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薏芷道:“這是個好主意,回去我就攢個賭-局。”
林敏敏笑問道:“你們賭什麼?”
“賭你還回不回得了上京。”阮薏芷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中閃過一絲狠戾。
再看時,發現她臉上又浮現淡淡的微笑,恢複了溫溫柔柔的樣子。
“這玩笑可開大了,我等草民,生死不過是聖上的一句話,能苟活在此已是得了天恩,不求其它。”林敏敏謙虛道。
其實這也是她內心的真實想法,賺點錢躺平多舒服,乾嘛非得去是非之地鬥個你死我活?
阮薏芷在她臉上看了一圈,林敏敏說的真誠,無半點假色,可阮薏芷在心底忍不住大笑起來:真是虛偽!果然又長進了!現在說話看不出半點痕跡,如果是真死了回上京那條心,怎麼會寫信威脅自己?!
阮薏芷定定地看著她,林敏敏被盯得有些發麻,黃樂瑤連忙拿起幾顆葡萄放到阮薏芷碗裡,笑道:“薏芷妹妹,你再這樣盯著敏敏,她臉都要被你看穿了。”
阮薏芷還是很聽黃樂瑤的話,她七歲的時候,因為母親身懷有孕不便再照顧她,便將她送到小揚城的外婆家。
當時黃家和阮家經常往來,彼時黃樂瑤才比阮薏芷大一歲,年歲相當,又很有大姐姐的風範。
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念著她,比她大的孩子欺負她這個新來的,阮薏芷也替她出頭,讓她在這裡的寄人籬下的大半年過的還挺開心,後來阮薏芷的母親意外流產,她又被接了回去。
至此之後,她鮮少回到小揚城,但是每次回來都會去找黃樂瑤敘敘舊,黃樂瑤為人風趣周到,出手也大方,在阮薏芷心中引以為知己。
黃樂瑤又放了幾顆乾肉桂到林敏敏碗裡,笑道:“敏敏,以後我們黃家的胭脂水粉,你可多準備了,你做的那桃花粉可真好用,不僅不傷皮膚,還越用越細滑了。”
林敏敏笑看著黃樂瑤,戲謔道:“黃老板打算下多少的訂單呀?”
黃樂瑤笑說道:“這次來,當然主要是看你恢複得怎麼樣了,其次是正式跟你談這個事情,說著她朝外麵喊了一聲“鶯兒”,黃鶯拿著一份文書合同進來。
黃樂瑤接過來合同,一份交給林敏敏,一份留給自己。
林敏敏接過合同,還有一種淡淡得百合香,黃樂瑤一邊翻著合同一邊說:“上麵是在你們家定製胭脂水粉的量,你看看。”
林敏敏衝了一泡清茶,過了第一遍之後,給三人滿上。
林敏敏一邊品茶一遍看合同,不過她向來沒什麼太大的耐心,尤其是看合同之類的,通常會隻看關鍵性大綱,譬如定量多少,定金多少,結款多少等與數字相關內容。
“玉女桃花粉一個月訂500盒,胭脂400張,唇脂500張……”林敏敏一邊看一邊念叨,隨即她說道:“樂瑤姐,我們桃花粉是可以做,但是胭脂,唇脂這些,我們目前是沒有的。”
“桃花粉的製作可比胭脂,唇脂難做的多,更何況,你綠胭脂都能做出來,紅胭脂還能難得倒你?”說著又笑道:“你還有什麼新奇的本事快使出來吧,姐姐照單全收。”
“樂瑤姐,說句不好聽的話,黃府雖然大,人也多,可是一個月也用不上這樣大的量吧?”阮薏芷問道。
“薏芷妹妹有所不知了,這些不單隻自己府上用度,每年顧客往來,都要送些小禮物以示慰問。”黃樂瑤說著喝了口茶,“哎,每次送禮可愁死我了,一開始還有些新鮮勁,可常年累月,已經挑無可挑,這下好了,送水分胭脂,彆提多合適了,誰家都有女眷,哪個女子不愛美呢。”
“送胭脂水粉這些玩意,是不是有些媚俗,上不得台麵,辱沒了姐姐?”阮薏芷道。
“女子梳妝打扮自己,就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你吃好吃的取悅自己的□□,點妝擦粉就是取悅自己的靈魂。哪分的清哪個比哪個高貴呢。”黃樂瑤笑說道。
林敏敏笑道:“樂瑤姐這番話,我要去拿張紙記下來,說得真好。”
“少取笑我,你腦袋瓜子的東西,哪還比我少。”黃樂瑤打趣道。
兩人打去一番,看過合同後,黃鶯拿了一盒軟泥朱砂過來,兩人按了手指,算是正式簽訂了合同。
而另一邊,阮薏芷聞著茶香,隻覺得香氣清幽,忍不住拿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入口微苦甘甜,倒是好茶。隨即問道:“這是什麼茶,喝著不俗。”
林敏敏不想回答她,怕她計較,黃樂瑤笑道:“妹妹怎麼沒喝出來,這時我們這邊的蓮心茶,小時候我們還一同喝過呢。”
“難道這麼熟悉呢。敏敏真是好品味。”阮薏芷臉上笑著誇讚,心卻又沉了下來。
“其實這茶,是我見貴客來,特地去問謝藍玉借了點兒來待客之用。”林敏敏含笑解釋道,現在的她,怕惹麻煩,少一樁是一樁,經商最忌豎敵,何況她才剛剛站穩喘口氣。
阮薏芷隻笑笑,喝了兩口茶,沒再說什麼。
三人又說笑了一陣,皇甫弘毅挽著袖子從廚房出來,笑道:“小姐們,開飯了。”
晚飯非常豐盛,林敏敏去敲謝藍玉的門,準備喊他一起吃飯,敲了許久也不見開。
她推門進去,發現裡麵整潔乾淨,書又多了些,菖蒲又重新“長”回去了。
飯桌上,皇甫弘毅倒是滔滔不絕,從上京的明媚風光一直說到塞北的千裡冰封,從上京朱門的浮華醉夢,到戍邊將士的號寒啼饑。
他這做飯的手藝,就是在當時學會的。
邊關最深刻的,就是寒冷,冰凍三尺真的有。
他見過馬車在冰麵上跑,見過大雪將人淹沒,他也見過一個戰士在外麵站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來,你輕輕戳一下,他倒在地上,摔成了幾大塊,血都沒流。
更有一種慢性折磨人的,將人的臉,耳朵,手指全都凍傷,凍瘡最後變成水泡,撓破水泡後結不了痂,就會一直腐爛,直到見骨,熬過了嚴寒,經過更難耐的熱癢之後,才會痊愈。
直到下一個嚴寒到來,一切又循環往複。
林敏敏心裡不勝唏噓,和平與安寧來的並不那麼容易,所幸自己被流放在炎熱地帶,如果在寒冷的北方,自己的命運也應該如此。
黃樂瑤和阮薏芷聽完也是良久地沉默。
林敏敏拉過皇甫弘毅的手翻來覆去,問道:“凍瘡很嚴重的話應該會有痕跡,為什麼你的手看起沒有生凍瘡?”
“我不是沒有生過凍瘡,隻是生得不嚴重,因為往日聖上會給將士發放一些防凍的胭脂膏子,防凍防裂的,發的少。我和幾位軍官商量,拿出自己的分例,都省著分給手下士兵勻點兒用,我們一個營裡的軍士才略好些,其它人也顧不得了。”皇甫弘毅說著,給林母夾了些菜。
林母文皇甫弘毅的祖父身體是否還安康,他隻歎了聲氣。
皇甫弘毅的爺爺皇甫飛陽的與原身的爺爺林青曾經都是武將,曾經出入沙場,幾經生死,都立下顯赫戰功,先後被大渝朝先帝封為平陽侯和光武侯。
到了父親這一輩,林敏敏的父親林伯文從了文,皇甫弘毅的父親依舊從武。
原本皇甫家和林家也算是世交,隻是卸甲之後,兩人祖上在朝堂之上政見多有不合,而武將向來脾氣倔強,誰也不肯低頭,漸漸的,他們從昔日生死之交的戰友到老死不相往來。
由於兩家不再來往,到了原身這一輩,也隻是在京中聽過對方的名,並不曾見過。
到了結親的年齡,皇甫弘毅的父親有意結一門書香世家,皇甫弘毅也私下相中一位門第相仿的世家小姐。
兩家私下裡對彼此有意,皇甫家原本打算擇日下聘,做成這門好親事。
可在某日的一個賽馬大會中,原身看上了策馬奔騰中俊采飛馳的皇甫弘毅。
原身聽從閨中好友的指導,以話本子上那些佳人為榜樣,學淑女,裝柔弱。
可她天性不是那樣的人,不僅沒有效果,反而鬨出了許多笑話。
諸般無用,她隻得打直球,但凡有皇甫弘毅出現的場合,必定有原主追去的身影。
更為炸裂的是,她在上元燈會上給皇甫弘毅的一封情書,更是讓全上京的人都知道了。
但是皇甫弘毅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直到皇甫弘毅婚事告吹,去軍營戍邊,每當看到紅彤彤的落日時,就會想起曾經無情地拒絕過原身時,她夕陽般豔麗的臉龐逐漸枯萎。
每每這時,他內心都會愧疚不已。
當他在小揚城再次見到她時,她卻似乎不大記得自己的,這讓皇甫弘毅心裡多了幾分猶疑。
當他得知阮薏芷落水時,皇甫弘毅似乎又見到了林敏敏昔日刁蠻任性,知錯不改的性子,氣急起來又給忘了。
等回過神時,他捶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原本想好的道歉,怎麼一出口又變成了責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