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 扒車的少年(1 / 1)

這情況彆說王聚勝,陳淩也想象不到啊。

自己老老實實,窩在家裡也不張揚。

這……咋就一下子整得跟大明星似的,這可真是生活處處有驚喜啊,有驚無喜的驚喜。

好在現在的人們就是為了看看熱鬨,看看他這個最近兩年名聲有點大的年輕小子是個什麼模樣,到底是凶神惡煞,還是三頭六臂啊?

和後世的追星族完全不是一回事兒。

也沒追星族那麼瘋狂。

加上鄉裡的領導也認識他,喇叭裡喊了喊,很快讓人群散去了。

陳淩汗顏,實在不想出這種風頭。

暗暗告戒自己以後可要更加低調一些才行。

今天的天氣不錯。

離開鄉政府,出了長樂鄉之後,路上的行人不算少。

騎自行車的,騎驢的,趕車的……

零零散散,隔一段距離就能碰上一個,與陳淩的拖拉機擦身而過。

大多帶著貨物。

現在過了農忙時期。

已經不用整天守著那一畝三分地了。

大家不是做點小營生,就是找個地方給人乾活,都是為了賺錢湖口的。

今年雖說出去打工的不少,但人離鄉賤,舍不得出遠門的不在少數。

所以便找些能做的,當下賺錢的小買賣四處奔波。

“爸爸!爸爸!”

離長樂鄉越來越遠,商道越來越近,山路變得逐漸寬敞起來的時候,睿睿在旁邊扯著他衣服叫了起來。

“怎麼了?尿尿還是拉臭臭?”

“那個,那個……”

睿睿胖乎乎的小手往右邊一指。

“啥?”

陳淩還以為這臭小子又發現啥山鳥小獸,要下去追呢。

結果往車後側一扭頭,剛扭過去就聽到有人喊:

“二黑子,你乾啥呢,扒人家車乾啥?”

原來是個黑瘦猴一樣的大半小子,騎著一輛破舊的二八大杠,一手抓著拖拉機,一手握著自行車的車把,在跟著拖拉機往前走,搭順風車呢。

“二黑子,快撒開手。”

另一個也騎著車子,但年紀明顯要大幾歲,和陳淩是差不多的年紀。

兩人的車子後邊都有兩個大竹筐,和一個大大的網兜。

“咦?你不是那個誰嗎?四妮兒家的?”

陳淩瞥了一眼那個和自己年紀相彷的青年,覺得麵熟得很,再一想,這好像是四妮兒家的女婿啊。

“呃,富、富貴叔?是你啊。”

那羊頭溝的青年也瞬間認出來陳淩了,當即就有些尷尬。

然後衝那個半大小子嗬斥道:“二黑子,你他娘的快撒開手,這是陳王莊的富貴叔,你敢扒他的車,小心回去我揍你。”

“哥,都騎了這麼遠,俺累得慌。”

那黑瘦猴一樣的半大小子頓時叫屈,同時大膽的打量陳淩:“那個,叔,你是俺嫂子那邊的人嗎?俺可以扒一段車不?就這段道挺寬的。”

“嗬嗬,行,你扒一段吧,沒事的,我開慢一點。”

陳淩笑嗬嗬的點點頭。

半大小子到底年紀小,聞言頓時喜形於色,高興的叫道:“哥,你看到沒?這個叔讓俺扒車的。”

扒車,一個意思是指車匪路霸扒竊火車、汽車上的貨物。

這個扒車,應該念爬,扒手的扒,是偷東西的意思。

而鄉下常見的扒車,沒有這個偷的意思了。

就是順路搭一下子車那種。

在這年月很常見。

哪怕是縣裡,市裡也常見。

沒錢買票回家的,去扒公交車,扒拖拉機、大貨車的,大有人在。

有的司機見了這種會破口大罵。

但有的司機就算知道了也不阻止,會默許,好心帶上一程。

而有更好心的,更是會讓人進到車內來,怕在外邊扒車有危險。

當初的陳淩也沒少乾過這事兒。

所以他看到這半大小子的行為。

不僅沒啥生氣抵觸,反而心間湧起滿滿的回憶。

這個年月有這個年月的所謂‘野蠻與落後’,但也有一份它特有的純真。

快樂好像很簡單。

“咦?人呢?”

陳淩一個失神之間,發現身後兩人都不見了。

不會剛讓他倆扒車,就出啥意外了吧?

不應該啊。

這條路這麼寬。

自己車速也不快,穩穩當當怎麼會有事?

正想把拖拉機停下來看看。

就見四妮兒女婿帶著半大小子用力的蹬著車子跟了過來。

那黑瘦猴一樣的半大小子不知從哪兒掏出來兩個桃子,作勢要遞過來,“叔,接著,給你,給娃吃。”

然後說著話嘿嘿笑著道:“俺晌午的時候,在半路上從彆人桃園偷了幾個,已經洗過了,這桃子甜得很。”

少年人沒什麼心機,什麼都寫在臉上,連表達謝意都是這樣簡單直接。

陳淩也不會駁了他的好意,探手接了過來。

讓兒子捧著一個,自己拿到手裡就單手握著方向盤,單手拿著桃子卡察卡察啃了起來。

旁邊,四妮兒女婿很是無奈,依舊喋喋不休的提醒道:“跟你說了這是陳王莊富貴叔……”

“哥你在都囔啥?”

那半大小子單手搭著拖拉機,迎著山風,很是瀟灑的回過頭笑道:“你也一塊來扒車啊,可帶勁了,還涼快。”

這時,陳淩三口兩口把桃子吃完,桃核吐出去,回頭對他們道:“今天拉了一車東西,後車鬥堆得又高又滿,不然可以直接載上你們。”

“哇,叔你真好。”

堂兄弟的表現,讓四妮兒女婿越發無奈:“……這是富貴叔,你嫂子家的富貴叔,咱們自家人,你說好不好?”

他前後重複了好幾遍。

二黑子這才有點反應過來。

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想這什麼。

而後猛地抬頭,驚叫道:“嫂子家的富貴叔?他就是陳王莊的陳富貴?怎麼這麼年輕?”

然後眼神從剛才單純的善意熱情,一下子變成了熱切的崇拜。

哇哇亂叫道:“叔,俺聽說了,你前陣子打老虎了是不是?”

好家夥,一張口就又開始提這事兒了。

可見武鬆打虎比啥都深入人心。

要是真演了武鬆,上了電視,那以後乾脆彆回家了。

回家就讓人看猴子一樣圍觀,多沒意思。

不過少年人那熱烈的崇拜,還是讓陳淩有點心頭發熱,願意多說兩句的。

簡單聊了聊。

四妮兒女婿也逐漸放開了,嚴肅的表情也變成了笑臉。

他最開始也是挺崇拜陳淩的,但自從知道陳淩和老丈人王立獻家的關係,其實這個崇拜更多就變成了敬畏。

哪怕這大半年也沒見過幾次。

總是王立獻家農忙或者有什麼事情,才見到陳淩。

但不妨礙他對陳淩的尊重。

所以這一見麵,才會有點嚴肅對待,不想讓小堂弟在人家跟前亂蹦躂。

“你們兄弟倆乾啥去?羊頭溝到這邊可不近!”

“俺們是去風雷鎮那邊兒山上收雞的。”

“收雞?”

“對,俺哥倆收了雞,當天收當天賣,收完坐船就到市裡去了,賣到市裡的燒雞鋪子。”

“哦喲?這買賣聽起來行啊!”

陳淩眉頭一挑,心想本地除了黃牛肉,就是燒雞是一大特色。

後世黃牛肉都沒了,但燒雞還在,而且還上過美食紀錄片呢。

足有上千年曆史。

而這個時候,說實話,當地的燒雞比後世還要紅火。

原因也簡單。

後世發展快速,美食多種多樣,人們可選擇的東西太多了。

而現在,很多當地人一下子能想到的美食,就是燒雞而已。

掙到錢了,就盼著來一隻燒雞解饞。

能不紅火嗎?

“風雷鎮那邊的山上,養的雞很便宜,雞蛋也便宜。俺跟你說實話把叔,有一回,俺哥轉了幾個寨子,收了一大筐雞蛋,結果不小心,下山摔了一跤,摔碎了半筐,但就這,拉到市裡還是賺的。”

二黑子嘿嘿笑道。

四妮兒女婿也說:“當初回到家,俺家俺叔伯家可是把雞蛋吃過癮了,炒的蒸的,弄了大半鍋,足足吃了好幾頓。”

畢竟摔碎的雞蛋也舍不得扔啊。

碎的,沒流出太多的,能帶回去的帶回去。

全碎的,當場生火就烤了吃了。

一點也不肯浪費的。

“現在雞蛋不好弄了,雞還可以,有得賺。”

“那倒是,你們收雞挺不錯的,咱們市裡燒雞出了名的好吃,從山裡收雞賣也穩定。”

“哇,叔你也覺得這買賣行嘛,那俺們底氣一下子更足了,以後可得好好乾。”

在他們心目中,以及這兩年的各種傳言裡,陳淩可是最會賺錢的了。

得到他的認可,他們的信心一下就更足了。

跟打了雞血似的。

趕這麼遠的路,路上有陪同說話,也能緩解趕路的無聊與枯燥。

不過他們倆也沒一直扒著陳淩的車走到風雷鎮,剛入風雷鎮下邊的村寨就停下了,開始轉彎從山道拐入小路,上山下坡往村寨裡收雞去了。

其實和他們聊了一路,陳淩也有點關於自家雞鴨以後怎麼處理的想法。

但仔細思索,仔細衡量,暫時自己家的雞鴨鵝主要就是靠賣蛋,肉質雖然也是上乘,可要說大批量的去賣,還不用太著急。

就先把這個事暫時記在心裡。

同時也有點感慨,這時候的人為了賺點錢確實不容易。

像以前的二舅哥王慶忠,也是跟著馱馬隊走村串寨,販運倒賣糧食,一天要兜兜轉轉的走多少路,翻幾座山,他們自己有時候都數不清。

四妮兒女婿這個也是,在村寨收完雞,啥時候收夠了就要立刻往市裡走。

一收一賣,走這一趟,來回最少需要三天時間。

當然。

辛苦歸辛苦,也比種地見錢快。

這年月因為信息技術不發達,信息交流不頻繁。

價格是很不透明的。

貨物的價差可以拉到很大差距。

大山深處的東西尤其便宜,到了市裡轉手一賣,輕鬆就翻了幾倍的。

就如同那二黑子所說,他堂哥摔碎了半筐子雞蛋,到了市裡還小賺一筆呢。

所以……

辛苦點就辛苦點,能賺到錢也心滿意足、心甘情願,甚至渾身乾勁,一月連乾幾趟也不覺得累。

“如果我沒有洞天,沒有一夢知前世,是不是也會這樣呢?”

望著捧著小水壺,嘴裡嘰裡咕嚕的都囔不停的兒子,陳淩灑然一笑。

想那麼多乾嘛,現在這樣就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