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山頭(1 / 1)

陳老九看她低著頭不說話,側頭探了過來,“怎麼傷心了?不想讓我走?”

田園園抬頭嗤笑:“切!趕緊走吧!老是來我家蹭飯!你一走我可得省下半噸糧食!”

“呦呦!看把你厲害的!你有半噸糧食嗎?”

“嗬嗬,你怕不是不知道自己是個飯桶吧!”

兩人又開始舌槍唇劍,你來我往的互相諷刺,都是二十多歲的人了還像個小孩一樣。

在兩人忙著的時候,小芃芃睜著大眼睛正盯著乾爹手中的餅子,小嘴吧嗒兩下,瞬間流出一行清澈的口水。眼見兩人沒看自己,小丫頭伸出小手去抓餅子,可惜離餅子還有些距離,抓了半天也隻抓著空氣。

院門忽然響了起來,“他們回來了。”,田園園抱起芃芃出門查看,果然是海納他們回來了,三人衣裳上都是泥水,鞋子也濕透了。春意寒峭,又逢下雨,這會兒都凍的嘴唇青白,現在每隔三天開一次城門取水,不去就沒有水用。

田園園招呼幾人進廚房,隨後又往灶眼裡添了柴火,沒一會兒,火苗烘烘地竄起來。陳老九也喝完最後一口湯,將屁股下的小板凳讓了出來。三人各自拿了小板凳坐到火邊烤火,隨後田園園往鍋裡添了幾瓢水,一會兒好洗洗身上的泥巴,海納起身回屋去拿布巾。

高遠撈起下擺擰水,臉上也有不少泥點,說道:“今天取冰的人真多,都快打起來了。”

站在旁邊的田園園不解:“等冰化了,河水還是能吃的。有什麼好打的!你們趕緊換衣服,午飯做好了。”

剛才回屋裡拿布巾的海納正好走進來,給高遠和三甲一人扔一條布巾,他擦著濕漉漉的頭發笑道:“冰好裝啊,水不好拿。都是年輕人,一句說不舒心了,能不打架嘛!再說西北民風彪悍,心氣高,正常正常!”

“海叔,你對這裡人很熟悉啊?”三甲一頭長發被他擦成亂毛,抬起小臉問。

“嗯,以前隨侯爺在這裡當兵。”海納微微一笑,隨即坐了下來,攤開手腳烤起衣裳來。

三甲神氣地說:“我也要當兵!當將軍的好兵!”

“哼!”高遠輕哼一聲,往他身上潑冷水:“你長得跟豆芽一樣,還沒有刀高,誰會要你!”

三甲嘴笨說不過他,扭過頭氣呼呼地擦起自己。一旁的海納揉了揉他的頭發,“你以後多吃點飯,就能長得和長輝一樣高了!”

孟長輝的個子很高,至少田園園還沒見過比他高的男人。

“將軍小時候吃的很多嗎?”

“嗯,一頓能吃三碗。那時候都快養不起他了!”

三甲聽了海納的話,立誌每頓都要吃上三碗。

不一會兒,水燒熱了。三人隨便清洗一下身上的泥巴後,各自換上乾淨的衣裳,開始吃午飯。誰知,三甲從這頓開始付諸實踐,吃了三個餅子喝了三碗湯,結果吃撐不消化肚子疼。還是高遠給他拿了化食丹,並叮囑他不要暴飲暴食!

下午雨淅瀝瀝的下個不停,院子裡的青石板上存了不少積水,雨滴一打濺起小小的漣漪。

海納摟著芃芃去睡午覺,三甲也是哈欠連天的也睡了。這才幾天,芃芃已經跟他熟悉,眾人之中最願意讓他抱,連之前最喜歡的高遠也拋到腦後,著實令人哭笑不得。

屋內昏昏暗暗,田園園也沒點燈,門口坐著看雨的高遠和陳老九。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聊著聊著就聊到田園園回京的事。

田園園原打算讓高遠也去京城,正好有兩間鋪子再給他開個醫館,這樣離她近些互相照應,可是他似乎不願意。

“清明後,我走了,陳老九也走了,三河就剩你自己。我遠在京城,萬一有什麼困難我是鞭長莫及啊!”

高遠沒說話,神色黯然。陳老九插了一句嘴:“老田你也彆著急,先問問高遠有什麼打算。”

田園園歎了一口氣:“小遠你為什麼不想跟我去京城?”

“回春堂是我哥的心血,我不想就這麼舍棄。我雖然醫術有限,可還是想堅持下去!再說我已經打算好了,請林大夫鎮館然後拜他為師。這樣我便能長久的經營下去,也不算辱沒我哥哥的苦心。而且他就在城外,我不想以後清明鬼節無人為他燒紙。”

高遠的一番話,讓在場的兩個人瞬間沉默,想起他們另外一個好友,二人內心皆是一痛,尤其是田園園差點落下淚來,緊緊咬住下唇才沒有哽咽出聲。

往日不著調的大男孩,在哥哥死後不得不長大,因為為他遮風擋雨的人已經不在了。

一時間,滿室的哀傷。許久,田園園才啞著聲音道:“那個姓常的你就彆讓他來了。”

高遠點點頭,看著她和陳老九:“園園姐,陳哥!我哪裡也不去,在三河守著我哥和你家,等你和陳哥回來還有個落腳地方!”

陳老九歎道:“你長大了。”

田園園揉掉眼眶裡的淚,聲音微啞:“若是你哥還活著,你也不至於孤苦無依……”一想到高遠要獨自留在三河,她就覺得錐心之痛。

他溫柔的眼神落在神色悲傷的田園園身上,輕聲道:“園園姐,我從來沒有怪過你。我哥…我哥他一直都喜歡你。為救你而死,是他自己的選擇……”話未完,他的眼淚滾落腮邊,哽咽著:“他,他喜歡你…我不怪你…”

“……嗚嗚!”強忍的淚水還是流了下來,田園園痛徹心扉,她將臉深深的埋在膝蓋裡。

傷心人遇到傷心人,唯有眼淚,才能一解心中痛楚。

陳老九看著二人哭泣,隻能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良久,二人慢慢平複心情,安靜下來。田園園掏出手帕擦掉眼淚,吸了吸鼻子道:“你已經長大,心意已決,我不好強迫你!”心裡打算去趟錢滿倉家裡一趟,看在二人狼狽為奸的交情上讓他看拂看拂高遠。至少他在三河還是有幾分薄麵的!

陳老九見二人情緒穩定下來,便轉移話題:“後天是個下葬的好日子,你後院的人也該讓他入土為安了。”後院之人指的是玉樓。

眼下城門雖然封禁,可是安葬之事卻不約束!

世事無常,柳如玉、玉樓和高瞻,哪一個不是年紀輕輕死於非命?生老病死乃是常事,人終究一死,不過早晚。然,比起垂垂老矣,年紀輕輕而亡更令人痛惜!死者已去,生者還得向前!

田園園舒了一口長氣,故作輕鬆地說道:“彆忘了給他弄上一副上好的棺木,要最好的!”

陳老九打趣道:“要最好的?你有銀子嗎?”

玉樓可是給了一張藏寶圖,六座銀礦的地址,就衝這個也值最好的棺槨!

“有!我要金絲楠木的!”田園園記得盜墓裡金絲楠木做的棺材最好,防潮防蟲千年不腐,說不定以後還能流芳百世呢!

玉樓:咋地,你要盜墓啊!

陳老九白了她一眼,又恢複往日的尖酸刻薄:“金絲楠木?!你想謀逆可彆拉上我!隻有天皇貴胄才能使用金絲楠木的棺槨!你腦袋不想要了!”

“好吧,等級夠森嚴的!那,一副金絲楠木的棺槨得多少錢?”田園園對這種傳說的木頭還是很好奇的。

“最下等也需上萬兩,而上等的則是有市無價!”

“乖乖,我為我的無知道歉,你選口差不多的吧!”

陳老九應下,隨後便回去製作棺材,而高遠打起哈欠回去睡覺去了,田園園推開後牆的窗戶,看著後院光禿禿的土地發呆。

翌日一早,田園園和高遠一起去了錢滿倉的家中,帶他去也是拜拜山門,待日後真有什麼處理不了的事也好知道門朝哪裡開。

芃芃交給了海納,彆看他五大三粗的,帶起孩子卻意外的細心。大壯從二個月到兩歲期間,大多數隻有田園園帶著,而芃芃一出生就是眾星捧月,光是乾爹和親爹就有四個,如今又來了海納,滿眼放光的樣子,一看又是個女兒奴。

一進錢府,二人就被管家熱情的迎到書房裡,又囑咐小廝上茶上點心。沒多久,錢滿倉就來了,一見到田園園完好無損,差點老淚縱橫,他的搖錢樹沒有事,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你沒事就好,快嘗嘗我府上的馬蹄米糕!”錢滿倉把自己手邊的糕點端到田園園旁邊的桌子上,笑道:“聽聞清明後就開城了,我準備去趟嘉州進些那裡的米粉,這馬蹄米糕就是用嘉州米粉和馬蹄做的,快嘗嘗!”

盤子裡的馬蹄糕,糕餅米白,透著微黃,還能聞到馬蹄的清香味,田園園和高遠一人拿了一塊,入口綿軟,甜而不膩,確實好吃。

她吃了兩口,誇讚道:“不錯,這米糕裡不但有大米的清香還有馬蹄的清甜,好吃!”

錢滿倉得意不已:“這是我家娘子做的。我準備采買些放到糧行,當作點心專用米粉來賣可行?”

“自然可以!這也是賣貨的噱頭,你倒是會做生意!”

錢滿倉哈哈一笑,躊躇滿誌:“不是我會做生意,而是你給我的啟發極大!我這次不僅要進南方的米粉,還準備在開源縣開間新糧行!我兒才子之名已經在那裡傳開。假以時日西北十五城一百多個縣,我錢氏糧行遍地開花!”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生意人,有眼界、有野心、還有一點運氣,而田園園就是他的命中貴人!

眼下命中貴人有事相求:“清明過後,我要回京了……”

剛才還信心滿滿的人瞬間變成了被拋棄的小媳婦,驚訝不已:“你怎麼走了?你走了?我怎麼辦!”說完,扭著胖胖的身體從書桌後麵走過來,也不知是他又胖了,還是縫隙太窄,愣是把黃花梨做的桌子擠開。然後,一把拉住田園園的胳膊,著急道:“你可不能走啊!你走了我可活不下去!”說完,還搖了兩下!

高遠嘴裡塞著米糕,吃驚地看著焦急的錢滿倉。以往見到他時,哪次不是端著一副大老爺的神色,哪能想到這高高在上的大老爺還有這副小女兒做派,實屬難得!百年一遇!今日真是大開眼界!

話說,你二百斤的大身板就這樣搖著園園姐的胳膊,不怕把她胳膊給搖斷?!

“斷啦!我胳膊要斷啦!快放手!”田園園被他搖的身飄肉抖,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

錢滿倉的額頭冒出細密汗珠,一手抓著田園園的胳膊不鬆,另外一隻手從衣襟裡掏出手帕擦掉汗珠,“你,你走啦。我可咋辦呀!”

田園園伸手一指高遠,“他是我弟弟,以後你找他就行,答應你的詩詞我都會寄給他!我這一走,我弟弟可就拜托你照拂了!”

這也是田園園一點私心,日後有事看在詩詞的份上,錢滿倉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果然,他趕緊拍著胸脯保證:“好說好說,你弟弟以後就是我親弟!日後有什麼事隻管來找我!”

高遠已經不是無憂憂慮,不知世事的孩童,知道錢滿倉是他園園姐在走之前給自己找的靠山,連忙起身行禮:“高遠見過……錢,錢大哥!”說完又覺得不對。

他和錢滿倉的兒子錢以君是好友,又和他爹稱兄道弟是不是太不地道了?算了,以後還各論各的!

錢富貴:我把你當兄弟,你居然想當我叔?

錢滿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兩人離得近,高遠聞到他一身的汗味,微微一思付,便開口問道:“錢,錢大哥。你近日可覺得口乾尿頻?”

“有有,還總愛出汗。我白天喝不少的茶水,喝完口就乾!而且常常覺得饑餓,像是吃不飽似的。彆看我這樣,這一個月來已經瘦了不少!”錢滿倉拍了拍大腹便便的肚子。

田園園姐看著他圓柱子似的身體,看了一圈也沒看出瘦哪兒。她問:“他咋啦?”

高遠又道:“你伸出舌頭。”

聞言,錢滿倉伸出舌頭,還彆說他的舌頭紅紅的,顏色很鮮豔。

外行人看熱鬨,內行人看門道。田園園隻覺他舌頭發紅,可是高遠見此眉頭一皺,又給他把脈,許久才輕聲道:“舌苔質紅、少津、脈細數,正是下消之症!錢大哥,你趕緊去看看大夫!”

“啥?啥是下消之症?”錢滿倉不解。

“醫書有雲:五臟皆柔弱者,善病消障。稟賦不足則情誌失調,則鬱怒傷肝,勞心竭慮……”

高遠開始給二人解釋啥是下消之症。所謂下消之症,就是消渴症,放到如今來說就是糖尿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