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下麵的人騷動起來,田園園望去,一個穿著紅袍的男人慢慢踱步而來,頭發半束著,胸口半裸著,即使離的較遠也能看出是個高大的男人。
她拍拍青鳶的胳膊疑惑的問:“他長的這般高大,還這麼有人氣啊?你不是說青倌越小越好嗎?”
青鳶嫵媚一笑:“他呀,他跟我們不同。有些大人們雖然家中妻妾成群,有兒有女,可是……”他稍微低下頭,用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可是也有的像我們一樣,在家諸多不便,便會來找他。”
“我嘞個乖乖……”田園園秒懂,青鳶他們是小受,春郎就是那個大總攻。
忽然古箏被人撥動,像是一滴水落入湖中蕩起陣陣漣漪……
霎時間,樓內寂靜無聲。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向台子中間的紅袍男子。他隨意坐著,慵懶而隨性,長長的頭發蜿蜒在地,纖長的手指輕輕撥動琴弦,隨後清朗的男聲傳了出來:
惹住青山無限意。
積雪消肌,翠袖仙翁醉。
與把梨花嬌有綴。
重看東壁紅樓起。
雲鬢鳳釵花信墜
攜手相宜,冷豔還如此。
瑞彩難留煙雨外。
暗黃柳拂行雲裡。
他的聲音清冽高遠,像冬日鬆樹上的雪,像是小溪石頭上的冰淩,像是寒夜裡的銀月。
古有詩雲:餘音繞梁而三日不絕,大抵便是如此吧。
曲調一轉,忽覺得幽怨起來,清冽的男聲再次響起:
瓊樓玉宇縹緲行,
凝眸婆娑淚。
何待九霄誓音碎,
劍斷三千弱水,人消回。
君卻無語雙萍恨,
佳人嬌倍色。
無根倦得魂煢煢,全你一場華夢,血衣重……
聲音清冷,曲調哀怨,真是聞者哀,聽者淚。
田園園摸著胸口眼睛發脹,青鳶則淚眼婆娑,拿著手絹擦眼淚。她轉頭看向孟季,那男人黑著臉看不出喜怒來。
“錚~~”春郎再次撥動琴弦,曲調一轉,又歡快起來。
他唱道:我是清都山水郎,
天教懶慢帶疏狂。
曾批給雨支風劵,
累上留雲借月章。
詩萬首,酒千殤,
幾曾著眼看候王。
玉樓金闕慵歸去,
且插梅花醉洛陽。
……這首詩?!不是玉樓公子的成名曲嗎?
田園園抓住青鳶胳膊,眼神透出狂熱:“青鳶,我想見春郎!”
青鳶:果然沒有一個小受能抵抗住大總攻的魅力!
可惜想見春郎的人排到大街上,田園園終是沒有如願。
臨近午夜兩人才從瓊宇閣出來,田園園看了眼見底的錢袋,有感而發:“我真是見識到了什麼叫做銷金窟。就那點菜和酒,我連青鳶的小手都沒拉一下,就要了我八十七兩銀子!真是黑的天昏地暗!”
是你自己要來的還覺得貴!孟季瞟了一眼,糾正她的話:“是八十五兩,便宜了二兩。”
“有啥不一樣,都是八十多兩!真是黑。以後說什麼都不來了!”田園園將錢袋塞回袖子裡,想想還是覺得肉疼。
剛走出瓊宇閣沒幾步,就看到海納駕著馬車等著小兩口。
兩人對視一眼,乖乖的爬上馬車。
馬車裡叔父正襟危坐,臉黑如鍋底,和剛才的孟季異曲同工。
孟星惟:“回來啦?”
孟季/田園園:“回來啦。”
孟星惟:“好玩嗎?”
孟季/田園園:“一般般。”
馬車裡沉默又尷尬,老公帶著懷孕媳婦去青樓找青倌,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孟星惟冷冷盯著孟季說:“回府後來我書房一趟!”
“是,叔父!”
他又看向田園園,皮笑肉不笑地叮囑:“以後不許再來了!”
田園園低著頭溫順地點點頭。看到孟星惟的臉,不知怎地就想起春郎。她的直覺告訴她,此人和玉樓絕對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說起玉樓,她還答應他找出殺人凶手呢!可自從來到京城後,每天這事那事的早就拋之腦後。說來也怪,前些日子碰到與骨針類似的骨玦,今日又遇到知道玉樓成名作的春郎,難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一個死亡的青倌到底牽扯著什麼?柳如玉被殺害,是無意間撞破了姓馮的與西夷人通敵,滅口所殺。那玉樓又是知道了什麼,天靈蓋被人釘入骨針,又被鎮壓在槐樹下,死後也得不到解脫。到底是何人如此惡毒!
有太多太多的疑點等著解答,田園園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是時候該補補腦子了!
孟季見她臉色不好,默默的抓住她的手。
“沒事吧?”
孟星惟也見她臉色不好,叮囑駕車的海納一會兒讓他請高禦醫過府。
田園園這才回過神,莞爾一笑:“我沒事叔父,就是想起一些事情而已。”
“真的沒事?”
田園園拍了拍自己胳膊,“我身強力壯能打死兩隻老虎呢!”
……馬車裡陷入詭異的沉默。
孟星惟心想:長輝媳婦怕不是腦子有點問題吧!
一回府,孟季被叔父給拎走了。海納送她回落櫻園,一進園子就看到海伯帶著晴好等著呢。
見少夫人回來,晴好趕緊端著安胎藥走了過來,“少夫人,您趕緊把安胎藥喝了,奴婢剛剛熱好的。”
田園園嘴裡抽了抽,端起藥碗小口喝了一口,冷熱適口,就一飲而儘了。
海伯眼睛瞪的像雞蛋,“少夫人,你懷著孩子呢!怎麼能去那種地方呢?!萬一出了點事老奴怎麼跟大老爺和大夫人交代呀!”
“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田園園雙手合十趕緊道歉:“讓您擔心了!”
放到其他人家,一個下人誰敢嗬斥主人!可是在孟府,海伯對叔侄倆類似長輩的存在,以後要養老送終的。
海伯是真的氣著了,知道倆人跑去青樓後,心一直高高懸著,幸虧老爺跟過去了,要不然他能擔心死,“知道就行了,那種醃臢地方可不能去了!天也晚了,晴好伺候少夫人歇息。”
“哎!”晴好應了一聲,“少夫人,奴婢火盆和熱水都準備好了。您休息吧!”
“嗯!海伯,長輝是我叫他帶我去的,您跟叔父說一聲千萬彆打他!”田園園給自己老公求情,“他是被我逼的!”
海伯沒說話,心知少爺這頓打跑不了,少夫人胡鬨,少爺也由著她胡鬨,不打他打誰。
洗秋閣內,孟季慢條斯理的穿上衣衫遮住背上的鞭痕,麵無表情好像挨鞭子的不是他。
孟星惟將鞭子扔給海納,恨鐵不成鋼的看著跪在地上的侄子,“她想去便讓去,她胡鬨你也寵著!難道不知道官員是不能去勾欄瓦舍的嗎?!”
“知道。”孟季將腰帶係好,麵無表情的望著他。
“哼,這五鞭子你不虧。”孟星惟端起桌上的冷茶咕咚咕咚喝個精光,要不是兩人就在瓊宇閣裡吃吃喝喝,沒乾什麼出格的事情,可不就是五鞭子了。
他也擔心,便讓海納進去瞧了,好在兩人就喝酒聽曲。
“…讓叔父擔心了。”
“如何不擔心嗎?以後切不能如此胡鬨,她想去你該勸著不讓去才是,你倒好也跟著胡鬨!”孟星惟把手裡的茶碗重重的放到桌子上,兩人沒一個省事的!
孟季眉頭緊皺,“我娘子縱是想看看星星長什麼樣,我也讓她如願的!”
“……滾!”
從洗秋閣裡出來,刺骨的冷風直往衣領裡灌,孟季頭也不回的向落櫻園走去。
剛到門口就被海伯攔住了去路,清冷的月光下,屋簷下的冰棱反射著冷輝。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臉色都不好看!
海伯催促他:“回去吧,天晚了!”
孟季臉色陰沉,“我看看夫人就回。”
“天寒地凍,少夫人已經睡下了。”海伯也拉著臉,都是男人能不知道孟季什麼意思,“少夫人剛有孕,胎不穩,不宜勞累。回吧,你也歇息吧!明天還上早朝呢!回吧,回吧!”
在海伯一疊聲的驅趕下,孟季還是回了聽竹軒。說來說去還是怨他,要不是他把媳婦摔了,海伯也不會這般防著他。
晴好服侍夫人睡下後,先去廚房打水洗漱。自從少夫人有了身孕後,她就搬到落櫻園的耳房住了,方便照顧她。
少夫人人真的很好,不需要她伺候守夜,每天都能睡到大天亮。日子過得舒心,臉蛋也肉眼可見的紅潤了,身子也拔高了。
廚房裡結束一天工作的劉廚娘和馬娘子,坐在灶前話家常磕瓜子,灶眼裡還有幾塊木頭冒著紅光,很是溫暖。
晴好一進來趕緊關上門,搓著胳膊,細聲細氣的說:“真冷呀,快把我冷死了。”
“來,來,坐這。”劉廚娘把身後的小板凳擱在灶前招呼她,“少夫人睡了嗎?”
晴好把盆子擱下走了過去,挨著兩人坐下,“睡了,少夫人一回來喝完藥就睡了。”
“聽一甲說,少爺和夫人去逛青樓了?”劉廚娘給了她一把瓜子,問完不等晴好回答又來了句:“少爺自己忍不住還帶著少夫人,這太不像話啦!”
小晴好睜著無辜的大眼睛:“少爺啥忍不住啊?”
兩個婦人相視一笑,小丫頭還沒成人呢,有些話自然不能說,劉廚娘笑著說:“小丫頭少打聽。不過少爺真是難得,少夫人都懷孕了還沒納妾找通房。”
“可不是,可不,是。難得,難得。”馬娘子附和了一句。
吃完手裡的瓜子,晴好倒了些熱水要回去了。一推開門就看到芳好急匆匆離開的背影,她張了張嘴想問一聲,但她走的極快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聽竹軒,孟季洗漱完熄燈上床。他躺在床上望著頭頂帷帳發呆,漫漫長夜孤枕難眠,十分想念媳婦的軟玉溫香,還以為今天能溫存一番呢,結果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他不是一個欲望強烈的男人,可是去了青樓一趟,喝了些助興的酒水,看到樓裡那樣的淫穢,便積了些火氣。初時還好,這會子夜深人靜就爆發出來。
輾轉反側許久,他抓起衣服準備夜會媳婦時,門外傳來腳步聲,聲音虛浮無力似乎是個女人,愣了兩秒,便躺回床上安心等著。
“吱呦”門被人推開,寒氣隨之闖了進來,門再度被人關上。
一個女人繞過屏風走進內室,她似乎踟躕了一下,小心的摸了過來。
“你是誰?”孟季睜開眼坐起身,黑暗裡的女人身形窈窕,但不是田園園。
那女子跪倒在地,柔聲道:“請將軍憐惜~~”
這個女子便是芳好,剛才從晴好與劉廚娘說話中得知,少爺與夫人去逛青樓,回來後還是分房睡的,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沒有侍妾和通房如何能忍,今天是她一步登天最好的機會。
芳好膝行幾步,已經挨到床邊垂落的床帳,“將軍,奴婢不要什麼名分。求求您了,憐惜憐惜奴婢吧!”
孟季的心裡一直有個疑問就是已經的小芸和現在的芳好,為什麼想誘惑的人都是自己,明明叔父比自己官職高,還沒有取妻,不去勾引他反而過來勾引自己…難道他臉上寫著好色不成?
“你既然做到如此,我也不好拒絕了你。”孟季撩開帷帳下了床,他繞開芳好走到桌子前,摸到桌子上的火折子點燃蠟燭。
黑暗的室內頓時明亮起來,他側頭望著跪在地下的清秀女子。
芳好仰著頭露出細白的脖頸來,期期艾艾的望著高高在上的男人,“請將軍憐惜。”話落,她開始解開衣襟上的係帶。
孟季冷冷得盯著她,眼神裡像是淬了冰,嗤笑一聲:“你既然脫了外衣,便用它把我屋子打掃一遍。”說完,抓起屏風上的外袍走了出去。
已經脫了外衣的芳好,僵硬的跪在那裡,俏臉發白……
田園園睡的正熟,忽然感覺有人鑽進她的被窩裡緊緊把她摟住,那人身上冰冷,冰的她從睡夢中驚醒。
“孟季嗎?”
孟季親吻著她的後頸,呼吸有些不穩,“你總是叫我孟季,叫我長輝可好?”
田園園被他親的後背發麻,“你不是叫孟季嗎?”在田家村時,雙腿殘廢的男人如是說。
孟季不過是孟長輝的化名罷了,唯有田園園才這麼叫他。他將人翻過來,兩隻手撐在她的兩側,低下頭鼻子抵著鼻子,“叫我長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