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遺物(1 / 1)

高瞻和陳老九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肉乾找到。田園園拿到肉乾後,先把玉樓嘴巴裡的泥土清理乾淨,然後把他缺失的部分放回原來的位置。

隨著肉乾放進枯骨裡,死去多年的人,在這一刻終於得以完整,最後高瞻和陳老九將土重新填回。

塵歸塵土歸土,生於天地也歸於天地!

當填完最後一鐵鍬土,陳老九狠狠地伸了一個懶腰,說道:“我還以為土凍得瓷實,挖不動呢!可累死老子了!”

“上次孟長輝挖了半個時辰就挖出一個小坑,這次倒是挺順利的!”田園園道。她張嘴孟長輝閉嘴孟長輝,其他幾人也習慣她的無禮了!

高瞻扛起鐵鍬,聞言輕聲道:“想必他知道我們在幫他。”

上次田園園讓孟長輝把他挖出來,是為了鞭屍來著。她看了看鬆軟的土地,笑道:“沒看出來。人已經死了許久,還能知道好賴,當真是泉下有知。”

陳老九打了一個激靈:“死者為大,不能妄議。趕緊走吧,你不是要做飯給我吃嗎?還不快去!”

田園園揚起受傷的右手,笑的一臉狡黠:“你有沒有人性啊,我可是重傷號!”

“哼!不是還有三根手指能動嘛!快去,老子餓的前胸貼後背!”陳老九連聲催促起來。

“你難道不知什麼叫憐香惜玉嗎?”

陳老九提起鐵鍬,冷笑道:“自是知道。不過你可配不上憐香惜玉這四個字!”

“啊呀,真是交友不慎!”

“此話應該是我說才對!”

眼看兩人又鬥起了嘴,高瞻笑著打起圓場:“今年秋天我釀了不少屠蘇酒,今日就到我家吃飯品酒可好?”

“當然好!”田園園和陳老九異口同聲答應。

於是大家愉快地決定去高瞻家蹭飯,三人放下鐵鍬,洗手除塵收拾妥當後,一打開門便與送飯而來的宋百年大眼瞪小眼。

然後,宋百年也被拉去隔壁了!

晚飯是高瞻主廚,宋百年打下手,田園園熱心指導,高遠看孩子,陳老九喝茶,幾個人全部塞在不大的廚房裡,一邊等著吃飯,一邊侃大山。

幾人等吃過不算可口的晚飯,喝了兩壇高瞻釀的屠蘇酒後,幾人醉醺醺的分道揚鑣,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當晚在田園園睡著後,玉樓再次入夢而來,也是最後一次。

雲霧繚繞的夢中,田園園順著山路上的羊腸小道緩步而下,山道兩側開著金銀花,綿延不絕,漫山遍野。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恍惚間出現一個雌雄難辨的白衣美人。長發如瀑,麵若桃花,美目流轉間瀲灩如波,風華絕代,豔麗不可方物。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冥冥中傳來一個飄渺清越的聲音:多謝夫人……助我肉身完全…業障已除…此間之事已了…

田園園迷迷瞪瞪望著那白衣美人,忽然想起他是誰了。

“你是玉樓?“她的聲音又輕又虛,好像是另外一人在說話。

是也不是……夫人大善……闕非銘感五內……此生無以為報…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好似隨時要消散一般。

田園園急道:“能報能報!不說我怎麼曆經千辛萬苦排除萬難找到你的舌頭!就說前些天你傷了我的手指,很是嚴重,疼的我寢食難安!這總得給些賠償吧!我是個俗人,金銀財寶什麼的最好啦!”說完她舉起手讓他看,以證明自己所言非虛。然而因為是在夢中她的手竟然完好無損,然後她迅速把手背在身後,欲蓋彌彰。

……此事是闕非之錯……我生有一物……不曾示人……為表感激……贈予夫人……城西五巷六號…東南角……地磚之下……有闕非的遺物……

“城西五巷六號東南角的地磚,好好,我記得了!”田園園又在心裡默背了一遍,然後又問:“你,你是宋連雲殺的嗎?你是不是宋連雲的相好?”

往事不堪回首……闕非已經放下……多謝夫人相助……他的聲音越來越虛無,最後長長的歎息一聲,無奈而悲涼。

“等等等,你先彆走,我再問你個事?”

夫人請說……我已經快散了……

田園園不解:“你怎麼那麼虛啊?”當時柳如玉中氣十足不說,還能白日入夢,而他每次入夢則在大半夜。

………闕非死後魂靈被骨針所傷……魂魄不全……

“……那你還能投胎嗎?”

我生前多身不由己……便不再期望來生……夫人還有何事………

“你長得那麼好看,沒有下輩子太可憐了!”田園園惋惜道。

闕非此生被容貌所累……一切因果皆由容貌所起……你之慕我之禍……不願有來生……

他的聲音越發虛無,前方的人影也漸漸模糊起來。

田園園怕他真消失了,連忙問道:“你是三河城的舊人,可知眼下困局怎解?”

闕非混沌……不知你所言何事……

一個哪也去不了的死屍和腎虛的魂魄,怎會知道陽間的事呢!田園園換了一個說法:“你知道三河城入城的水道,有沒有同時流經的地方?”

有……一口井………

“哪口井?在哪……”

……在……在城………然後,便沒了後音。

田園園等了一會還沒有聲音,急聲問道:“城東城西還是城南城北………”

忽然,前方的白衣美人遙遙向她行了一禮,漸漸散了身形,眨眼間消失了。

寧闕非真的走了。

“唉!都怪我廢話太多……”田園園背著手歎道,轉身向山路走去。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曾批給雨支風券………累上留雲借月章……詩萬首……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洛陽………

遠處傳來飄渺清越歌聲,田園園駐足望向雲霧深處,嘀咕了一句:“還有精神唱歌,怎麼,卻不告訴我那井在何處……”然而話音未落,她的眼淚卻流了下來……

一個人此生過的有多苦,才不願寄望來生……

待田園園幽幽轉醒,天已經大亮,臉上冰冷一片。她抬手摸了摸,濕漉漉的,眼睛又腫又痛,也不知哭了多久。

“城西五巷六號東南角的地磚…城西五巷六號東南角的地磚……”她在心裡默背幾遍,直到背的滾瓜爛熟才停下來。

吃過早飯,田園園想讓宋百年陪她去一趟城西。但轉念一想,萬一地磚下是數不清的金銀財寶,這狗腿子肯定會向孟長輝告密,到時候煮熟的鴨子飛了,豈不是重蹈覆轍!

她田園園可不能在跌倒的地方,再跌倒一次,不僅不能讓他知道,還得瞞著他!

高瞻和陳老九每天也是忙的腳不沾地,自然是指望不上,至於高遠膽小如鼠在家看孩子就行了!

於是,她把芃芃塞給了高遠。

“園園姐你乾什麼去?”高遠抱著孩子追出來問道,他眼神流露著清澈見底的愚蠢。

田園園回眸一笑,笑的信心滿滿:“等我回來,以後就跟你園園姐吃香喝辣的,躺平過這一輩子!”

“什麼?!“不等高遠說話,她就大步的出門去了。隨後回家先換上男裝,再到廚房拿了把菜刀防身,臨出門又找了把小鏟子塞到褲腰上,最後孤身一人出發去了城西。

金銀財寶,我來也!

一路上暢通無阻。城西是三河城毀壞最嚴重的城區,如今許多地方還待修葺。最邊上的房屋和街道已經修繕完畢,然而越往裡走,便能看到殘屋破院、瓦礫廢墟,在殘垣斷壁間能看到不少衣衫襤褸的流浪漢,想來無人問津的廢墟成了他們的庇護所。然而剛轉過一處斷牆,就看到宋百年帶著一隊士兵向這邊走來,她嚇了一跳,趕緊躲進旁邊的廢屋中。

現在全城正在追查可疑之人,城西人少廢墟多,確實是一個隱匿的好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搜查過,宋百年並未帶人進屋,田園園好運氣的躲過一劫。等他們一走遠,立刻從藏身之地離開,頭也不回的往他們來的地方跑去。

可剛高興沒幾分鐘,又迎麵碰到江福子和陳老九,他們正帶著一隊士兵從一處廢棄的院子裡出來。

這麵對麵的,想跑都不跑掉!“………”流年不利,出門沒看黃曆!田園園深感無語。

眼見跑不掉了,田園園咧著嘴傻笑,心裡盤算著怎麼糊弄過去!

還好有豬隊友,陳老九看了她這身打扮,挑了挑眉笑道:“你不會來找我的吧!”

田園園靈機一動,笑道:“可不就是來找你的,我有一個重大發現特此過來告訴你的!”

江福子正色問道:“什麼重大發現,可否也能告訴我?”

田園園說道:“就是三河城中有一口井,它連通著三條河,凶手肯定是通過這口井下毒的!”

陳老九眉頭一皺:“說起此事,我突然想起小時候老人們說過,在三河城有口極為特殊的井,與它們隻走一路的井不同,這口井下三條河會同時經過。不過,我隻聽說有這麼一口井卻不知道在何處!你是從何處得知的?此事唯有以前的三河人才知道!”

這是昨天你挖的那具屍體晚上托夢告訴我的!田園園看了他一眼笑道:“我聽一個老頭說的!不知道真假,所以過來問問你!”

陳老九見她眼神遊移,便知她在說謊。於是開口替她遮掩:“是不是那個那個老頭!”

“啊對對對,就是他。”

……兩人默契一笑,可算遮掩過去了。(自以為是的遮掩過去,)

江福子裝作沒看到兩人的小動作,低聲道:“井水是否有毒還未查清,暫且尚無定論。”

“那城中所有的水井都沒毒嗎?”其實她想說這都多少天了,啥也沒查出來,你們乾啥吃的!

江福子回道:“此事還在調查中。”轉頭對身邊的士兵吩咐道:“此時還在封城,不宜出門。你送她回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田園園連忙拒絕,她一會兒可要去尋寶,身邊跟著一個陌生人怎麼能行,“要不然讓陳老九送我回去吧!”

田園園以為陳老九會義不容辭的答應,誰知這家夥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我還有事,你自己一個人回去吧!”

“………”你可真是個老六!田園園心裡腹誹。

江福子看了一眼陳老九,無奈道:“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辭!”然後帶著士兵離開,陳老九在離開時還給她擺了擺手。

田園園回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待他們走後又一頭紮進廢墟裡。

城西五巷在城區的最深處,一眼望去幾乎沒有一個完好的建築,好在三河城的建築規劃都差不多,很快就找到了五巷。

一路走來,除了她自己是個活的,其他連個連個喘氣的都沒見到。

眼前的巷子殘破不堪,斷牆殘垣比比皆是。然而地上的積雪雪白平整,連一個屬於人或是動物的腳印也無一個,可見人跡罕至,荒涼無比。

田園園望著深幽寂靜的巷子,下意識地摸了一把懷裡的菜刀。俗話說功夫再高,也怕菜刀,給自己打了一針毒雞血後,她心裡頓時有了底氣,昂首闊步地向巷子走去。

她單薄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巷內,天空低垂,陰雲密布,溫度漸漸又低了。

數著一座一座殘破的院子,“一號、二號、三號………六號。”最後她停在巷尾,麵前是一座廢棄已久的院落。

殘破不堪的院子大門已經不知所蹤,破舊腐敗的門框上還有火燒後的痕跡,門頭的瓦礫間長著幾棵東倒西歪的小樹,腳下的台階上覆蓋著厚厚的積雪。

她望了一眼陰沉沉的天空和眼前的破院子,左顧右盼,四野無人!很好,為了她的金銀財寶!為了以後能躺平!死人死鬼都見過了,還怕這個小場麵!

田園園深吸一口氣,踏上第一台階,“臥槽!”下一秒,腳下一滑,摔了個狗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