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孤注(1 / 1)

孟長輝沉吟片刻,默不作聲的起身出去了,高遠也跟在他身後,去瞧瞧怎麼回事。

兩人先在院子裡踅摸了一圈,後院、牛圈都沒什麼異常,然後看到海棠樹上的種種痕跡,緊接著是幾間屋子。從前到後,從廚房到淨室,細枝末節都注意到了,櫥櫃裡、桌椅下、門後邊……哪怕是灶眼,孟長輝都用燒火棍捅了幾下。

高遠不明白他捅灶眼的行為,隨手掀開水缸的缸蓋,裡麵有半缸水,水質混濁,想來有些日子沒有換了。他看了兩眼沒發現什麼異常,正準備蓋上缸蓋時,被孟長輝阻止了。

“怎麼了?有什麼異常嗎?”他拿著缸蓋傻傻的問道。

“嗯。”

孟長輝走了過來,伸手從他手裡拿走缸蓋,隨後翻了個蓋,衝著光微微調動位置,果然看到了邊緣處有個指甲蓋大小的褐色指紋,因與缸蓋顏色相近,極其不易發現,若不是在高遠掀開蓋的瞬間門外光亮反光,否則根本不會發現。

高遠也看到缸蓋的褐色指紋,疑惑問道:“這是什麼?是血嗎?”

“是血。”孟長輝將缸蓋蓋好,吩咐道:“你到木水生府中要三隻雞。”他懷疑水缸裡已經被下了毒,是真是假用活雞一試便知!

“好嘞!”高遠痛快的應下,隨後像是一陣風兒似跑了出去。一出了門口,他腹誹起來:園園姐都快死了,他還想著吃雞肉!

……

待他走後。孟長輝又在放米麵的櫃子裡發現蛛絲馬跡,也就是說那人分彆在水、米麵等飲食上都下了毒!這兩種皆是日常所需,缺一不可,可見下毒之人其心可誅,是想致人於死地。

孟長輝關上櫃門,內心充滿疑惑:這人是誰?為何要殺死園園呢!是昔日殳族的報複?還是近日結的新仇家?

“咳咳……”田園園覺得嗓子癢,不禁輕咳兩聲,還未咳完,一縷血從口中溢了出來,腥甜腥甜的,順著唇邊蜿蜒而下,隱沒於脖頸與黑發之間,猩紅的血映襯著蒼白的皮膚,讓人看的觸目驚心。

她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隻是喉中一甜,又是一縷血流了出來。

“又吐血啦,高瞻!高瞻!!”

第一個發現她吐血的是陳老九,極少見過活人出血的他頓感手足無措,連連呼喚專業人士,叫完才想起來,他回去煎藥了。

眼見著她一口一口不要錢似的吐著血,陳老九焦急萬分,快步走到門口大喊:“孟將軍!孟將軍!老田又吐血了!”

下一秒,孟長輝從隔壁屋內閃了出來,眉頭緊鎖著大步走來。床上的田園園情況緊急,刻不容緩,陳老九向院外跑去找高瞻求援。

田園園用儘全身力氣捂住嘴,可依然阻止不了血往外流出,指縫間逐漸溢出血色。

這次真要死了嗎?田園園的眼前越發模糊,連物事的輪廓也看不清,隻能看到白花花一片,像是小時候周二下午的電視上的雪花。

“園園!園園!你怎麼了!”

耳朵像是是蒙了一層薄膜,孟長輝關切的聲音有些失真。田園園迷迷糊糊的看著他,想抬手摸摸他的臉,可身上乏得厲害,連一根手指也動不了,而眼皮重的像是掛了兩個秤砣,根本睜不開眼……啊……好累好累,比連續加了一個月班還要累……

孟長輝看著田園園瀕臨死亡的模樣,再也忍不住失態地怒吼起來:“怎麼會這樣?!高瞻!!你不是給她喂了解毒藥嗎?為什麼還會吐血!!”

“哇哇哇……”他的聲音讓人震耳欲聾,立刻把在床尾睡覺的給芃芃嚇醒了,小丫頭嚇得渾身一顫,接著閉著眼睛捏著小拳頭哭嚎起來,“哇哇哇……”

而孟長輝仿佛沒聽到女兒的哭聲,眼神絕望,“園園!!”她將吐血不止的田園園摟入懷中,痛苦地仰起頭無聲哀嚎起來。

剛進院子的高瞻與陳老九,猛然聽到屋內傳來孟長輝痛不欲生地喊聲,二人瞬間麵如土色!

“不好!”陳老九率先跑過去,高瞻手裡端著藥,連忙穩定心神也大步走過去。

一進屋便看到孟長輝懷裡的田園園口中、身上大片殷紅的血跡,忽然,一陣陣寒意貫穿身體,手不由地顫抖起來碗裡的藥險些撒了出來。他覺得嗓子有什麼堵住,哽咽難言,許久才啞聲說道:“我有藥。”

孟長輝抬頭望向高瞻,通紅的眼睛裡露出幾分期翼。

他曾數次麵對死亡,也未露出半點絕望!哪怕大青山一行,他幼年所中之毒突然發作,荒郊野嶺,孤身一人,天寒地凍,幸而遇到她父親,恐早已化作一堆白骨。那時他躺在雪堆中也隻道自己時運不濟!而今看著田園園不斷從嘴裡溢出的血,他體會到什麼叫做絕望,什麼叫做無助……因為他無能為力。

高瞻伸手在田園園的鼻下探了一下呼吸,氣若有絲,這才嚴肅道:“此藥名為長明,是我父親發明的解毒之藥,即是解毒藥亦是一種烈性毒藥,雖是虎狼之藥,我父卻曾以此藥救下數位必死之人!眼下唯有以毒攻毒,許能救回田園園的性命!隻是這藥,毒性凶猛,喝與不喝,你說了算!”

碗中之藥,漆黑無比,散發出難以形容的味道,虎狼之藥最是猛烈,孟長輝手下一緊,臉上現出複雜的神色:“若是喝了,可有回天之力?”

高瞻輕輕搖搖頭:“是死是生,隻看天意。”

“不喝死,喝也是死!拚上一把或許還有奇跡!”陳老九抱著芃芃,忽然開口勸道。

最後孟長輝長長歎息一聲,抱著田園園露出她的臉來,方便高瞻灌藥。

幸虧田園園還能自主吞咽,不一會兒,一碗藥便喂下去了。

屋內寂靜無聲,距離田園園喝過長明已過了半個時辰,她不再吐血卻昏迷不醒,呼吸微弱時有時無,若不是身上還有些溫度,皆以為死去。身上的衣服與被褥也重新換成乾淨的,臉上、脖頸的血跡也被擦了個乾乾淨淨,原先屋內濃重的血腥味已經散去。

孟長輝與高瞻的眼神一直在田園園身上,不曾移開一瞬。床上的人一動不動,床下的兩人也一動不動。眼見天慢慢黑了下來,高遠也不知所蹤,陳老九看看懷裡熟睡的孩子,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放到床尾,最後在她哭皴的小臉上輕輕摸了摸,小丫頭哭的太多了,這才皴了。隨後轉頭問兩個望妻石“:你們餓不餓?我去做些晚飯。”

二人仿佛什麼都沒聽見,依然一動不動。

正在,這時陳老九忽然聞到一股肉香,片刻後,高遠提著食盒大步走了進來。

“孟哥,你要的三隻雞我帶回來了!!”

聞言,陳老九如釋重負吐了一口氣,要說做飯他根本不在行!幸虧一說瞌睡就來了枕頭,高遠回來的真是及時,還帶了晚飯回來,平日看起來不靠譜的人,想問題卻如此周全。

就在陳老九起身去接食盒時,孟長輝原本呆滯的眼猛然銳利起來,冷冷地盯著高遠,眼睛射出蝕骨的冰寒來。

那眼神冰冷至極帶著想刀他的意思,高遠頓時嚇得結巴起來:“孟,孟哥,雞,雞到了。你趁熱,趁熱吃!”

“我要活雞。”孟長輝如是說。

靜,死一般的寂靜在屋內蔓延,若不是田園園還在床上生死未卜,陳老九定會捧腹大笑起來。而會錯意的高遠臉瞬間漲的通紅,求救似看向自家哥哥,誰知哥哥呆呆傻傻的看著園園姐,似乎周圍發生地一切都進不了他的眼。

“重新去拿,要活的!”孟長輝收回目光,冷聲吩咐道。

高遠呐呐地點點頭,把食盒放到桌子上,轉身離開。

待他走後,陳老九把這糟心食盒提了出去,他餓,肉又香,可當著兩座望夫石的麵吃肉,他還沒有那麼沒心沒肺。

若說他不難過,可看著田園園了無生氣的躺在床上,心亦如刀割,許是生死離彆經曆多了,總比常人少了幾分悲傷。

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老田不會輕易就死的!

此時的田園園陷入無限的黑暗之中,在喝完一碗辣嗓子的藥後,腹中生出點點火熱,這點火熱慢慢流經四肢百骸,身上忽地生出些許力氣。待她睜開眼時,眼前已然清明,能清晰地看到屋頂上的房梁和角落裡灰撲撲地蛛網。

“園園?你怎麼樣了?”隨著孟長輝的聲音響起,一張兩頰凹陷,胡子拉碴的男人臉闖入視線內。

“你,你怎麼變成這樣了?”田園園虛弱地問。

“我沒事,你感覺怎麼樣?”

自從喝完長明藥後,她已經昏迷兩天兩夜,原本不太豐滿的人,此時更是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田園園緩慢的眨了一下眼,她覺得身上很累,精神卻很好。仟千仦哾

“很好,我想看看芃芃。”

孟長輝摸了摸她的臉,啞聲道:“她剛醒,高遠抱著出門了。”

家裡的水缸和米麵都被人下了毒,高遠帶回來的活雞在吃過廚食物和水後,不到三日全部暴斃。

田園園催促道:“……你把她帶回來,我想看看她……

“你剛剛醒來,需要好生休息,日後再看也不遲。”

她心中湧出強烈的不安來,就想現在立刻馬上見到芃芃。田園園祈求地看著孟長輝,眼神哀傷:“求你,讓我看看她吧。”

孟長輝無法拒絕:“我現在就去!”

待他出去後,田園園覺得有些喘不上來氣,深深地喘了兩下也沒好轉,她費力地抬起手在胸口順了順,忽地,手指摸到脖子上係的荷包。腦海裡瞬間響起田婆子的話“我曾生了重病……”“吃上一粒就好了”“這是救命仙丹”……

“死馬當活馬醫。”她自嘲一笑,隨後抓住那荷包用力的一拽,氣力太小,拽了四五次才拽了下來。她手指顫抖的拿不住荷包,許久才顫顫巍巍的打開,裡麵是個拇指大小的藥丸。在生死存亡的關頭,她也顧不上許多,輕輕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起來。“嘔……嘔……”藥有種難以形容的怪味,令人作嘔,田園園嚼得很慢,良久才把不知明的藥咽了下去。

又過了一會兒,她感覺四肢的力氣在不斷流失,漸漸地已經感覺不到腳的存在。田園園不禁喃喃自語起來:“果然是假的?我這是在回光返照嗎?”然後轉過頭望著不甚明亮的窗戶,沒打開,什麼也看不到,“這就是我最後看到的景象嗎?一個關了的窗戶。”忽地,兩行紅色的眼淚順著眼眶落下,耳朵和鼻子也相繼流出了血,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流入脖頸裡。漸漸地她什麼也感覺不到,感覺不到寒冷,感覺不到痛苦,甚至連感覺都沒有感覺了,她抬手蘸了蘸嘴角的血,看著手指上的血:“七竅流血?這回真的要死了,不過死的好慘,也不知道能不能變成鬼,像柳如玉過或是玉樓……”雖然快死了,也不妨礙她胡思亂想。

門“砰”地被推開,孟長輝氣喘籲籲地抱著芃芃走來,後麵跟著高瞻、高遠、陳老九。

她微微一笑,想見的人都來了。

高遠越過孟長輝,撐著床看她臉上的血跡,輕聲道:“園園姐,你,你又流血了。”

“我去端些水。”孟長輝將芃芃塞進高瞻懷中,轉身去端水。

“疼不疼?”高瞻抱著孩子也走過來,輕聲問道。

“不疼。”田園園什麼感覺也沒有了,自然感覺不到疼。

怎麼會不疼嗎?喝了長明的人會覺得五臟六腑被火燒過般,劇痛難受。它雖可以救人,曾有人因為承受不住劇疼而活活疼死。

聽到她安慰眾人的話,“園園姐……嗚嗚…嗚嗚……你快點好起來……”高遠還是忍不住哭出聲來,剛才在門外哥哥告訴他,不能當著園園姐的麵哭,可他根本忍不住。

“彆哭…小遠…我已經沒事了…”她輕聲安慰著,隨後看向高瞻懷裡的芃芃,一行淚從眼角和著血一同流下,蒼白的臉與殷紅的血,是紅與白,生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