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島,幽冥鬼都。
陰暗的墳塚之地此時已寸草不生,遍地碎亂的碑石上遊走電蛇。
朦朧之下,幽魂在雷劫的籠罩中倉惶逃竄,慘叫而亡。
在這破敗的絕地之外,有一道橙色身影子然而立,如石般恒望遠方,任風雷交加,巋然不動。
「轟!」
聖劫降下。
血世珠嗚的一聲散出鮮豔血光,像是吞入了最美味的補品。
漫天迷蒙中被染上的殷紅顏色,更添一分。
「刷刷刷......」
被血世珠吞沒了一波能量的聖劫,轟在了虛幻幽青的一本碩大古籍之上。
古籍翻頁,將能量散出,分攤到了幽冥鬼都的亡魂身上。
「淒——」
厲鬼哀鳴,在慘叫中各自抗了一部分的雷劫,而後死去。
然那幽青古籍書頁再一動,便氤開無比美味的靈魂能量。
一批亡魂受劫而亡,另一大批屬於幽冥鬼都的亡魂,接踵而至。
虛空古籍之下。
身披黑羽大氅,手腕高吊,頭顱低垂的夜梟,像是被人釘死在了虛空之中。
她的背後有一道百丈之巨的死神虛影,身披黑袍,頭戴兜帽,魂燃鬼火。
其巨大骨手之間,執有一柄滴血的黑色鐮刀。
鐮鋒所懸,赫然便是完全失去了生命波動的夜梟。
「轟!」
聖劫再下。
可能量經過血世珠吸收,經過幽青古籍分散,再經過死神虛影吞沒,威脅程度已百不存一。
餘下的雷劫灌輸在了夜梟毫無生命肌能的軀殼之上,徒惹一陣痙攣。
在死神之力的牽引下,夜梟的軀體甚至不會分崩離析。
非但如此,那劫後餘生的生命反哺之力,還一點點,在喚醒著夜梟的生機。
「吊懸命書......」
「遺紋碑失落神器,需死神之力方能啟動,能憑吊人命一口,反哺生機。」
「還可借助幽魂之力,分擔傷害,汲取靈魂能量療愈自身。」
「嘖嘖!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你夜梟渡劫的最強利器了!」
聖劫之外,殘山之上。
天人五衰拎著一具亡靈體的虛幻頭顱,目不轉睛享受著夜梟的渡劫過程,獨眼中滿是讚歎。
「難怪說幽冥鬼都是你的絕跡逢生之地呢,遍地都是死神之力可以汲取靈魂能量。」
「嗯,死神之力,吊懸命書,血世珠......這三者加起來,確實夠渡劫了。」
「但要修成不死之體,恐怕還差了一步。」
天人五衰暫且放下了手中的靈魂體首級,走上了麵前已然堆砌好了的高大的石製祭壇。
祭壇之上,陳放有三根粗大的圓木,枝杈已經被削去。
這三根風青木隻是七品先天靈木,是幽冥鬼都的特產。
尺寸分彆為三丈長、六丈長、九丈長,長度沒有經過特殊處理,是原生的。
在外人看來,風青木可能唯一的作用便是入藥,它是先天丹藥青魂丹的主藥之一,用來療養靈魂。
但若是懂靈魂一道的人來,便可利用特殊手法,藉此溝通一個人的靈性能量,製作出一些特殊的東西來。
天人五衰開始處理這三根風青木。
他分彆掏出三麵大小不一的招魂幡,根據尺寸匹配,一一係在這三根風青木上。
式印、布陣、擺上靈闕作為能量供給……
一番動作下來,三杆巨大無比的招魂旗,便製作完成了。
天人五衰回頭掃了一眼後方聖劫,掐著時間,將這三杆招魂旗插入了石製祭壇之上。
「嗒、嗒、嗒!」
三滴靈魂之血滴入,整座祭壇終於成型。
「嗚——」
陰風襲來,招魂旗開始獵獵而曳。
幽冥鬼都數不勝數撲向吊懸命書的亡靈體,在此刻紛紛動作一滯,回眸望向祭壇的方向,目中迸出貪婪的幽光。
但是祭壇的靈魂能量比之吊懸命書,有如螢火之於皓月。
很快,亡靈體們便放棄了撲往祭壇的行動,化作飛蛾再度衝向了它們眼中火光燎天的吊懸命書。
「果然,不會將它們吸引過來,跨過這一步,就好辦了。」
天人五衰含笑著注視著這一切。
他繼續等待,等至夜梟的聖劫進入末期,數著應是倒數了的雷劫之時,才終於有所動作。
「來!」
手一招,祭壇之下的靈魂體首級飛越而來。
天人五衰將之捧住,小心翼翼放在石製祭壇之上,又把它的眼位,對準了夜梟渡劫的方向。
「破封!」
天人五衰單手決印。
靈魂體首級上的封印砰然而解。
其右眼位置,睜開了一顆實質的,非是靈魂能量構成的眼球。
這是一顆極為詭異的眼球,沒有頭骨包裹,便得見其接近球形的橢圓真形。
眼球通體發白,有血絲纏繞,正麵位置上,是三點灰色的花斑。
「轟!」
後方雷劫轟然又落。
天人五衰的優哉遊哉不複,動作加快。
「開!」
他再一掐訣,靈魂體首級上唯一的眼球便三花翻轉,迅速流入了瞳孔位置之內,開始氤射出詭異的道則波動。
「看著我......」
「看著我......」
「看著我......」
靈魂體之首開口了。
沙啞而沉悶的靈魂之音,來來回回就這三個字的內容,永不停歇,周而複始。
天人五衰用身子擋住靈魂體之首的視線,從戒指中掏出了一塊紋光流轉的黑布,蒙在了這靈魂體首級上。
「轟!」
聖劫進入了最後的**。
一次雷劫轟落,能散出成百上千道劈碎虛空的雷霆。
這些分散的雷劫通通轟擊在血世珠、吊懸命書、夜梟無魂的軀殼上。
「看著我......」
「看著我......」
遠方是雷劫震響,身側是幽音呢喃。
詭異的陰風從無名之地卷起,捎來不儘的隱晦和森冷。
天人五衰眸色變得凝重,緊閉的右眼位置微抽,似乎在隱隱作痛。
他沒有顧及雷劫,隻抬眸望向了前頭那三杆招魂旗,驀地身上爆出了澎湃的靈元和鬼獸之力。
「乓乓乓!」
天人五衰接連三掌,拍中自身天靈蓋,半張殘麵之下的臉色也一下變得猙獰。
他手一抽,仿從自身體內提取出了什麼東西,一把扔在了麵前的三杆招魂旗
上。
「三屍正法!」
雙手合十,天人五衰的麵色在扭曲中多了一分虔誠。
謔!
一聲異響,祭壇上最短的招魂旗亮起了幽光,靈魂能量猛地暴漲,吸引了周邊亡靈體的注意力。
謔!
又一聲異響,居中位置的招魂旗也亮了,澎湃的靈魂能量化作風暴,
炸開了祭壇周邊的碎石和樹杈,以及鮮血。
謔!
最後一聲異響,右邊最長的招魂旗也亮了,天人五衰像是被抽乾了一般,一下軟倒在了祭壇之上。
招魂旗上,三道幽光彙聚一處,訇然衝霄。
磅礴的靈魂能量在此時竟蓋過了遠方的吊懸命書,吸引了幽冥鬼都無數亡靈體紛至遝來。
「轟隆隆——」
同一時間,夜梟的聖劫,降下了最後一波雷霆。
漫天空間驟然炸碎,方圓數千裡地的亡靈體未曾有動,便被抽乾了靈魂能量而消亡殆儘。
「嗚~」
陰風獵舞。
祭壇之上,天人五衰支撐起了身子來。
他仿若被抽乾了所有生命力,蒼老了不止數十歲,渾身變得枯槁如柴,連眼神都透露出一股行將就木的死意。
「嗒。」
一步,一步。
天人五衰走下了祭壇,往夜梟渡劫的方向蹣跚而去。
那個地方,雷劫已然消散,天穹降下聖光,籠罩了血世珠、吊懸命書、夜梟本體。
夜梟無魂的軀殼終於誕生了第一縷完整生機,長而翹的眼睫毛輕輕一顫。
她背後那死神虛影嗡聲一動,化作流光,注入了她的本體之中。
「嘩!」
夜梟雙目睜開之時,整座幽冥鬼都泛濫起濃鬱的死神之力,像是湖麵蕩開了水波。
半聖波動,彌卷全場!
血世珠盤空而起,爆出無儘血光,化作半聖位格替代品,融入了夜梟的頭顱之中。
傷勢在修複、靈元在轉換、聖力在翻湧......
「尬——」
這一刻,整座虛空島又聽見了封聖的聲音。
隻不過這一次傳遍九大絕地的聲音,充滿了陰晦和邪異,聞聲者無不眼冒血光,陷入癡昏。
「我......」
夜梟瞳孔恢複了焦距,意識終於歸來。
她以吊懸命書吊住自己最後一口氣,以幽冥鬼都無數亡靈體為能量源泉,以血世珠為半聖位格......
渡劫成功的幾率不能說不大,甚至該稱之為渺茫。
但此時此刻,夜宵發現,自己成功了!
半聖!
陰差陽錯之下,自己竟真踏進了這一步。
從今日起,暗部首座夜梟,便成了六部之中,首位封聖之人!
「哢——」
腦海之中似有一聲裂響,像是有什麼東西碎掉。
塵封的、被扭曲了的記憶碎片,在這一刻通通回歸。
半聖偉力之下,夜梟全都記回來了!她看到了當時在罪一殿中同天人五衰交戰,最後一波死神之鐮沒能收割其性命,自己反被三厭瞳目操控的畫麵。
不止如此。
後續天人五衰對她下達的一切命令、徐小受登場、宇靈滴亮相、木子汐出手......
種種在自己受控之下,無有意識,當時已忘卻了的記憶,全部歸來!
「天人五衰......」
夜梟雙目斂起,恨色閃爍。
但很快,她壓下了所有複仇的**。
身上傷勢在聖劫反哺之力後,已然完全修複,現在,夜梟是全盛狀態。
當她曉得當下首要之事,不是徐小受和天上第一樓,不是木子汐和至生魔體、神魔瞳,也不是天人五衰、血世珠、三厭瞳目。
而是回歸聖神殿堂聖山本部,道知道殿主虛空島上發生的這一切。
然後,申請半聖位格
,將血世珠取出來,真正封聖!
可這時,遠方卻傳來一聲輕響。
「嗒。」
這聲音很淡,像是一個氣虛之人的垂死踏步,可在半聖境界的夜梟眼中,無比清晰。
幽冥鬼都沒有人,隻有亡靈體。
這道聲音,卻分明是人類生物發出來的!
轉眸視去,遙遙隔著幾千裡,夜梟輕而易舉看到了一道身影,她終於瞳孔一縮。
那是道乾瘦如柴的橙色身影,臉上隻剩半張麵具,步履蹣跚,奄奄一息。
可是,這道身影也正是導致自己瀕危封聖的罪魁禍首——他以太虛之境,操縱了一位半聖的誕生。
「天人五衰!」
夜梟眉宇間多了陰翳。
她瞬間回想到了罪一殿時,在天人五衰三厭瞳目操縱下發生過的那些對話。
總結來說......
天人五衰想要自己來到幽冥鬼都,想要自己踏出最後一步,成就不死之體。
如何成就?
夜梟在這一刻明白了。
她的死亡之體在聖劫的反哺之下,在吊懸命書的輔佐之下,已然破碎,但又進化了一波。
然,還差臨門一腳!
這一腳,就是與天人五衰玉石俱焚,同歸於儘,再以血世珠為引,吞噬二者的全部體質能量。
衰敗之體轉化成的純粹能量,能以最直接的方式,輸送給死亡之體,幫助進化。
而血世珠是自己的半聖位格,最終死而複生歸來的,必然會是帶著不死之體的自己。
這是一種另類的奪舍!
殺掉天人五衰,不死之體,便可大成!
「怦怦。」
毫無疑問,夜梟心動了。
她已臻半聖,根本不懼太虛。
不死之體可以說是她的最大執念,嘗試了這麼多年還沒成功。
若是今朝能修成......
半聖加不死之體加死神之力,聖帝可期!
而今希望就在麵前,甚至一步一步,朝向自己走來。
隻需稍稍動下手指頭,當下孱弱狀態的天人五衰,甚至無法反抗,隻能引頸受戮。
「殺了他!」
夜梟目中迸發了殺意。
若她還未突破,可能真按照當下想法進行行動了。
可她現已臻半聖,敏銳察覺到了自身有不對勁的地方,這種想法的出現..
「三厭瞳目殘留的意誌影響?」
夜梟一下便在自己精神世界中找到了天人五衰用三厭瞳目刻下的指引印記。
此外,她還發現了此前完全不曾察覺到的,自身的命格已受到的詛咒——代表氣運的精神光柱上多上了一張桌、三杯酒、三炷香!
「嘔~」
一種強烈的不適襲來,夜梟乾嘔了一聲。
她發現自己成就半聖了,竟還有點看不破天人五衰的惡心手段!
命格裡的詛咒之力,短時間內無法根除,隻能過後找機會再行解決,所以......
「不能碰他!」
「絕對不能碰他!」
遠方那仿若風一吹就會倒下的橙色身影一步一步緩踏而來,半聖夜梟卻愈發驚恐。
她細細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遭受三厭瞳目轉意孔的意誌扭曲後。
一切行動,竟都在按照天人五衰給的方向發展!
用血世珠封聖......
帶著聖劫前往幽冥鬼都......
封聖成功之後撞見了天人五衰
,還生出了殺死他,奪舍進化成不死之體的念頭......
前兩步,自己已經完成了!
這最後一步,要是還按照天人五衰的節奏走,豈不是相當於哪怕封聖了,哪怕清醒了,自己這個人,也還在他三厭瞳目的控製之下?
「跑!」
夜梟堂堂半聖,麵對未知,也隻能生出逃跑的念頭。
這種對於天人五衰的恐懼,似乎從罪一殿二人甫一遭遇,便種下了根。
夜梟實力上已不怕天人五衰。
她隻是完全無法理解天人五衰的行動!
這個人不可能真的想死,但他還在往這裡走......
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自己殺了他之後,他並不會死,他的目的,反而會實現!
「他是什麼目的?」
「我殺了他之後......我反而會死?」
夜梟根本想不破這一節天人五衰的能力好像已經超過了衰敗之體的範疇。
他甚至身上還有鬼獸!
所以還捏著一張最後底牌的話,並非全然不可能。
「停下!」夜梟對著遠方身影大喝嬌軀微微發顫。
「嗒、嗒、嗒......」
天人五衰無動於衷,依舊緩步往前,按照自己的節奏在赴死。
「給我停下!」夜梟冷眼橫去,半聖威壓降下,天人五衰轟一聲砸到在地。
他的身軀是如此虛弱。
這一摔,腿都給摔斷了,當即奄奄一息。
夜梟像是被未知掐住脖頸,渾身雞皮疙瘩豎了起來,迅速收回了半聖威壓。
這個人......
他竟然為了死,自殘到這個地步!
僅僅一波氣勢鎮壓,差點收了他的命?
「我不能殺他。」
「或者說,他可以死,但絕不能死在現在的我手上!」
如果真要對眼下發生的一切、自身思考的問題,都給出一個合理解釋。
夜梟唯一能找到的答案,就是自身現在附帶了詛咒、厄運。
她不能,也不敢真殺了天人五衰——這就是天人五衰所渴求。
刷一聲。
夜梟轉身就跑。
惹不起,我躲,總成了吧!
隻要命格裡的詛咒在回到桂折聖山後根除掉,再度歸來之時,她夜梟便可不受阻礙的收下天人五衰的命。
「罪一殿!」
「直接返回罪一殿,次麵之門在宇靈滴的手上,我現在是半聖,可以啟用它。」
「這,是最快的脫離虛空島,回歸聖神大陸的方式!」
全然不顧那越走越快,明明是在赴死,卻像是在追魂索命般往自己方位趕來的天人五衰。
夜梟聖念一綻,轉瞬找到了方向,往罪一殿飛掠而去。
未知、驚悚、詭異……
這位來自閻王的橙色麵具人帶給新生半聖夜梟的恐懼,在此刻,甚至蓋過了半聖對太虛擁有的碾壓之能。
夜梟腦裡隻剩一個念想:
快一點!
再快一點!
遠離這個鬼地方!
「嗚......」
瞬步千裡,淩空而過。
腳底下一聲陰嚎魂音響起,似乎還伴有一道夢囈般的低述。
夜梟想要低頭,用聖念去掃一眼。
「嘔~」
巨大不適感再度襲來,夜梟又一次乾嘔。
她終於意識到這是半聖級的心血來潮!
而
關於未知的提醒,在半聖身上能具現得如此明顯,這表明下方的未知,絕對不能去瞧上一眼!
好奇心,必須扼殺!
「嗡…...」
可這時,頭腦內一道輕響顫動,夜梟雙目中泛起了紅光。
有「禍世之根源,死亡之指引」名號的血世珠,給出了這位宿主新的指示。
就如同當時,它帶領著黃陽真人前往罪一殿赴死一般。
「不多,就看一眼...…」
「我乃半聖!」
夜梟低下了頭,目中紅光適時褪去,可她的聖念已經掃向了下方。
石製的高大祭壇!
祭壇外遍地靈魂碎塊、血肉殘軀。
祭壇上三杆迎風搖曳、大小不一的招魂旗,幽光隱隱。
祭壇正中央,聖念驚掠,觸動了陣法,迎風激起了一塊翻扭著的黑布。
黑布之下,陡然顯露的靈魂體首級的右眼位置,三厭瞳目正有灰花翻轉,玄異流出。
「看著我......」
夜梟終於聽清楚了那一聲囈語。
這一刻,她臉上爬滿了恐怖,猛然扭開了頭,將頭顱往天空方向甩去。
這一下用力之重,甚至在脖子處拉出了骨裂之響!
夜梟的臉是朝上甩著的。
但她那兩顆被驚怖填滿了的眼珠子,卻是錯位般死命往下抵,抵到生疼,都想要窺清下方那一幕!
「不——」
聖念掃見三厭瞳目的那一刻,夜梟全身一僵目中轉出了三朵灰色的花斑。
她還在掙紮,以半聖之力劇烈抗爭。
可血世珠終究不是半聖位格,它並不指向成功。
相反,指引死亡。
再是輕輕一顫,夜梟身上泛出了紅光,思緒完全紊亂,頭腦一片空白。
「咻!」
黑羽身影從天穹砸下。
三杆招魂旗迎風一搖,夜梟徑直砸在了祭壇之上。
她側著身子,雙手死死貼在了大腿上,筆挺的橫陳著,雙目死死盯著那靈魂體首級,除了滿麵驚恐,完全無法動彈。
「看著我……」
風,將低低的魂音捎向了遠方。
幽冥鬼都封聖之地,此時僅剩下無儘的嗚嗚回響,那是亡靈在高歌。
「嗒。」
不知何時,腳步聲終於從祭壇下傳來了。
僅剩最後一口氣的天人五衰艱難爬上了祭壇,他連斷掉的雙腿都不拾,徑直爬著。
直至爬到了夜梟的對立,天人五衰無聲躺下。
二人相對側身而臥,中間隔著靈魂體之首,咫尺相望。
從夜梟的角度看去,忽略掉那透明的靈魂體之首,三厭瞳目,正好是鑲在了天人五衰緊閉的右眼位置。
「看著我......」低喃的魂音還在持續重複。
「殺了我......」天人五衰同樣給出了命令。
祭壇一亮。
此前留下的靈闕發出了亮光,被抽掉了大半能量。
陣法激活,靈魂體首級的魂音,隨之發生了轉變。
「殺了他。」
夜梟得令,機械般抬起了手,掄了半圈,斬下了天人五衰的頭顱。
血流如注,滴滴答答流下祭壇。
無法自控的夜梟、屍首分離的天人五衰......相視而睡,相望無言。
「嗡!」
不多時,血世珠像個好奇寶寶般,從夜梟頭頂探了出來。
在發現周圍倆人都不動了
後,血世珠紅光一綻,貪婪地將無法動彈的二者,全部吃了進去。
陰風依舊,招魂旗獵獵而響。
祭壇下已經圍滿了亡靈,個個爭先恐後爬上來,在發現祭壇上隻有血,沒有人。
除了那個失去了聲音的靈魂體之首外,再無它物。
很快,亡靈們便被血世珠吸引,紛紛撲了進去,化作養分。
安靜。
持續了很久、很久......
「嗡!」
不知何時,血世珠再一顫,紅光閃耀。
它像是吞下了什麼無法消化的東西,艱難將之吐了出來。
「嘔~」
夜梟全身癱軟,乾嘔了一聲後,橫在了祭壇之上,雙目之中有著迷茫。
「天人五衰......」
這是夜梟的聲音,中性、深沉。
伴隨這一聲,她像是神智終於回來了,記起了什麼,艱難動手,摸察自身。
很快,聖力一動間,夜梟身上綻放出了純粹的死亡之氣。
「不死之身!」
她目中一喜,終於確定那個活著的人,是自己!
天人五衰失敗了,太虛的意誌,終究抗爭不過半聖的意誌!
在血世珠中,夜梟耗費了所有的靈魂能量,將天人五衰的意誌鎮壓、吞噬......徹底奪舍!
「嗤~」
可倏然間,伴隨聖力一動,灰色的霧氣也湧了出來。
夜梟一愣,旋即瞳孔大顫。
這是衰敗之氣!
「為什麼?」
明明不是正經奪舍,是通過血世珠,將天人五衰的體質能量全部轉化、吸收了。
為什麼自己修成了不死之體後,還會有獨屬於天人五衰的衰敗之氣?
「看著我......」
耳畔,忽然又響起了前不久剛被遺忘的呢喃之音。
夜梟頭皮炸起,雙目中湧出了大恐怖,如觸電般轉瞬彈起身子,勃然遠遁,半分不敢回頭。
可是,祭壇亮起了一道結界的光,將她束縛其中。
夜梟在血世珠的抗爭中,已經耗儘了全身上下所有的能量。
可她畢竟是半聖,艱難轟破了這一扇祭壇結界。
「看著我......」
索命般的聲音再次響起。
夜梟緊閉雙眼,封死聖念,顫著嬌軀跳下祭壇,腦裡隻剩一個念頭:
「跑!!!」
可是祭壇結界被破,陣法激活。
三杆招魂旗同時一搖,抽乾了靈闕裡的最後能量,爆出了磅礴的靈魂波動。
於此同時發出的,還有此前天人五衰留下的聲音:
「三屍正法!」
招魂旗上猛地騰射而出三道粗碩的靈魂幽光,越過夜梟的頭頂,在其跳躍而起尚未落地之時,粗暴的從夜梟耳鼻口腔之中瘋狂注入。
「呃呃呃!」
天人五衰留下的三屍之力如鎖如鏈,將夜梟箍在了半空,隻剩無儘的痙攣。
「看著我......」
祭壇之上,靈魂體首級又出聲了。
這一次,沒有任何遲滯,夜梟身子在往前,頭顱卻哢一聲,一百八十度扭了過來,直直盯向了身後的三厭瞳目!
其雙目之間,同對麵那眼一般,三花翻轉,流入瞳孔。
三屍之力終於全部注入了夜梟的身體之內,夜梟停止了顫動,反首定在半空。
「拿起我......」
夜梟拿起了靈魂體首級,挖
出了三厭瞳目。
「魂歸來兮......」
靈魂體首級最後一聲之後,徹底風化消碎。
「魂歸來兮......」
夜梟的身體開始扭曲、變幻,她的口中,道出了同靈魂體首級一模一樣的話。
隻不過這次,他發出來的聲音沙啞而低沉,是明顯的男性的聲音。
「哢!」
頭顱再一百八十度旋轉,自動歸位。
夜梟的臉垂下,跟身體一樣,開始發生變化。
他終於能動了。
他顫著身子,顯然十分虛弱。
他尋覓了許久,從祭壇下找到了那半張屬於他的破爛橙色麵具。
他輕輕將麵具戴上,又將手中的眼球塞入了眼眶之中,睜眼之時,一行是血,一行是淚。
「第一個,但不是最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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