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半分多鐘時間,陳淩就已衝到水庫大壩上。
遠遠的就看見有兩個小娃娃在水邊哭喊,還有一個娃子也跑到村裡喊人去了,但是喊了半天隻叫來一個老太太和一個乾農活的婆娘,這兩人也是慌了神,著急的在大壩上直跺腳,就是不敢下水。
“起開,都離水邊遠點。”
陳淩也不管她們,朝兩個娃娃喊了句話就直接衝入了水中,根本連衣服都來不及脫了。
這時候剛到中午,水庫在太陽照射下,表層的水已經溫熱起來,水下卻是冰涼無比。
陳淩剛入水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還好他現在體質比較非人,很快就壓下了這種不適,不然沒有點時間緩衝,尤其在盛夏的時候,水的表層滾燙水下冰冷,大意之下很容易造成抽筋遇到危險。
露出腦袋,深深地吸足了一口氣之後,陳淩就一個猛子紮進了水裡,瞪大眼睛四處查看。
很多人以為在水下是無法睜眼的,其實不然。真正會水的人都知道,即使不用護目鏡也能夠在水下看清事物,隻是在後世水質不行了,到處是汙染,好些地方的河流都從清澈變得渾濁不堪,到了那時候,沒有哪個人會真正不做任何防護就下水的。
在這個年代卻不用考慮這麼多,水庫與金水河、南沙河兩條大河相通,不斷有活水注入,水質相當清澈,陳淩的視力又比普通人好,沒費多少工夫就找到了快要沉入水底的小娃子。
陳淩見此雙腿一蹬,抓到了小森的腳腕,一把扯入了洞天。
就在陳淩下水救人的時候,水庫大壩上又被喊過來了許多人,漢子們知道情況危急,也是衣服不脫就往水裡跳,不過他們還沒來得及潛入水中搜尋,就聽水麵一陣嘩啦啦的響動,卻是陳淩抱著娃娃遊了上來。
等上了岸,婆娘們把小森墊著腳頭朝下的一陣擺弄,清空了肺裡和腸肚裡的水,沒過多久小森就劇烈的咳嗽起來。
“好樣的富貴!真是好樣的!”
小森救醒之後,眾人就把注意力轉到陳淩身上。
眼見著這個以前村裡有名的懶漢草包渾身濕漉漉,狼狽的跟個落湯雞似的,正扶著大柳樹不住的喘氣,村民們心中卻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認同感,紛紛豎起大拇指稱讚起來。
“玉強兩口子呢?咋還不來?還有國平大哥咋也不見人影……”
陳淩衝鄉親們擺了擺手,喘勻了氣後問道。
“玉強媳婦的親娘舅沒了,兩口子早起就過去吊喪了,國平大哥這幾天輪到他去彆的村看病,小森這娃今天不是在英強家吃飯,就是跟著秀芬大嫂吃飯哩。”
有人就跟著回答道。
秀芬大嫂就是陳國平的媳婦,小森的奶奶,這老太太是村裡的能人,但是不怎麼出門,整天守著供桌燒香拜神,跟米婆差不多,這個沒聽人說過到底靈不靈,隻知道這老太太是會用很多偏方治病,比如嗓子啞上一年好不了的,頭頂長瘡腳底流膿的,什麼蛇纏腰,花柳病的等等怪病和疑難雜症。
在這方麵比陳國平還要厲害。
平時沒少見有人大老遠的來陳王莊上門找,但是這老太太從不收錢,隻按病情收幾斤幾兩的香燭。
聽起來是比較玄乎,其實真人還是很和藹慈祥的,並且心善,陳淩見過兩次,給他的印象倒是挺不錯。
小森這時候也慢慢的緩過神來,但是做了錯事,又被這麼一大幫人圍著,頓時就跟嚇傻了似的,滿臉倉惶的愣在那裡,一聲也不敢吭,問話也不答,村民們還以為這娃在水裡丟了魂。
直到過了一會兒,陳英強衣服都沒換,帶著滿身白麵從村裡跑上大壩。
“小森,小森……”
這漢子見這麼多人圍著,還以為侄子出啥事了,心急之下摔了一個大跟頭,就這也顧不上疼痛,一骨碌就爬起來擠進人群裡,嘴裡還在一連串的叫著。
“大伯。”
看到家人,小森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你娃還有臉哭,家裡哪個沒囑咐過你不要來水庫玩,不要來水庫玩,你就是不聽話,就是不聽話……”
陳英強見侄子沒事,拽過來按著屁股就是一通揍。
揍著揍著,自己也開始掉淚了,摟住侄子不住的念叨:“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你娃真是嚇死人咧,你爹娘又沒在家,你要出點事,俺們可咋活啊。”
在鄉下兄弟不和的比比皆是,但是陳英強和陳玉強這兩兄弟卻不一樣,兩兄弟成家之前就從沒鬨過彆扭,也沒啥醃臢事,分家後雖然是各過各的,但平時看待對方的子女都是當自己孩子一般親。
聽到小森出事,那當真是恨不得長出翅膀飛過來。
圍觀的村民見著這一幕,也轉過臉開始叮囑自家的娃娃,水火無情,這可不是鬨著玩的。
沒過多久,秀芬大嫂也來了,幾乎是被陳英強的媳婦和鄰居架著走上大壩的。
今天是她在家帶娃沒錯,但小森這娃心思鬼,糊弄她說要去大伯的磨坊玩,吃晌午飯的時候再回來,由於離大兒子的磨坊不遠,她也沒怎麼在意,哪知道這娃偷偷跑水庫來了。
聽人上門來喊她孫子溺水了,老太太登時眼前一黑,差點癱在地上起不來。
還是大兒媳和鄰居把她扶過來的。
上了大壩看到孫子沒事後,老太太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慢慢站住腳了,心裡的擔心和後怕一下變成了滿腔的火氣,咬著牙,老眼含淚道:“老大,給俺把他吊樹上好好抽上一頓,說多少遍了不長記性,俺看就是缺一頓打。”
陳英強見老娘氣得嘴都在打哆嗦,急忙勸說道:“彆生氣了娘,有啥事等小森好了再說,才剛救回來的,彆再把娃嚇壞。”
“是啊,老嫂子彆生氣了,快把娃帶回去換身乾淨衣服吧。”
“就是,回去了煮碗薑湯給娃喝,老嫂子再拜拜神,喊喊魂,讓娃好好睡一覺,年紀這麼小,可彆留下啥病根兒。”
“……”
村民們也跟著一頓規勸,老太太才忍不住了火氣。
至於陳淩早在陳英強來的時候就回家換衣服去了,彆人也根本沒注意他啥時候走的。
結果陳淩沒想到的是,到了下午,陳英強和他媳婦扛來了五大袋子麵粉去家裡,放到門口後扭頭還想去扛,要不是兩隻狗跑到門外叫,陳淩還不知道呢。
見到兩口子這副架勢,陳淩哪裡肯收,他救人又不是圖人家的回報,彆說小娃娃們還整天來家裡玩的,就算不認識的,見到了又咋可能不管。
但陳英強態度堅決,理由也很充分:“富貴叔你家今年也沒種糧食,麵粉吃完還得到麵粉廠買,多不方便,你就收下吧,就這幾袋子俺還覺得少呢。”
他媳婦李彩芸也在邊上跟著勸,然後提溜著兩隻褪了毛的鴨子遞過來:“這是俺從你家換來那些小鴨崽子,現在肥實得很,你和俺嬸子也嘗嘗吧。”
前些日子都說陳淩吃了教訓開始變好了,他們住得遠來往不多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但這回人家救了自家侄子,不表示一番實在說不過去,正巧的今天玉強兩口子沒在,他們要不上門走一趟,彆說村裡的鄉親會不會在背後說閒話,單說小森過兩年懂事了,知道後心裡肯定也得有疙瘩。
見陳淩是真不想收,就把王素素喊了出來,好一番拉扯才把東西都給放下。
“瞧這事鬨的,以後還咋去英強那兒磨麵?”
陳淩搖著頭不斷歎氣,他還琢磨著過陣子磨點雜麵、蕎麥麵在家做餄烙麵吃呢,這下不成了,不然去陳英強那兒要是人家不收錢,他又怎麼好意思。
“這有啥,要不下回磨麵我去。”
王素素哪還不知道自家丈夫心思,笑著道:“我一個婆娘家的,有時候比起你們這些要臉麵的爺們兒好說話。要是實在覺得抹不開臉,就把打麥場那邊的石磨拉回來,咱自己磨麵,那個磨盤忒笨重,村裡人都嫌不好使,風吹雨打的,放了多少年了也沒人用。”
陳淩聞言一愣,然後眼睛就亮了,心想還是自家媳婦兒心思靈敏啊,不好意思找彆人,那咱也搞個石磨,自己在家磨唄,到時候除了磨麵,做個豆腐啥的也方便啊。
於是陳淩下午就去問了問王來順,確定打麥場那邊的石磨村裡沒人要後,就拉到了自家後院,那家夥這石磨也太大了,兩塊磨盤一塊比一塊重,死沉死沉的,四五個人才能堪堪抬起來,怪不得這麼多年沒人用哩,花兩三毛錢就能在陳英強那兒磨幾袋子麵粉,誰還廢這力氣,要是磨的麵多,家裡沒牲口的還得去借彆人家牲口,欠了人情不說自己還麻煩,忒不值當。
說起石磨這東西,陳淩小時候根本分不清啥是石磨,啥是石碾子,他爹就告訴他,有兩塊石盤的是磨,一塊石盤帶石滾的是碾,磨是用來磨麵粉的,碾是給小麥、高粱、穀子等脫殼的,也能碾成米渣子或玉米碎,磨出來的東西細,碾出來的東西粗……
雖然父親有很多地方說的也不恰當,但他的小腦袋瓜卻一下子就聽明白了,從那以後就能分清哪個是石碾子,哪個石磨,到現在記憶仍然很深刻。
把石磨拉到後院清洗好之後,陳淩就找了個鋸子準備上房把院外的香椿樹修一下,不然任它到處長,前院的房頂和簷角都要被頂壞了,現在都掉了幾塊瓦,結果剛把鋸子找出來,陳玉強兩口子帶著小森上門了,夫妻倆見到陳淩後就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起了響頭。
這家夥把陳淩嚇了一大跳,趕緊上前去把兩人攙扶起來,可兩人硬是跪著不起,還紅著眼圈拉著小森一起跪下磕頭。
兩口子嘴笨,陳淩救了他們兒子,也不知道怎麼感謝才好,磕完頭又是送雞蛋又是送豬肉的,好家夥這謝禮的分量可是相當足了,王素素下午又去采桑葉了也沒在家,他好說歹說,說的口乾舌燥兩人才從地上起來,東西卻是說啥也不肯拿走。
“要不是差著輩分,俺說啥也得讓娃認了富貴叔當乾爹,讓他長大了像孝順俺們一樣孝順你。”
陳玉強抹著眼淚道。出趟門自家獨苗差點沒了,讓他到現在都還心有餘悸。他媳婦文莉更是眼淚沒斷過,兩隻眼睛都腫成了核桃。
陳淩雖然還沒孩子,但是看到兩口子這個模樣,讓他心裡也很不是滋味,就對小森道:“以後在家好好聽話,少去水邊玩,你瞧六妮兒他達說不讓他去水庫,他就從不去,你也向他學著點。”
小森聽了就愣頭愣腦的道:“六妮兒不去,那是被立獻叔爺打怕了。”
陳玉強一聽這話火氣就上來了:“咋?今天打你打的輕了是吧?”
小森頓時嚇得渾身一哆嗦,咧著嘴哇哇的哭了起來。
“真不怪俺,是豬娃兒他們太笨,俺說仨是說有仨鳥蛋,不是撒手的撒……”
這娃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那叫一個委屈。
陳玉強怕把陳淩吵煩了,就趕忙讓媳婦把小森抱回家去了,給陳淩解釋了下到底是咋回事。
陳淩聽完之後也是挺無語,原來小森早幾天就瞄上了水庫大壩下的土燕子老窩,土燕子這玩意兒又叫崖沙燕,模樣跟家燕長得很像,區彆就是它們肚子下的羽毛比家燕白一些,另外這些家夥也不在房屋內和房簷下築巢,而是在靠近水源的陡峭土崖上鑿出一個個洞穴來。
像他們這邊水庫大壩下麵的陡坡上就有很多土燕子洞穴,現在已經開始產今年的第二窩蛋了,小森這夥兒皮猴子就是在打它們的主意,想去掏鳥蛋,又怕掉進水裡,就一個娃娃扯著一個娃娃的手慢慢下到陡坡上去掏,結果小森這娃摸到鳥蛋後太興奮,直接報數說“仨,仨……”,上麵的娃娃還以為要撒手呢,結果手一撒開小森就掉進了水裡。
小森這娃才剛剛五歲,根本還沒學會遊泳,正好又遇到河水表層滾燙水下冰涼,加上受了驚嚇,進了水裡就動彈不了,這種情況越是哭喊越是容易嗆水,這娃哪知道這些啊,又是嗆水又是沒法動的,就慢慢沉到了水底。
也幸好陳淩救的及時,不然這次真就差點沒命呢。
陳玉強滿臉後怕的跟陳淩講述完,又坐著說了會兒話,眼見著天快黑了也沒有再多留,就起身告辭離開。
“回去吧富貴叔,彆往外送了,俺這離得近,前腳出你家門,後腳就回自個兒家了。”
陳玉強是走了,但他們兩兄弟給送的東西卻死活不肯拿走,現在人家家裡剛出了這檔子事,硬要拒絕也隻會讓人心裡不踏實。
望著麵粉、豬肉、雞蛋擺的屋裡滿滿當當的,陳淩心裡也挺無奈,瞧這事鬨的,這家夥小半年的糧食都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