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傷春悲秋呢,房外傳來海伯焦急的呼喊聲:“少夫人,少夫人!”
田園園心頭一驚,連忙穿上鞋走了出去,“發生了什麼事?”
海伯氣喘籲籲的跑到她跟前,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少爺和人打架了!現在把自己關在房間,不肯出來!”
“走,看看去!”
聽竹軒內,海納倚著廊柱,臉色沉沉的看著緊閉的房門,怒氣衝衝的說:“你做事為什麼不能想一下後果?秦王是你想動便動的!今日若不是侯爺到的及時,你便早死在月黑的劍下!”
他越說越生氣,恨不得把窩在房間的孟季抓出來打一頓,“也就是秦王脾氣好,與你不一般見識!光是毆打親王這一條,便是對皇子大不敬!咱們闔府上下等著午門去殺頭吧!”
“滾!”屋內傳來孟季困獸般的咆哮!
海納頓時怒火攻心,一拳將對麵的窗棱轟的粉碎,冷笑道:“你今天還能囫圄個的回來,咱們府裡人還活下來,你以為沾了什麼光!”
此時,田園園和海伯也到了聽竹軒,一見海納黑著臉鐵塔一樣杵著,忙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就打起來了?”
海納緩了一口氣,說:“今天秦王府裡宴請,吃過飯秦王又留侯爺喝茶,少爺一聽也留了下來。我與王爺的侍衛月黑留在房外,忽然聽到裡麵起了爭執聲,當我們衝進去時就看到秦王被少爺揍了一拳,月黑當即抽劍向少爺刺去,幸虧侯爺反應及時,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月黑?田園園想起周廷禕冷麵侍衛,能當王爺侍衛的人,身手必定了得!
海納看來氣得不輕,恨聲道:“也就是秦王不追究。若是傳到陛下的耳朵,一個大不敬的罪名就夠咱們全家喝一壺了!從小到大惹了多少事,哪次不是侯爺給他擦屁股!
田園園問道:“侯爺呢?沒回來嗎?”
“沒呢,還在侯府!我去接侯爺回來!”海納拱手了一下,轉身離開。
海伯歎了一口氣,冷不丁的看到旁邊的粉身碎骨的窗戶,嘴角抽了抽。
田園園推開聽竹軒的門,屋裡和外麵一樣冷。
“屋裡冷,海伯升個火盆吧。”
“哎!少夫人。”
田園園走進最裡麵的臥室,孟季垂著頭坐在床邊,胸口的衣服被利刃整齊的劃開,敞著口露出結實的胸膛,隻是劃破了衣服,皮肉無損。由此可見當時確實凶險!
火盆升了起來,溫暖的火光烤著田園園剛才凍透的腿。
她走到孟季跟前,輕聲說:“海伯,您休息吧。這裡有我呢!”有些話還是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海伯看了一眼一動不動的孟季,歎了一口氣還是離開了。
“給你講個故事吧。”田園園搬來一個圓凳坐在他對麵,也不在意他聽不聽,說道:“在我的家鄉呢,有一個叫梁山伯的書生,他進學院讀書認識了另外一個書生。他們都是家中獨子三代單傳,肩負著傳宗接代的重任。可是天意弄人,他們竟然相愛了。他們的家族將兩人強行分開。另一個書生叫做祝,祝亭台,他自幼有個姓馬的未婚妻,為了祝家香火的延續,他的父母讓她們強行成親。在娶妻的路上他路過一座新墳,墳碑上刻著梁山伯。原來梁山伯因為不願意娶妻竟然自儘了!祝亭台見愛人已死,便撞死在墳碑上。下一刻墳墓打開將他的屍體拉了進去,沒多久墳墓打開一對蝴蝶飛了出來。他們生前不能廝守,死後化蝶而飛,生生世世在一起。”
床上的人沒動,他的眼睫煽動,像是一把小扇子。
“你這一個月來憂心忡忡是為了叔父和周廷禕的事情吧!”田園園開誠布公,主動掀開這層遮羞布。
孟季猛地睜開眼,幽深的目光像把利劍刺了過來,“你知道?”他的聲音嘶啞冰冷,像是淬了血。
田園園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吞了口唾沫點點頭,當然她不能說出春藥的事情,若是孟季知道了,後果肯定很嚴重,隻好硬著頭皮推到他身上:“我分析的呀,你看你跟叔父這幾天不是鼻子不是眼的,肯定是心裡生了嫌隙。我原先不知道,但是你今天和周廷禕的事情,坐實了我的猜想。你再生他倆氣的,而且叔父天香……”孟季不善的眼神飄過來,田園園立刻改口:“偉岸英俊,魅力無限,那周廷禕一看就是好色之徒肯定對叔父生了覬覦之心。所以你才打他的對嗎?”
“看起來你知道的挺多的!”孟季垂下眼,“你既然知道又與我心意相通,我也不瞞你。周廷禕那個混蛋今日納了個妾,還厚顏無恥的請我和叔父去吃酒!!我恨不得將他抽皮撥筋難消我心頭之恨!”
我嘞了大瓜!周廷禕一邊跟孟星惟糾纏不清,一邊還又納妾?!這操作夠渣的,敢情這周廷禕男女通吃,孟星惟要是愛上他可就煎熬了。
兩人認識那麼久,孟星惟不可能不知道他的為人,那隻有一個原因: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哎,感情這事如何說斷就斷,不撞個頭破血流如何能分辨虛情假意?
孟季眼睛發紅,氣息像是囚籠裡的野獸,“他是一個偽君子!根本配不上叔父。”說完,他抓住田園的手,目光流露著哀傷和脆弱:“叔父不會愛上他的對嗎?”
這真是一個殘酷的問題!
田園園沉默,孟星惟那麼一個高傲的男人,願意和周廷禕在一起,難道不是對他有情的最大證據嗎?也許,孟星惟早就動了心,那壇酒不過是戳破窗戶紙的工具。
孟季見她的反應,閉上了雙眼,一串清淚順著冷峻的臉流了下來。
“唉!”田園園替他擦掉淚,對孟季來說叔父便是他的軟肋,是他心裡的明月和信仰,偏偏遇到周廷禕這個渣男,一時接受不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想了想,將內心深處的想法說了出來:“男子相愛本就不容於世,而叔父這條路比其他人更艱難。他要是一個平頭百姓,周廷禕留在身邊也是無傷大雅的,將來周廷禕當了皇帝頂多在後宮翻翻雲浪吃吃醋!可是你叔父是西平大將軍,手握西平虎符,擁有實權的重臣,而且他還有一個驃騎將軍的侄子!到時候被翻雲覆雨的是他周氏的天下!你覺得當今陛下會讓他兒子和一個手握重兵的將軍雙宿雙飛嗎?恐怕從知道的那天起,他就會怎麼琢磨弄死你叔父!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你叔父不知道嗎?他肯定知道,卻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周廷禕是皇帝唯一的兒子,無論如何他都能全身而退!可是叔父呢?若是兩人真在一起了,你叔父放棄的將是自己的前途和一切!”
孟季的唇抿的發白,長眉緊皺,臉上青紫一片看起來有點淒慘,像是一頭被父母拋棄的幼獸,“那又為何同他在一起?!”
田園園耐著性子說:“這些道理你比我清楚,你隻是一時被憤怒衝昏了頭,而且不願意相信而已!這是叔父自己選的路,他比我通透一百倍。我都能看清的事,他會看不清?!”
其實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要不是那壺春酒揭開了這層遮羞布,想必以叔父的為人肯定會帶進墳墓裡!
可惜天意弄人,那壺春酒注定是孟星惟逃不掉的劫!
她看著他的頭頂束發的銀冠,問:“還是你覺得惡心?”
孟季下意識的搖搖頭,“不!他是我叔父。”
“你叔父在是你叔父前,還是個人,有自我意識和獨立人格!無論他喜歡的是男是女都是他自己事情!你這樣的反應,我想叔父應該很難過。你是他的命,哪怕全天下人都反對,他也無所謂!因為他在意的人是你!”田園園苦口婆心,說的是口乾舌燥。
這倒黴孩子不知道想通了嗎?她都快理屈詞窮了!幸虧看過些宮鬥,要不然哪來這些真知灼見啊!
不過看著孟季可憐兮兮的樣子,她又想到一個可能,會不會是接受不了自己叔父是個小受的事實?
田園園有點想笑,可是看著孟季這麼淒慘的樣子隻好忍住。一直像朵高嶺之花的叔父如今和一個男人攪在一起,還是被人那啥的那個,這種強烈的反差,孟季這個大直男一時半會的接受不了是挺正常的。
“無論如何,他都是你的叔父,一手帶大你的叔父。血緣關係你是割舍不了的,我相信你叔父比你還痛苦呢,你在他心中如此重要,得不到你的原諒和理解,他如何能得到幸福?在他心裡,你比周廷禕重要多了!”
許是這些話入了孟季的心裡,他睜開眼,“你說真的嗎?”聲音帶著哭腔。
“我是你的妻子,騙你乾嘛!”田園園微微一笑,聲音像是二月的春風:“在這世上,你是你叔父的命根!”要沒了你,孟家就絕子絕孫了!
孟季點點頭,臉色緩和了些,就是神色懨懨,徹底想通想必還需些時日。
田園園想起在驛站時叔父第一次看見男的她,脫口而出就是孟家要斷子絕孫了……不正說明他的性取向與常人不同嗎?
她摸了摸肚子有點發愁,要是生個兒子性取向有問題怎麼辦?!希望是個女兒吧。
孟季揉了揉眉骨,這些天積壓在心裡的委屈好像消失了些,他叔父確實極看重他。緩緩吐出一口氣,睜開眼,眼前是田園園驚疑不定的目光。
“怎麼了?這般看著我?”
田園園眼睛一轉,結結巴巴的開口:“你,你喜歡男人嗎?”
男人的臉黑的如鍋底,他伸出手臂勾住田園園的腰身往自己懷裡帶,因著顧念著肚裡的孩兒,男人的動作很溫柔。
“我若是喜歡男人,怎麼有你?”他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輕輕摩挲,“還有孩兒呢!”
田園園低下頭看向眉眼舒展的男人,伸出手描繪著他臉頰的輪廓,“不是就好。”
孟季抓住她的手放在嘴邊,輕輕吻了下,“謝謝,這些天讓你擔心了。”
“沒事,我挺好奇的。”
孟季:“好奇什麼?”
田園園:“你不是將軍嗎?怎麼被人把衣服都刺破了!”
話音一落,孟季臉又黑了:“大意了,被月黑偷襲了!若是周廷禕那廝授意的,這個虧總有一天我會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嗯,聽起來好深奧的樣子。我就不問了!”有些事情知道太多不太好,她問:“餓不餓?吃飯了嗎?”
“不餓,沒事啦!”
當時月黑明顯是抱著殺死他的目的,至於為什麼,叔父定會從周廷禕那裡得到答案。
晚上,孟季去了洗秋閣,想必是和孟星促膝長談去了。
田園園洗漱完躺在床上,繼續看她的話本,看著看著忽然覺得故事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話到嘴邊卻想不起來。
帶著這個怪異的感覺,她不知不覺睡著了。
翌日一早,二甲給海伯送來一封奇怪的信,信封上沒有署名。
海伯問他:“送信的是誰?”
二甲:“是一個丫鬟來送信封,她說找咱們府裡一個下人,小子問她找誰,但是她說隻見過不知道姓名,她還給了小子一兩銀子便走了。”說完,從腰帶那裡拿出一兩銀子。
海伯接過信,“這錢你自己留著吧。”以前少夫人說過,若是家裡來了奇怪的信給她就行。
一個丫鬟?他想起那日他和少夫人遇見給十兩的丫頭了,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人。
到了落櫻園,田園園已經吃過早飯,正拿著賬本看最近的開支呢。
海伯將信給她,田園園二話沒說拆開了信,隻見信紙上的字體十分秀美,由字看人想必也是個美麗的女子。
信不長是向她討要骨配,當時田園園隻把信給了孟星惟,但是骨配卻私下裡留了下來。
還以為她不要了呢!沒想到又要回去了,可見這骨玦對她很重要!
她對海伯說了一聲稍等,便起身去了內室。從衣櫥的最頂層摸出了一個布包,布包是晴好閒來無事做的,她瞅著還算精巧便裝了柳如玉的首飾和玉樓的骨針,那塊骨玦也在其中。
骨玦和骨針的做工很像,應該出自同一人手,但沒辦法確定是不是骨佩的製作者就是殺死玉樓的真正凶手!
其實田園園也沒那麼賣力找凶手啦,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