尷尬:“……呃,好奇。咱們這麼多人因為他陷入牢獄之災,自然想知道他被抓了沒?”

“沒有。還記得連海城說他生病之事嗎?想來也是推脫之詞,應該提前得了風聲早已離開湘州城!”

聞言,田園園說道:“這麼看來,詩會就是他掩人耳目的工具,故意舉辦詩會吸引世人的目光,朝廷以為他就在詩會之上,其實人早就跑了,所以咱們都被他利用的說。”

“…可以這麼說。”

兩人正說著話,兩個獄卒提著一串鑰匙向他們這間牢房走了過來。

周問天“蹭”地一下爬了起來,得意地說道:“你們瞧,來找我的!我叔父好歹是晉州知府!有人脈有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