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六八章 十街走出禍世女,但盛滿天劍桂香!(1 / 1)

“吼……”

目送那魔氣繚繞的宿敵發癲離開,苟無月目光閃爍,不知在思考著什麼。

他力竭般拄劍支撐著身子,最後終於撐不住,隻能盤膝軟倒坐下。

昔日無月劍仙的風采,此刻早已不複。

苟無月已不再藍衣飄飄,額纏白帶,氣質脫俗。

他的身上纏滿了血色的繃帶,遍體傷口因為常泡死海之中,無時不刻都在隱隱發痛。

這一身傷,全是聖奴無袖一手締造!

古劍修同體修截然不同,他們高攻低防,並沒有那麼好的恢複力。

一旦輸出不能完美替代防禦,就會落下滿身傷。

而在死海之中,失去了靈元、丹藥等具恢複性質的東西,古劍修的體質基本跟凡人無異。

聖奴無袖是也被苟無月斬出滿身劍傷,但他往往瘋魔之後,傷勢自行就痊愈了。

苟無月不行。

每次長達半個時辰的作戰,他總會被那瘋子抓住機會,留下傷口。

日積月累,他已滿身殘破,如同風燭殘年的遲暮老人,再無天上劍仙之姿。

“唉……”

想到昔日好友曾跟自己一樣,被打入禁法結界之中。

其遭遇的是比聖奴無袖這一個人更多、更強的鬼獸,卻能完好無損走出來。

苟無月不禁發出一聲長歎。

兩極對比,如此鮮明,真令人唏噓。

想到八尊諳,他就不免想到八宮裡的一戰。

想到八宮裡,他就不免想到八尊諳的勸戒。

當日之“大佛斬”,斬斷的不止有苟無月的驕傲,還有他持續半生為之奉行的信條。

抬眸遠眺。

暗無天日、毫無波瀾的死海,就有如那日八宮裡改寫了他苟無月的人生軌跡一樣,改寫他此刻心境。

“黑雲欺天桑,大江逆流西。”

“道綱常不在,權因臣奴揖。”

“斷翅不臣鳥,封劍未凡軀。”

“躬身誠惶恐?我道天太低……”

閉上雙眼,無聲呢喃,苟無月足足沉頓了良久,長長再歎。

手中的奴嵐之聲似是感同身受主人此刻心境的落寞,發出一聲低低的嗚鳴。

“諳……”

時值今日。

結合八尊諳繼八宮裡後的所作所為,再去憶他複出時的宣告,亦作對自己的勸戒,苟無月有了全新體會。

那時他認為八尊諳依舊不曾吃一塹、長一智,還沉浸在往日的輝煌當中。

現下,他則是又看到了昔時那個不曾有過一敗的桀驁少年。

風雲變幻,道綱顛倒,飛鳥斷翅,原是妖魔作亂,聖帝封天。

本以為那不敗少年已然隕落。

卻不曾想,巨人躬身,非是惶恐,隻因天穹低,直腰會碰頭。

當他從隕落中歸來,再次挺直腰杆之時,他還是那個天高一尺八尊諳,還是不變!

“而我呢?”

苟無月們心自問,搖頭失笑。

雖然依是不願意承認,但在八尊諳眼裡,他苟無月確實是選擇了在聖帝封道下,遵從新的規則,放下傲骨,作臣奴揖拜狀。

“本以為在規則之中,隻要無欲無求,也能恣意妄為,修成大道。”

“原來隻要不能跳脫限製,看似再無欲、再妄為,依舊是那籠中金雀,自由有限。”

“也許,你是對的……”

死海的一番磨礪,早已讓苟無月放下了驕傲,不斷思考此前作為。

他在想為何年少的自己可以施出“無欲妄為劍”,老了反而一劍不能出,越活越過去。

何為“真無欲”,何作“真妄為”?

“嗬……”

披散著久未打理長發的苟無月慘笑一聲,搖頭自喃:

“溫庭啊溫庭,你比我早受挫三十年,也比我早醒悟三十年啊!”

直起腰來,瞥了眼斷臂,苟無月目中彷徨不再,徹底對聖神殿堂死心。

他已不再抱任何希冀。

古劍修就不該給自己作限製。

任何臣服於規則之下的“無欲妄為”,都是借口。

——自己給自己上了枷鎖,上了信仰,還要靠彆人來斬心中神佛,這如何能再作突破?

八尊諳才是真性情!

無法無天,才是對“古劍修”這三個字最淋漓儘致的詮釋!

哪怕再不服,苟無月也不得不認,他輸了不止一籌。

再不醒悟,此生無望靠攏那人項背!

無袖說得很好……

這瘋子每天半個時辰的清醒時間,一半過來找自己打架,一半在戰中傾訴他的大道理解,讓苟無月幫忙記住。

苟無月自然不會幫無袖記住他每次清醒時候對什麼火之奧義的理解,再應他所求,於他下次清醒時告知他之前做過的各種嘗試。

可長此以往……

每次都聽到新的瘋狂理念。

苟無月每次都在接受瘋狂熏陶,自然潛移默化被影響了。

他印象最深的,是無袖每次對戰時都會重複說的一句話。

每次他都記不住,每次他都要說,就像時間在不斷循環,他總是遺忘後在重述之前的深刻。

無袖是記不住。

苟無月卻在一次又一次的被重複中,記住了。

“死海是凡俗之人的枷鎖,但困不住天才的想法,有朝一日終沸騰;”

“桂折聖山是天才的溫室,卻是你苟無月的囚籠,難盛滿天劍桂香!”

——我,要就此沉寂嗎?

戰後已然力竭的獨臂苟無月,倏然握緊奴嵐之聲,目中精芒閃掠,拔劍而起。

他傲然挺胸,睥視遠方。

其眼中再無死海之沉寂,彷若看到了當時年少之波瀾壯闊的怒浪汪洋。

“桑七葉,你說錯了,應該是……”

“有朝一日難沸騰,但盛滿天劍桂香!”

轟!

這一日。

死海忽奏驚聖雷,嚇醒三千溺水客。

然而,隻此一聲,彆無後續,哪怕桂折聖山之後派人下查,亦查不出變故之源頭所在。

……

聖神大陸有兩座十分特殊的秘境之城。

同南域的秘境“半月灣”一樣,它們有超脫大陸,獨屬於自己的特殊規則。

一為以“平湖”為代表的生浮屠之城。

那裡有著中正祥和的天道規則,十分容易讓人進入安定平穩的心境。

所以,生浮屠之城也就成了煉丹師、煉器師、靈陣師等特殊職業煉靈師的聖地,是各大協會的總部所在。

在這裡,不僅煉靈師們更容易悟道。

特殊職業煉靈師也功力倍增,煉丹、煉器幾乎有著天道加成,是在外界所不能比擬的。

與之相反的,自然就是死浮屠之城。

這裡的天道規則無比混亂,是殺戮與血腥的代表,枯骨萬裡,浮屍百萬。

常人於此,受天道規則和經年累月的殺氣影響,很容易就進入偏激,走火入魔。

無數在外界犯下了滔天大罪,避無可避的不安定份子,逃到了死浮屠之城,尋求避難。

久而久之,死浮屠之城就更亂了。

它就像是一口牢獄大鼎,裝著最為禍害的血藥,煉就一顆又一顆毒丹。

古來素有“造化生極境,天地煉烘爐,平湖比亂世,生死兩浮屠”之說,說的,就是這兩大極端的秘境之城。

虛空島道穹蒼登陸之時,墨雨瓢潑之際,死浮屠之城,也在同一時間爆發大亂。

一些不安定份子,在某隻看不見的大手推動下,將此前累積的仇怨完全引爆。

整座死浮屠之城,徹底陷入混亂!

仇敵相廝殺,逢人便拔劍。

哪怕是路過的犬類,因為被多瞧了一眼,也狂吠不止,凶氣衝天。

不止是煉靈師,聖神大陸上的特殊物種在死浮屠之城能見到不少。

異人、半龍生物、禍藥妖修、罪惡鬼獸……等等等等。

死浮屠之城魚龍混雜,什麼都有。

大亂起時,這座血腥之城像是濺開了血雨,徹底進入瘋狂。

隸屬聖神殿堂的人本隻在外看管,不敢進城,因為死浮屠之城不能久待。

平日裡,亂有。

但此等大亂,鮮少見之。

基本上隻可能是十字街角內有人在推波助瀾,想要逃脫。

於是見此大亂生,聖神殿堂很快介入。

然一批又一批的煉靈師進城後,有如投石於海,不見生瀾。

當風暴降臨時,凡人之力,終究逆天不得。

“殺!”

“死!都給老子死!”

“聖神殿堂的狗,你們終於來了,老子就早想嘗嘗你們的血了,嘎嘎嘎!”

混亂與廝殺之際,所有人都秉持著最後一絲理智,不敢靠近城內的某一個地方。

那地,叫做“十字街角”。

在這混亂之地,規則隻有一條:

“隻有在死浮屠之城登頂之人,才有資格踏入十字街角,享受黑暗世界主宰的待遇。”

但十字街角又有十字街角的規則,並不是進了裡麵的人,個個都能享受。

隻是說,能進十字街角的人,在死浮屠之城個個都是巔峰。

然而,聖神殿堂又給十字街角下了禁製:

“踏入十字街角者,終生再不得出,違者箭誅。”

這箭,自然就是那萬人痛惡的愛蒼生的“守護之箭”。

風暴與混亂持續,直至進入**。

忽然,有毗鄰十字街角的廝殺者,偶然瞧見東街門外,似要踏出一個身形。

那是個身形高大魁梧,赤著上身,肌肉虯結的光頭大漢。

他的臉龐有如刀削斧鑿一般,線條硬朗。

他的目光若在九幽地獄成就,冰冷森寒。

他隻是在東街門口站出,整座死浮屠之城的人若有所感,紛紛回眸。

漫天的殺氣皆被鎮壓而下,九天雷動,若降劫罰。

“神……”

“神亦!

!”

“鬼門關,神稱神!是他!他又要闖關,又想衝出來了?”

“快跑,神亦一出,愛狗的邪罪弓之箭必來,他根本出不來的,為什麼又要給我們帶來災難?”

“遠離此地!遠離神亦!”

無數人落荒而逃,如避瘟神。

死浮屠之城隻能以十字街角為尊,十字街角又隻能以一人為尊。

此尊,則為神亦,無有外人!

光頭大漢神亦隻是往十字街角的大門口一站,還沒踏出。

漫天雷劫引動,似要封聖衝關。

但這一幕所有人都見識多了,知道根本不可能成,愛蒼生一箭很快就會跟來。

“嗡!”

果不其然,空氣震動間。

天邊破開一道裂縫,秘境世界被聖力洞穿,黑紅光芒閃爍而來。

“休——”

不過瞬息功夫,一支掠天之箭,攜無數死靈淒怨之聲,破空穿至。

神亦還不曾踏出十字街角半步。

邪罪弓之失,轟然降落,和他那滾石般大小的拳頭,發生了碰撞。

一拳。

“轟隆!

黑紅邪罪之光破天而來,卻被反轟而去,呈衝擊波之勢,頃刻轟碎了十字街角外一地枯爛。

那裡本是恢弘的建築。

卻早在神亦和愛蒼生的一次次交鋒下,被轟成廢墟。

一開始還有人修建,繼續居住其中。

後來,隨著一次又一次的建築坍塌,也就沒人敢靠近十字街角而居了。

說不定哪天神亦又想出來了,夢中人,也就會被風暴轟死而去。

“太、太猛了!”

“一拳之力,何至於斯?”

“這是體術能達成的境界?哪怕看了這麼多次,依舊不敢相信,神亦真不會被愛狗的邪罪弓之力影響嗎?”

“屁!那可是‘鬼門關,神稱神’!神亦老大所修體術奧義‘六道’中的修羅道,煉的就是修羅之力,我見過他打架,走火入魔隻是他的其中一種戰鬥狀態罷了。”

“‘六道’啊……好想學,可惜這世間僅存鍛體之法,徒留其形,不得其神,若無神亦老大的開竅刺穴之法,根本無從入得體術奧義。”

“可惜了,這傳承普天難覓,彆說六道了,九宮、八門、七宿,我們都學不了。”

“聽說聖神殿堂的體部就有傳承,我們可以去抓住汪大錘,逼問他體術奧義。”

“汪大錘?嗬!他撐死了掌握九宮、八門,要能學會六道,何至於還隻是一部首座?”

“咳咳,瞧你們說的,好像汪大錘很弱,你們打得過似的?”

“你說什麼!”

“嗬,說你廢物,有種乾我?”

“乾你娘!給老子死!”

轟!

大亂又生。

當十字街角東街外的煙塵散去時,有人瞅見,神亦竟沒有似往常一樣退去。

他仰著頭,雖說已不曾邁步而出,但像是破空在和愛蒼生對視,殺氣騰騰。

“可怕……”

有人看了幾眼,沒敢再看。

十尊座之戰,從幾十年前綿延至今,根本不是他們這層次的人能旁觀的。

“但為什麼,神亦老大今天沒走?他還想接第二箭?”有人不解。

旁側有老者倚仗而過,笑而出聲:

“小年輕,這你就不懂了吧?”

“‘鬼門關,神稱神’其實根本不想出來,但他每次一出,愛狗就得全神貫注,根本關注不了其他地方。”

“所以,神亦往東街大門一站,代表著聖神大陸必有要事發生。”

“你個小輩,連雞毛都不懂!”

“你說什麼?!”

“路老說你雞毛,哈哈……唔!”

“吃老子一拳!”

大亂又起。

鮮少有人注意得到,當東街拳箭相接,混亂力量短暫遮蔽住天道規則的一刹。

十字街角的西街之外,多了一道曼妙的身影。

“這是誰?”

有人發現這女子之時,還是為她之容貌、身段所驚豔。

這是個十分大膽的女子!

在這血腥之城中,她竟不遮絕美秀顏。

一張粉黛略施的鵝蛋臉上,眸光如釀含情春水,丹唇似蘊豔麗波光,一顰一笑,攝人心魄。

她的青絲如瀑,襯出雪白玉頸,隻以黑絲輕紗蔽體,香肩半露,波濤洶湧,盈盈一握的柳腰中間,是那鑲有紅寶石的肚臍眼。

開叉極高的薄紗裙擺,伴隨著女子蓮步輕移,修長**頻頻交錯,露出欺霜賽雪之肌。

視線落定至最下方,晶瑩如玉的腳趾頭上,閃爍著充滿旖旎色彩的粉色指甲油的光澤。

這頭柔軟的小羔羊,一步一步,踩著眼冒綠光的狼群怦怦狂跳的心臟而來,美豔不可方物,教人無法挪開目光。

“呼!呼!呼!”

“咕嚕!”

不到幾個呼吸的功夫。

西街大片大片的響起粗重的喘息聲,以及吞咽口水的聲音。

這群血腥之城的惡徒,哪裡見過如此人間角色?一個個雙目赤紅,幾乎失控。

“乾!你這妖女,竟敢如此打扮勾誘老夫,不怕惹火上身?”

“老子忍不了了,她是誰?呸!是誰已經不重要了,老子死都要上她!”

“赤足,她是赤足……啊我死了。”

“呃啊啊啊,我憋不住!

!”

一群饑餓的狂徒發出一聲聲粗鄙不堪的汙穢之語,徹底失控,猛地撲了上去。

可數百號人,先天、宗師、王座皆有之。

再望前時,隻聞到了醉人的香氣,精神為之一恍忽,如墮幻境。

這幻術太弱了!

頃刻,他們便掙脫了出來,紅著眼想要繼續往前。

然妖女背後,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虛幻的身影。

那是個光頭大漢,比她高了足足一個半頭,魁梧得不像話。

二人組合,就像是美女與野獸。

隻不過,這野獸十分模湖,根本不是真人……

“虛像?”

所有人被那麵容模湖的光頭大漢驚住了,因為其上殺氣,比滿城人加起來還要可怖。

“等等!”

“這不是神亦老大嗎?”

“我的天,她擁有‘鬼門關,神稱神’的虛像?”

“她、她是……”

“香姨!她隻能是香姨!”

“香姨不是跟神亦老大在十字街角嗎?怎麼出來了?什麼時候出來的?怎麼可能出得來?愛狗……”

“乾他娘的,這是要嚇死老夫哇!”

一瞬間,西街外圍著的人等,一身邪火全泄了,遍體生寒。

畢竟能逃到死浮屠之城來的,說明個個都是惜命之輩。

神亦哪怕隻是一個虛像,打爆他們,連手指頭都不需要動。

這一回,誰敢惹她?

“哼!”

女子輕哼一聲,放眼掃過西街,譏笑道:“剛剛,是誰說想上我的?”

啪一下,整條西街之人全部匍匐,像是遇見了女王。

死寂無聲。

無人再敢說話。

“一幫廢物!”

香杳杳白眼翻上了天,無語搖頭,邁開大腿,從萬眾臣服的狂徒之中揚長而去。

是的,她出十字街角了。

神亦沒有陪同她一起,沒能實現封聖後一並浪跡天涯的美好願望。

因為,她有事要做。

孑然一身行走如此亂城,香姨一點都不擔心自身安危。

她臨行前隻修煉了一手“召喚術”,就可以闖蕩江湖了。

香姨是知道愛蒼生肯定看到自己出來的,可她連愛蒼生都不放在眼裡。

這個世界上,或許真有人敢跟神亦開戰,數量估計還有很多。

但普天之下,但凡有點眼力見的,動都不敢動她香杳杳一根手指頭。

不管是愛蒼生,還是道穹蒼……

打神亦,充其量下場是死。

惹她香姨,哪怕隻動了一根頭發,十尊座之戰後下落不明的空間奧義空餘恨,就是前車之鑒。

香風掠過浮屠城,十街走出禍世女。

踏出死浮屠之城的那一刻,香姨終歸沒有等來邪罪弓之箭。

她紅唇微掀,驕傲的笑了。

這就是她男人的威懾力!

呼吸著境外世界的清醒空氣,香姨美目流轉,拈起了青蔥玉指,蹙眉思索:

“唔,奴兒是不能去找了,隻能先去替她看看她的小八……”

“對了,還有徐小受!”

“嗬,聖奴受爺……這小年輕名聲都傳到十字街角來了,真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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