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找到什麼了?”
一夥子人聽到兩個老獵手這麼激動的喊聲,知道收獲定然不小。
匆匆往前趕。
陳淩由於之前帶著狗追蹤豺狗子的痕跡,身上沒背獵物,這時候率先走到了跟前。
劉廣利和王立獻兩人正眉飛色舞的,顯然是高興壞了。
指著地上的獵物給他看:“哈哈哈,富貴你來看看,沒白追這麼遠吧,果真還是讓咱們撿到了……”
這裡距離懸崖較遠。
但是坡度依舊比較陡,附近林木比較稀疏,地上是蕨類、灌木、野草、苔蘚組成的植被。
陳淩就看到草坡上躺著一頭肥碩健壯的梅花鹿,頭頂上的角很漂亮,光看模樣的話,估摸能有一百斤往上,
距離梅花鹿的不遠處,大概有十多米遠,還有一隻深棕色的小鹿。
死狀都比較淒慘……
都是從尾後的肛部被撕開,內臟已經被豺狗子掏空了,隻留下兩具慘兮兮的軀體。
“富貴你提起來試試斤兩,這頭公鹿可不小,被扒狗子掏空了腔子,也能有個一百來斤哩……”
劉廣利彎腰拽起梅花鹿的一條腿,拖到陳淩跟前。
陳淩接到手裡,提起來試了試。
沉甸甸的確實不輕,便笑道:“看來今天運氣不錯。”
成年梅花鹿最重也就兩百斤出頭,這隻公鹿絕對不算小了。
單單是鹿肉也能換不少錢。
“哈哈哈,好大的梅花鹿啊。”
“俺、俺也來試試。”
能白撿這麼大的獵物,大家都興奮起來。
一個個就放下東西,便摩拳擦掌走上前來。
“那邊的,是一隻小的草鹿?”
陳淩目光轉向另一處,黑娃已經跑過去叼了過來。
“這可不是草鹿,這是隻香子……”
劉廣利搖搖頭,指著黑娃丟在眾人麵前的小鹿對陳淩道:“你看它肚子下麵,還有香包包哩,這是隻牙香。”
香子就是香獐子,又叫林麝。
在他們這裡,香獐子要是公的,就叫牙香,母的叫草香。
因為公的香獐子,嘴角外邊露著兩顆彎彎的牙。
現在這隻就是公的香獐子,模樣像鹿,但個頭小的很,沒有長角,棕色皮毛,背上有淺色圓點,不過沒有梅花鹿那樣明顯。有五十公分高,已經算香獐子裡的大家夥了。
“咋樣啊富貴?是不是沒見過這玩意兒?來,你過來聞聞……”
劉廣利看陳淩還有些發呆,就拍了拍他肩膀,露出一個促狹的笑容。
陳淩雖然老聽人說香獐子香得很,天然的麝香有多麼多麼名貴,但前後這麼些年,還真就沒見過這東西。
心裡好奇之際,就蹲下把這隻香子翻了個身,湊到它的腹部肚臍眼的位置,輕輕按了按那鼓囊囊的麝包,猛的嗅了一下。
登時一股又酸又臭的濃烈異味撲麵而來,滿鼻腔都是,差點把他嗆一個大跟頭,起身劇烈的咳嗽起來。
“咳咳咳……”
“嘔,這啥味,好他娘的臭啊。”
“哈哈哈,臭就對啦。”
劉廣利奸計得逞,坐在他旁邊草地上,笑得直打跌。
“糟老頭子,年紀這麼大了,還滿肚子壞水……”
陳淩咳了半天,不住的揉著鼻子,還是沒緩過勁。
眾人見他這模樣也都是一陣憋不住樂。
不過樂嗬完,一幫年輕小子也是好奇得很,儘管知道這東西是臭的也紛紛湊上前來,小心翼翼的聞了一遍。
“廣利叔,不都說香子都是香得很麼,咋聞起來這麼熏人哩,不會是被扒狗子吃掉了腔子,香包包壞掉了吧?”
“壞啥壞,香包包沒割下來,就是這股子味兒。”
“咱們平時吃糖甜過頭兒還齁得慌哩,這玩意兒也一樣,香到頭兒那就是臭的……”
劉廣利砸了咂嘴道,“不信你們掏出來點,找個有水的地方,往水裡一放,化開之後,那家夥,香味幾天散不下去。”
“啊?真的嗎?”
“真的,不信去試試!”
“這……還是算了吧,聽說這玩意兒貴得很,俺們還是彆糟蹋好東西了。”
大夥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然沒怎麼見到過香獐子這東西,但是村裡經常有人上山采藥換錢的,也大概知道這是值錢玩意兒。
“確實是好東西啊,要不說富貴家的狗立大功了哩,梅花鹿、香子,那是一個賽一個的值錢……”
劉廣利坐在草地上,搖頭晃腦的哼哼道。
然後抬頭衝陳淩咧嘴一笑:“那啥,不過值錢歸值錢,這大公鹿跟香子既然是富貴你家狗找到的,那俺們就不摻和了,都歸你們了……”
陳淩頓時愣了下,然後推拒道:“彆啊廣利叔。”
“這攆山下水,見者有份,哪能我們獨吃獨占哩?”
確實,攆山下水,見者有份是老規矩了。
意思是不管上山打獵還是下水捉魚,但凡是參與者,人人都有份收獲,連有跟著吆喝助威的小娃娃也不例外。
不過這裡邊也有講究,“頭銃”或者“魚把頭”是要多分到手一些的。
“頭銃”就是第一個擊中獵物的人,除了和大夥兒平分獵物之外,還會有資格另外挑選獸皮或者其它值錢的部分。
“魚把頭”則是帶領捕魚的人,分完魚獲之後,也能額外挑選大魚。
現在雖然是撿到的梅花鹿和香獐子,沒人正兒八經的去攆山。
但這兩樣東西,可都不是便宜貨呢。
梅花鹿除了皮子和肉,鹿鞭、鹿心、鹿尾等都是藥材。
這個不用細說,關鍵是這個香獐子。
僅是一個麝香包就能賣不少錢。
要知道這可是天然麝香。
陳淩對此是最為清楚不過,後世這玩意兒是禁品,不允許私下買賣,但是屢禁不止,都炒到了天價。
即便在眼下這個年代,也貴得很。
前些年,大概90年左右,麝香年出產總量也不過堪堪達到2000千克,往後就越來越少,要知道這可不隻是香獐子身上的麝香。
還有其它產香的野物一塊加起來的總量。
現在雖然價格達不到後世的瘋狂程度,但一隻香獐子的香包包也能賣大幾百塊錢了。
“廣利叔,這攆山下水,見者有份,還是按老規矩來吧……”
王立獻和一眾陳王莊的也跟著說道。
劉廣利卻擺擺手,從草地上站起身:“不分了,你們拿走吧,俺估摸著前麵還有東西哩,鑽了這麼些年老林子,俺對扒狗子比你們了解的深,走吧,往前再走走看……”
“啥意思啊廣利叔?難不成還有香子跟梅花鹿?”
聽到這話,小年輕又跟打了雞血似的,滿臉振奮。
“去去去,想啥好事哩?”
“這香子,跟梅花鹿,隻要是公的,基本上就是獨來獨往,一個人過日子,除非到了春天跟夏天,天暖和要配種,要不然就見不到成群的……”
“香子最多三兩隻,這東西尤其牙香,入了秋懶得很哩,經常在一個山頭高處安家落戶,等出了太陽就在斷巴崖子上四仰八叉的躺著曬它的香包包,那股味兒散出去後,蟲子啊螞蟻啊就往它香包包裡鑽,它那香包包就養的越來越大,往後整年就在這山頭上待著不下來。”
“這東西也膽小,要不是扒狗子把它逮到,就憑咱們,就是有富貴家的兩條大狗幫忙,也難喲!”
說著,劉廣利指了指身後的懸崖:“你瞅瞅,狗跑的再快,在這樣的山崖子上又咋能攆得到它們?那家夥一躥就是老高,還能上樹,除非是扒狗子那樣的,才能製住它們……”
小年輕們想了想,這樣機靈的野物還真是挺難抓到的。
陳淩卻沒聽這個,而是跟王立獻和陳大誌分彆對視了一眼。
大概猜出了劉廣利的心思。
不分他們一杯羹,一是陳淩的狗追過來的,沒有他家的狗,根本撿不到這樣的值錢貨。
二是陳王莊的人太多。
一共進山十二人,劉廣利他們那邊還有五個。
就算分了,按規矩陳淩還要拿大頭。
這分不分的,就沒啥意思了。
還不如送個人情。
陳王莊這邊,年輕人雖然多,但是也沒人是不曉事的真傻子。
根本沒人去動地上的鹿和香子。
各自拿好各自該拿的,該背的,就留給陳淩自己了。
陳淩見此挺無奈的,隻好自己架起來鹿腿,把梅花鹿背在身上,讓黑娃叼起來香獐子,跟著眾人繼續趕路。
沿著山脊寬闊的地帶緩緩向下,等趕到林木邊緣的時候,附近開始出現水聲,就轉過方向,朝著有水的方向走,不多時,麵前就出現一條深澗。
水流極其清澈,從一行人身下四五米深的溝壑流過。
劉廣利蹲下瞧了瞧,又在四周發現了醬紅色的獸毛和血跡,就說道:“往西北走……”
話音落,陳王莊這邊的群狗已經在小金帶領下跑了出去。
劉廣利見狀一愣,而後笑了:“看樣子俺沒猜錯。”
“咋了?這是又能撿到肉了?”
眾人立馬來了精神。
劉廣利搖頭:“不是野牲口的肉,跟過來就知道了。”
隨後向前走著,走了也不過就十來米遠,連綿的狗叫聲就從林間傳來。
眾人聞聲立即加快腳步趕過去,就見這裡林木稀疏,多為皂角、構樹、桉樹、油桐等深山常見樹種,小金帶著群狗在樹林間狂吠著,它們身後躺著一具具紅毛野獸。
竟然是死去的扒狗子。
細細數了一下,共有五隻。
陳王莊的人見到這場景,大部分都很驚訝。
“這扒狗子咋死了這麼多?”
“是狗咬死的?不,不對,它們跑得快,想跑,咱們的狗在這裡追不上。”
“還有,咱們來的時候,立獻叔他們說過有野豬,難不成是讓野豬拱死的?”
“對啊,梅花鹿和香子不夠吃,它們估計去抓野豬吃……”
對於他們的猜測,王立獻沒有立即回答,走上前看了看這些扒狗子的屍體。
問道:“廣利叔你過來就是找這東西的?”
“對嘍!就是找它們的……”
劉廣利走到豺狗子跟前,翻來覆去的看了看。
陳淩他們也很疑惑,也跟著湊過去。
“立獻知道它們咋死在這兒的不?”
劉廣利笑眯眯的問道。
“這個,俺對這東西沒廣利叔你了解的深,不過以前也聽老人們說過,扒狗子成了群,是公的多,母的少,公的多了喜歡打架,尤其是受了傷後,吃的要是不夠分,就會讓其它扒狗子咬死……”
王立獻想了想,答道。
這種事他也是聽村裡老獵戶說的,自個兒還沒碰上過。
劉廣利嗯了聲,點點頭:“你說對了,扒狗子心腸就是這麼毒。”
“這裡邊估計有一個是豺王,被咱們拿槍打傷了,不中用了,其它公狗不服氣,就在這裡打了一架,你看它們身上的傷,這個眼瞎了,耳朵也讓咬掉了……”
陳淩他們圍上去瞅了瞅,這些扒狗子傷得確實很慘烈,有的都讓開膛破肚了,腸子流了一地。
好在它們不吃同類。
這次陳王莊的眾人算是開了眼界,忍不住發出一陣驚歎。
隨後,再次輪到分獵物的時候,陳淩他們就不肯要了。
豺狗子的價值並不算高,賣皮子是比不了狼皮和狐狸皮,肉的價格更低,但這是不花力氣撿到的,已經很不錯了。
“行吧,俺就不多客氣了,有了這五隻扒狗子,俺們也該往山外撤了……”
劉廣利五人乾淨利索的把五隻扒狗子捆起來收拾後,連帶著野豬與其它大大小小的獵物,身上已經背滿了。
“你們再轉轉吧,之前看腳印,野豬沒跑多遠,估摸著還在這兩個山頭上哩。”
“行,你們一路小心。”
“哈哈,走嘍!”
“對了,富貴,過來一下,俺告訴你兩個藥方子。”
……金門村的獵戶走了,沿著山澗向西南,翻越一座山頭而去。
陳淩他們繼續留在鷹爪嶺附近,尋找野豬留下的蹤跡。
不過他們也在商量著,最多再逗留兩天就要往山外走了,快打霜了,山裡氣溫雖然不高,但是大牲口不能過久擱置,今天是第三天,要儘早的處理掉。
“富貴,快把狗喊過來,準備找騷了。”
跟著野豬的蹤跡在山上繞了繞,王立獻在一處鬆林中的蒼青色外裸岩石上發現了野豬最新的蹤跡。
有野豬的腳印,也有粗糲剛硬的野豬毛發。
陳淩趕忙走過去,把黑娃嘴裡叼的香獐子提到手裡,讓兩隻狗一起去聞。
“獻哥,我現在大概能認出來野豬留下的腳印跟豬糞了,這個頭跟斤兩你們是咋看出來的?”
陳淩對此有些想不通。
“這個也不難,野豬喜歡走一段路就找地方蹭癢癢,你去看它留下的腳印跟蹭癢癢的高度,見得多了,你自個兒就能估摸出野豬的個頭有多大,斤兩有多少咧!”
王立獻說著,指著不遠處的腳印道:“你們看,這野豬的腳印是腳趾頭著地的,深淺不一樣,踩得深的個頭大,踩得淺的個頭小,這是都能想明白的,你看這蹭癢癢的高低,大概有個五十公分左右,腳印有兩三公分深淺,這就是差不多兩百斤的大野豬……”
“不過地麵軟硬不一樣,你得自個兒留神去看去記,跑山次數多了,不用人教你也知道是咋回事。”
眾人微微恍然。
說話的工夫,兩隻狗找上騷了,帶著群狗沿著山坡小跑著向下。
一夥人跟上去後,沒多久就順著山澗往下去了。
向著山澗的北麵,是向陽坡,陽坡從山澗底部,直到山崖上麵,均勻分布著一種神奇的樹木,葉子像梧桐樹的,但開的花卻像是含苞待放的荷花,奇異的芬芳隨著水汽飄散過來,讓陳淩非常想過去挖一棵。
但隔著深澗過不去。
隻好老老實實跟著兩隻狗去追蹤野豬。
最後慢慢的山澗中溪水分流,他們就跟在群狗後麵向南而行。
不多時,隨著細小的溪流,地勢逐漸變低,慢慢的,一片濕地出現在眾人眼前,掩映在密密麻麻的蘆葦和香蒲之間,水色灰綠,麵積很大,但水麵卻很沉靜,遠遠看過去,有種幽深寂靜之美。
等走近之後,水聲變小。
一陣陣清脆的啾啾鳥鳴,伴隨著嘎嘎的水鳥叫聲混雜在一起傳過來。
濕地之中沒能看到野豬的身影,隻有一群白鶴,靜靜地站在鬱鬱蔥蔥的蘆葦蕩之中,慢條斯理的梳理著羽毛,遠處的水麵上,還有同樣潔白優雅的另一群大鳥,扇動著翅膀,引頸長鳴。
“是那群白鶴!”
“還有,天鵝……”
眾人下意識的放慢腳步,看著這群美麗的候鳥。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水麵的另一側,有一道金黃色的身影悄然無聲的顯露出身形,從林間向著水邊潛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