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九三章 輪回一術知真假,一網打儘待天明(1 / 1)

“快。”

“麻煩再快一些,謝謝您。”

阿搖指尖都在顫抖,車廂內不時響起因為琵琶磕碰到手而生起的雜音。

“你說什麼!”

“麻煩再快一些,謝謝您。”阿搖大聲了一點,但也隻是一點點。

“很快了,不要催,撞到人了不好!”

馬車夫知道自己載的是個有點小錢的凡人,非煉靈師,更是相貌醜陋,自然脾氣不大好。

“抱,抱歉……”

阿搖縮了縮頭,聲若蚊蠅,也不知道馬車夫聽沒聽到。

這一路太漫長了,仿佛走了一個世紀之久。

當馬車戛然而停時,車廂內嘭的一聲,更有噪音生出。

不多時,阿搖捂著額,蹙著眉,抱著琵琶彎腰走出。

“謝謝您。”

她遞過一袋靈晶,不敢去多看那馬車夫的臉,香姨說過自己一雙眼也能招致禍害。

“慢走不送。”

馬車夫掂了掂錢袋,嘿嘿一笑,目送這單客人離開,望著那略顯曼妙的背影,嘖嘖一歎:

“屁股倒是又大又圓,看著挺潤挺翹……”

不遠處,阿搖身子一哆嗦,腳步更頻。

“可惜了,是個醜鬼。”

“不然今天,老趙我的小趙,都能爽一爽……”

阿搖落地後,率先找了個陰影藏進去,很快就看到了豎在茶鋪外的“董記”招牌。

街上有些亂,人聲嘈雜,指指點點,不知在議論著什麼。

但無人關注自己,這是好事。

阿搖沒往董記茶鋪裡麵走,而是先觀察起了一些隱蔽的地方。

在幽桂閣那等地方長大,她早已懂得察言觀色,從各般小細節中窺見真知。

要出城,就不可能光明正大。

香姨在茶鋪上麵、後麵、對麵,乃至是周邊的各種商販的攤位上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光明正大做裡麵喝茶等人。

不是誰,都跟那個徐故生一個樣的,招搖過市。

很快,阿搖便看到了不遠處臉色發白的糖葫蘆攤主,視線跟著落到了掉地的一串糖葫蘆上。

看得出來,這是引發攤主驚恐的根源。

鶴唳風聲之中,四方都是騷亂,獨獨茶鋪側邊小巷口頗為安靜。

這倒也是個不錯的藏身之地……

阿搖佝著身走了過去,毫無聲息,直至啪的一聲響起,她撞到了一團綿軟之上。

她抬起眸,看到了一張陌生的、冷豔的女子的臉。

“對不起,我……”

阿搖說著一愣。

她認出了這女子的耳飾,冬冬!

阿搖眸中閃過喜色,卻突然變得驚恐,啪一下軟倒在地。

“冬冬姐……”

同一時間,冬冬眸色變冷,想到了此前香姨的試探。

此舉,真隻是“試探”這般簡單嗎?

三人之中,必有異心者!

可望著目中一閃而逝認出熟人的喜悅,又立刻變得驚慌警惕的阿搖,再耳聞那一聲熟悉又陌生的“冬冬姐”……

冬冬閉上了眼睛,咬牙切齒。

眉兒,香姨待你不薄啊……

可一睜開眼,她又看到不遠處掉落在地無人敢撿的糖葫蘆,耳畔又響起了那一聲“誰敢動我的香姨”。

是故意的嗎?

還是真情實感?

還是說,大家真的都不是叛徒,香姨真的隻是一個試探?

冬冬張了張嘴,目中多了迷茫。

猜不到啊,香姨,冬冬真的猜不到,冬冬太蠢了……

“你走吧。”

冬冬望著倒在地上的琵琶女,漠然說道。

她誰也不信,她隻信香姨一人。

“你不是……那,眉兒姐呢?”

阿搖聰明伶俐,哪裡看不出冬冬姐的反應,證明了她應該不是叛徒。

冬冬沉默了半晌,搖頭說道:

“不關你事。”

“這裡剛來了上百白衣,你我她之間,必有一個走漏了風聲。”

“我不殺你,誠如香姨所言,是念及了十多年的情分。”

阿搖看著她,雙目流下淚水,抱著琵琶,感覺被整個世界拋棄。

“還不走!”

冬冬一聲冷喝,殺機立顯。

那狂暴的太虛氣機壓下,隻是泄露了半分,“噗”一聲,縮到巷角的琵琶,便染上了一口血。

阿搖雙眼翻白,連說話都變得艱難:“我……”

冬冬愣住了。

望著這整個下巴都染上了血色的阿搖,她總算記起來了這姑娘隻是一介凡人,哪裡抗得住太虛的氣息?

“對不起、對不起……”

冬冬急忙蹲下,抱住了這楚楚可憐的弱女子,靈元一探。

阿搖筋脈儘斷,將死不遠。

“對不住……”

冬冬險些情緒崩潰得哭出來。

香姨一走,她已經慌到了一個極點,連正常人的思緒都難以維持。

在意識到自己是一個煉靈師後,她才急忙掏出丹藥給阿搖喂下,勉強保住了一條命後,又不住道歉。

“冬冬姐……”

阿搖在短暫昏迷過後清醒了回來,第一件事便是問道:“香姨呢?”

“她在裡麵。”

裡麵?

順著手指望去,街道除了嘈雜,還是嘈雜。

阿搖卻意識到了什麼:“煉靈師的……界域?”

“對。”

“情況,怎麼樣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冬冬情緒突然有些崩潰,“我隻是、我隻是看到眉兒進去了……”

眉兒?

為了保護香姨而進界域?

“那你……”

阿搖差點脫口而出,卻又及時刹住。

自己都沒法幫忙,又怎麼能要求彆人舍上性命,進入界域送死呢?

冬冬抱著頭,眼裡脹滿了血絲,忽然瘋了般嘶吼道:

“我不敢啊!”

“你冬冬姐就是個廢物,你冬冬姐是丹藥堆出來的廢物,你冬冬姐怕疼,你冬冬姐更怕死,啊啊啊啊!!!”

錚——

琵琶驚掉在地,餘音都顯嘈雜。

阿搖嚇得大氣不敢出,又慌亂地看向四周,見無人關注到街角巷落裡的這般動靜,才鬆了口氣。

“我,才是廢物……”

繼而,她目中湧現迷茫:

“冬冬姐,那我們現在,該去哪裡?”

冬冬垂頭而下,發絲散亂,陰翳在她臉上一點點爬滿,靈魂反在街角狹窄黑暗處無所遁藏。

“是啊。”

“兩個廢物,何處何從呢。”

……

“香杳杳,好久不見,沒嚇到你吧?”

當這一聲落定之時,香姨出神望著那被白色手帕遮住不肯瞑目的眉兒首級,眸底生出無儘悲愴。

她甚至淪落到了隻能用死亡,來確證手下是否忠心。

但這種忠心,就算得到了肯定,又有什麼意義呢?

“道、穹、蒼……”

香姨抬起頭來,眉目凝緊,拳頭攥得咯嘣響,目光如同要將人千刀萬剮一般,無比淩厲。

“我在。”

道穹蒼撥動著天機司南,依舊保持著微笑,“我隻說一遍,不要反抗,你便不會有事。”

“召喚術!”

香姨猛地一掌轟在了虛空之上。

神鬼莫測道穹蒼!

她連哪怕半分的自信都沒有。

她從不覺得自己能贏過麵前此人,無論是十尊座時期,亦或是眼下此刻。

“嗤!”

虛空靈元波動翻湧。

氣霧從掌心四周,以及香姨的指尖分散、溢出。

虛像……

沒有出來。

香姨目中無波無瀾,再是沉重合上雙眼,突兀又笑出了聲。“嗬。”

“嗬嗬哈……”

“嗬嗬哈哈,好你個騷包老道,真有你他娘的啊!”

聖帝指引將自己指來了此地。

道穹蒼甚至喚出了一具半聖化身來對付自己,而非他的手下,更非半聖意念化身。

以這騷包老道謀定而後動的性格……

他若沒有絕對的把握,絕對的證據,怎麼可能對幽桂閣動手、對自己動手?

而既然動手了,又怎麼可能允許一丁點的失誤出現,讓自己逃離?

“天機術?”

香姨抬眸,望著身前上百白衣,以及那星紋白袍道殿主,恢複了從容。

“對。”

“可以給你展示一下,這是‘百界斷靈陣’,我提前花了一刻鐘的研究。”

道穹蒼撥動了天機司南。

周邊隱藏的繁複天機道則,便顯露了出來。

那上百白衣的界域,竟不止是一個套一個,各自還錯落有致,歸於各自陣眼眼。

嵌套界域,便如嵌套天機陣,勾畫出了又一個天機大陣,阻斷了被禁錮者同外界的靈元、聖力等溝通。

若是核心陣眼處立一半聖,且還精通天機術,能自行操縱“百界斷靈陣”,隻須付出不大的代價,連祖源之力的溝通都可以切斷。

道穹蒼淺淺介紹完,再是一問:“這麼多年了,你應該沒得到祖源之力,或者領悟了徹神念吧?”

香姨失笑:“你倒是看得起我。”

“那看來我並不必派這具化身過來,但也是為了以防萬一,說不定八尊諳就過來救你了,是嗎,聖奴三把手?”

“嗬。”香姨冷笑。

從現在開始,她死都不會多說一個字了——這是應對騷包老道最好的方式。

道穹蒼邊搖著頭,邊撚著手指頭,自顧自說了起來:

“哦,我說錯了,三把手該是神亦才對,你隻是個召喚師……”

“以前我也隻是猜測,嗯,該說他們隻是猜測,且沒有證據……審判司。”

“殊不知,我的猜測就是證據,可惜他們不信,但現在,他們不得不信了。”

瞥了一眼依舊閉口不言的香姨,道穹蒼再道:

“以神亦在四象秘境的狀態看,他的真身,不在聖神大陸了吧?”

香姨麵無表情。

“為了你,人家可是悍然衝進了遺址呢……嘖嘖,這是什麼想法?完全無法理解,就因為怕你也念了名字?”

香姨麵無表情。

“如果我給出一個選擇……”

“一,你們都能活著,但都是凡人,享百年榮華富貴。”

“二,神亦活著,永生永世向我尋仇,我呢,則天涯海角亡命地跑。”

道穹蒼一頓,平靜地看過去:“他,會作何選擇?”

香姨再也無法保持淡定了,咬牙切齒張開了嘴……她又忍氣吞聲,咽下了所有話。

這是道穹蒼!

要是多說了什麼,一個字眼,他都能讀出彆樣的信息來!

那呆瓜……

嗬,老道啊老道,神亦並不蠢。

他知道的,這不是選擇!

他隻有成為強者,我才能活著!

“不。”

道穹蒼仿若擁有讀心術,搖起了手指,道:

“香杳杳,你不懂愛情。”

“這是人類最複雜的情感之一,天機術都難以參透。”

“都不用我給出什麼承諾,神亦自己就會知道,我給他的,並不是兩個選擇。”

你這個瘋子!

你這個智障!

你這個研究天機術研究到腦子進水泡腫腐爛的蠢貨,你懂個屁的愛情!

香杳杳喘著粗氣,下唇都咬出了血,愣是一聲不吭。

“你知道為什麼,我敢這麼肯定神亦的答案嗎?”道穹蒼忽一俯身。

為什麼?

為什麼你個頭!

香杳杳,不要被他蠱惑,這家夥帶著聖帝指引!

“要問為什麼……”

道穹蒼頓了下後,啪的打了個響指:“神亦,是個小呆瓜。”

天機陣內,短暫有了一刹安靜。

下一息……

“老娘滅了你個狗雜種!!!”

香杳杳雙目驟然赤紅,如同野獸般崩碎了地麵,身形悍然衝出……

她掐動了印決。

她拔出了長劍。

她扔出了布娃娃,召喚出了神亦。

神亦開啟了人間道、餓鬼道,將道穹蒼一拳轟成了齏粉,又將其靈魂完全蠶食!

死了!

這個狗娘養的雜種,終於死乾淨了,舉世同慶!哈哈哈哈哈大快人心!

“……”

香杳杳長舒出一口氣,發現自己在原地踏步,其實連手指都難以動彈。

方才走過的,不過是精神世界的一道輪回。

大輪回術……香杳杳無聲歎息,一種卑弱螻蟻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是的,大輪回術。”

道穹蒼十分平靜地回答了香姨根本沒有說出口,甚至不是問題的問題:

“人生如夢,又不過幾杯惆悵交盞。”

“情緒波動太大,也許某一日你醒來,按照流程走完了今日該做之事,就會發現自己還在床上。”

“但留下過的痕跡,總歸還是留下了。”

道穹蒼掌心一翻,便多出了一個布娃娃,其上留有餘溫,暗香陣陣。

——正是大挪移術從香姨胸口處掏出來的。

“這個東西能跨越規則?有點意思。”

“粉色的裙子,卻是光頭,還有這麼多針孔……呃,神亦做的?”

道穹蒼抬眉,瞥了一眼還是沒有回應的香姨,笑著點起了布娃娃的腦袋:

“這我得評價一句了,神亦手工是真的不行,粗製濫造。”

香姨連神魂都無波動了,仿若一個死人。

可屏蔽了自身六感之後,道穹蒼又強行將之打開。

她不得不瞪大了眼,盯著那該死的天機術士,一步步走來。

“嗤。”

長劍劃破手指。

一滴血,滴在了布娃娃上。

道穹蒼趕忙給她喂了一顆丹藥,生怕動作慢了那傷口都要自行愈合,而他無法做出補償。

做完這些,他才重歸抬眸,先是說道:

“其實取血的過程很麻煩。”

“我做過一個試驗,八成的人落入險境後,連血都難以自控,更多的是意外滴濺觸及,令得血祭之物得以護體。”

“所以,下次讓神亦不要這麼做,這顯得他很落時……和‘呆’。”

香杳杳一口銀牙咬得幾近崩碎。

這是她全身上下唯一能動的地方了,道穹蒼就是要讓她說話。

她險些沒忍住,將那口血沫啐到那騷包老道的狗臉上,卻又及時忍住。

“我恨你。”

道穹蒼對著布娃娃道了一聲,用的是香杳杳的聲音——對這布娃娃的破解、召喚之法,他無師自通。

“嗡……”

布娃娃亮出一身血芒。

周遭壓力開始瘋狂沉澱。

那股強大的氣壓,令得後方上百白衣都稍顯悸動,莫名感到了威脅。

道穹蒼消失在了原地。

道穹蒼再次出來,拍走了長袍上的砂礫。

“他去西域玩沙子了,雖然不知道會出來什麼,但我並不想麵對那個怪物。”

絕望!

香杳杳,隻餘滿心絕望!

這個家夥……

這個家夥,什麼都知道了,他還在這裡乾耗著!

她隱隱明白了什麼。

再等了一陣之後,道穹蒼捏了捏手指,終於回望向了後方。

“好慢,但確實莽。”

“剛好,一網打儘。”

百界斷靈陣外,忽然爆湧而來數道氣息,人未到,聲先至:

“休!生!傷!杜!景!死!驚!開!”

“天樞!天璿!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

“香姨莫慌,我等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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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