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橋下。
聽著邋遢男子不以為然的講述,盧薇薇甚至有種想要敲死他的衝動。
人家是把生活過成書,可他卻把生活過成了書中的悲劇。
這樣生活下去,人不就廢了嗎?
盧薇薇幽幽的歎口氣,也是沒好氣道:“那你結婚了嗎?”
“沒有啊。”男子說。
“那你不考慮結婚娶媳婦嗎?”盧薇薇又問。
男子一聽,當即笑出聲道:“不考慮娶媳婦了,反正也娶不起,這彩禮漲得可比工資快多了。”
“彆說我娶不起,就我叔,一個快60歲的人了,他還沒攢夠結婚的錢呢。”
“他說還結啥婚呢?生孩子就更彆說了。”
“以後再過兩年,他乾脆直接找個老伴,直接幫她帶孫子,唉,你看這多好,一下子,兒子孫子,都有了。”
“嗬嗬。”聽著男子的講述,盧薇薇忽然懂了,感覺這是家族遺傳啊?
有這樣一個叔叔,侄子這樣甘願做個躺平青年,似乎也說的過去。
但看著周圍這淩亂的一切,盧薇薇還是努力平複下心情,用柔和的語氣繼續問他:“你能說說,是什麼讓你躺平嗎?”
“害!”男子忽然間唉聲歎氣,也是緩緩說道:“還能是什麼?壓力太大了。”
吸了吸鼻子,男子也是揉著雙眼,哽咽的說道:“我以前,我不是這樣的,我記得剛畢業那會,我也是滿腔熱血,努力工作。”
“這一邊工作,一邊看著房價從一兩萬,到三四萬,甚至有的都五六萬了。”
“這我一個月加班加點,工資也就8000多點。”
“刨去那些吃住的費用,我根本剩不下什麼錢,我就算再乾多少年,我也買不起房呀。”
感覺要是盧薇薇不問,自己都已經忘記這樣的經曆過去多少年。
男子忽然有些感慨,也是重重的歎息一聲,惆悵著說道:“這比起貧窮更可怕的,就是看不到任何希望。”
“所以你現在特彆絕望?”顧晨問。
男子默默點頭,也是不由分說道:“反正我也想通了,就做一個無欲無求的躺平青年,不掙紮,不呐喊,不抱怨。”
“甚至不結婚,不生子,不買房,就這樣安靜的躺平。”
見大家都盯住自己,男子乾脆躺靠在橋墩上,也是自嘲的笑笑:“現實中我成功不了,那我就躺這兒,反正夢裡啥都有。”
“可是你想過沒?你以後老了怎麼辦?”顧晨感覺遇見即是緣分,也是想好好開導一下這個頹廢的男人。
畢竟這名男子有手有腳,身體健全,乾點什麼不好?卻偏偏要躲在橋墩底下,做一個躺平青年,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但男子似乎無所謂,也是嗤笑著說道:“我現在都過不下去了,哪還顧得了老了的事?”
“反正我現在三十好幾,一事無成,一無所有,感覺都對不起我爸媽。”
說道這裡,男子再次用胳膊擦了擦眼角的淚珠,也是忍不住哽咽了一聲。
袁莎莎黛眉微蹙,也是上前一步,主動說道:“這大城市,大家都想來,所以這裡人才濟濟,競爭大壓力也大。”
“但是你完全可以退而求其次,去自己的家鄉,或者二三線城市啊。”
“去二三線城市躺平嗎?”男子說。
袁莎莎聞言,也是沒好氣道:“我是叫你去工作,回二三線城市發展吧,那裡或許更適合你。”
“你好像說的有點道理。”男子在哽咽之後,似乎也是第一次感受到,這座城市也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冰冷。
至少還有麵前這幾人,他們就很關心自己。
吸了吸鼻子,男子也是苦笑著說道:“二三線城市房價低,壓力我還真能去試試。”
“對呀,人不能在該奮鬥的年紀選擇安逸吧,你得支棱起來。”顧晨也是提醒著說。
“嗯。”男子默默點頭,也是咧嘴笑道:“你說的很有道理,真是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呢。”
看著倒映在江麵上的月亮,男子也是站起身,走到江邊。
看著江水中倒影的自己,男子忽然嗤笑著說道:“或許是該開始改變的時候了,或許,做一個躺平青年太久了,似乎都忘記自己當初來這座城市的初衷是什麼。”
“我看你這人還挺健談的,懂的東西也不少。”何俊超此刻的酒氣漸漸退散,也開始變得清醒起來。
於是主動走上前,拍拍男子肩膀道:“兄弟,你以前學什麼的?”
“會計,金融。”男子說。
“這不挺好嗎?”之前還感覺男子學曆不高,可現在看來,人家還是個會計,這簡直有些讓人大跌眼鏡。
要知道,現在哪個會計還會睡在橋下?就這麼風餐露宿?
因此當聽到男子的職業時,何俊超忽然有種想打人的衝動。
就這樣好的條件,竟然就這樣白白浪費了。
顧晨則是安慰的問他:“那你現在在做什麼?還在做會計嗎?”
男子搖搖腦袋,也是唉聲歎氣道:“自從那次沒做假賬,被查出了問題,公司也玩完了,我也在圈裡很難混下去了。”
走回到顧晨身邊,男子有些憋屈道:“兄弟,你說這生活咋這麼難呢?”
“我們學會計的,在學校畢業的時候,還要高喊永遠不做假賬的口號,可你不做假賬,幾乎找不到工作啊。”
雙手抓了抓腦袋,男子也是苦悶不已,不由吐槽著道:“這學校和社會,還真是兩種人生。”
“感覺我就不適合做金融,後來,老板被這一查,完了,公司也破產了,現在在江南市這邊,沒人敢請我去做賬,兼職的也不敢。”
“以前趁著休息節假日,還可以去小公司賺點兼職外快,幫他們做做賬,整理財物報表什麼的。”
“可現在,那件事情一出,所有人都不敢請我,以前幫忙介紹兼職的人,也都躲的遠遠的,我又沒做錯什麼。”
“你是沒錯,錯的是他們,錯的是這個行業的不正之風。”顧晨雙手拍拍男子肩膀,也是安慰他道:
“做你認為正確的事情,行業亂象,也需要時間來整改,但是你做的沒錯。”
“或許吧。”男子也不確信。
於是顧晨又問他:“你還沒有回答我,你現在在做什麼工作?”
“就就去人家倉庫那邊,幫忙搬搬貨什麼的,工資日結,雖然累點,但也不錯。”
“不行啊,你這樣可不行。”感覺好好一個金融會計,竟然頹廢到這番模樣,盧薇薇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於是繼續問他:“那你這幾天有啥打算沒?”
“打算?”男子一呆,緩緩搖頭:“沒有啊,或許回二三線城市,找份普通工作吧。”
看著大橋下淩亂不堪的生活用品,男子忽然苦笑著說道:“或許,是該跟這個地方說再見了。”
“那你買票回家的錢有嗎?”顧晨問。
男子一愣,搖搖腦袋:“可能全身上下,還剩20多塊錢吧,明天我去找個日結的工作,乾他兩天,然後買票回家。”
“把你手機拿出來吧。”顧晨說。
男子又是一愣。
顧晨則繼續一字一頓的說道:“把你的手機給我。”
“哦。”男子聞言,這才吃頓的掏出手機。
顧晨接過男子手機,也是打開收款碼,直接給他轉賬300元,說道:“這錢你先拿著用,如果夠買回家的車票,那就去買張票回去吧,不要再當躺平青年了。”
“夠夠了,夠了夠了。”沒想到顧晨會給自己轉賬,男子有些激動,甚至有些尷尬。
見幾人都注視著自己,男子重重的歎息一聲,說道:“行吧,謝謝你們,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明後天就離開這裡,謝謝你們。”
“不客氣。”
“以後好好生活,加油。”
“記住,不要再做躺平青年了。”
大家也是你一言我一句的給他鼓勵。
感覺這個男人太難了。
至少是自己的上進心已經缺失。
一個對生活毫無追求,甚至甘願墮落躺平的男人,實際上隻是空有一具軀殼,卻沒有自己的靈魂。
而大家所能做的,就是幫助他找回靈魂,找回對生活的向往。
離開大橋底下,大家也是依次上車,朝著芙蓉分局方向快速駛去。
翌日清晨。
天氣晴朗。
微風不燥。
大家依次來到辦公室,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
王警官也是幸福感滿滿,麵帶笑意的走進辦公室。
見老王同誌如此開心,盧薇薇頓時咧嘴一笑,試探性的問他:“老王,昨天跟嫂子520過得咋樣?那玫瑰花送的可以吧?”
“很好。”王警官微微點頭,也是不由分說道:“你嫂子說,從來就沒見我給她買那麼大一束玫瑰,可把她給感動壞了。”
“是嗎?嫂子以為那花是你老王專門買給她的?”坐在另一側的何俊超,也是好奇問道。
王警官依舊是默默點頭,調侃著說:“那我能怎麼說?說這話是人家送給小袁的,然後我分了一些送給她?那多沒誠意啊。”
“再說了,對你嫂子好不是應該的嗎?隻不過這樣一來,我以後可以明目張膽的跟你嫂子多要點零花錢,畢竟這一束鮮花,看著就挺貴的。”
“你嫂子收到鮮花的那一刻,還抱怨我亂花錢呢。”
“呃那嫂子沒準今天會問我,那花到底是不是你買的。”盧薇薇太了解這對夫妻的日常了,直覺告訴自己應該是這樣。
王警官聞言,頓時哀求著道:“我的盧大美女,待會要是你嫂子真問你,記得幫我說點好話,就說這話是我好不容易高價買來的。”
“這不是讓我撒謊嗎?這怎麼行呢?”盧薇薇一聽這是老王同誌的軟肋,頓時也調侃起來。
王警官則是惆悵著說道:“這就算是謊言,那也是個美麗的謊言,難得昨晚跟你嫂子過了一個難忘的520,你可不要給我惹事啊。”
“好吧好吧,看在你老王可憐的份上,我會幫你說的。”盧薇薇也不是個拆橋的主。
對於促進同事家庭和諧的事情,盧薇薇向來都是多多益善。
畢竟做警察的,工作本來就辛苦,家屬能理解就是萬幸。
想著昨晚盧薇薇,顧晨還有何俊超,一起去赴宴袁莎莎和她男友的飯局,於是王警官趕緊又問:“對了,昨晚你們晚飯吃的咋樣?”
“還能咋樣?”盧薇薇瞥了眼袁莎莎,感覺今天的袁莎莎,就跟沒事似的,於是調侃著說:“也就那樣吧。”
“那男的長相如何?”丁警官也抑製不住那顆八卦的心,好奇問道。
盧薇薇咧嘴一笑:“就像個高仿般的顧師弟,感覺也是一表人才,而且是個大暖男。”
“這樣啊?”感覺對方也挺優秀的,丁警官頓時繼續追問:“那後來咋樣?兩人是決定繼續在一起,還是分開?”
“丁師兄。”感覺丁警官比任何人都要關注自己的私生活,袁莎莎也是頗為感慨道:“我們暫時保持朋友的關係,至於以後如何,順其自然吧。”
“那就好,我是怕這件事情,影響你小袁的工作。”見袁莎莎並無大礙,丁警官也是如釋重負。
畢竟袁莎莎,在整個芙蓉分局刑偵隊,也是活寶的存在,大家都很關心。
現在一聽袁莎莎沒事,感覺也就釋然了。
何俊超見狀,也是不由調侃著說:“這他們沒事,我可有事。”
“你有啥事?”王警官泡好一杯枸杞茶,也是抿上一小口問。
何俊超苦笑兩聲,也是不由分說道:“昨天就不該為了過嘴硬,喝那瓶酒,結果把自己喝趴了。”
“結果吃進肚子裡的東西,又全部吐了出來。”
“嗬嗬。”聽著何俊超說辭,王警官則是乾笑兩聲,說道:“那是你不會喝酒還逞強,下次記得,少喝酒,多吃菜。”
“還有下次嗎?感覺那東湖賓館的菜還挺好吃的。”回味起昨晚的菜肴,何俊超頓時感覺虧大發了。
畢竟人家是真正的吃進肚子裡,而自己是全部吐了出來。
這一進一出,感覺吃了個寂寞。
袁莎莎見大家都在調侃自己,拿自己的話題開刷,於是趕緊轉移話題道:“對了,昨晚我們在江邊大橋下,發現一個流浪漢。”
“流浪漢?”王警官放下保溫杯,也是目光一呆:“這江南市區範圍,已經很少發現流浪漢了。”
“對呀。”袁莎莎也是笑孜孜道:“因為他們都躲到無人管轄的地方,也就是大橋底下。”
“而且那個流浪漢,竟然還是一個學金融的會計。”
“啥?”
“還是個會計?”
聽聞袁莎莎說辭,王警官和丁警官,同時做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來。
感覺是不是自己聽錯?
一個堂堂金融圈會計,竟然成了流浪漢?這聽上去倒是有點意思。
王警官也直接提議道:“這件事情,我感覺你們應該提供給電視台的白小蘭,她最需要這類新聞,或許能做個不錯的報道素材也說不定呢。”
“對呀。”盧薇薇聞言,也是打上一記響指道:“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我這就把消息告訴給白小蘭,希望那名流浪漢還在那裡。”
“也可能已經離開了。”何俊超喝上一口水,也是解釋著說道:
“畢竟昨晚上,顧晨還轉給他300塊,讓他買票回家呢。”
“但我總感覺,這類躺平青年,要想扭轉自己長期保持的躺平習慣,還是挺難的。”
“那你覺得他會怎樣?”盧薇薇也是好奇不已。
但何俊超卻是侃侃而談道:“我總感覺,那個流浪漢,會拿著顧晨給的錢,繼續在江南市花掉,或許人家根本就沒想回家呢?”
“不然你們想想看,好端端一個學金融的會計,在異地成了一個睡在橋墩下的流浪漢。”
“這要蓬頭垢麵的回家之後,身上分文沒有,家裡人會怎麼看?朋友親戚會怎麼看?”
“畢竟現在人都講究一個衣錦還鄉,都好這麵子,所以,我覺得,那個男人不一定會回家,或許隻是換個地方繼續躺平。”
“何俊超。”見何俊超滿嘴負能量,盧薇薇也是沒好氣道:“難道彆人就不能做出一點改變嗎?畢竟這樣的生活,人家也是迫不得已。”
“要是能夠生活的更好,誰願意做個流浪漢,還每天跟流浪狗搶地盤睡覺。”
“也是。”袁莎莎默默點頭,也是緩緩說道:“那就讓小蘭姐跟攝影師吳老師去看看,看看那個人還在不在橋墩下?”
“如果在,可以白撿一個新聞素材,還可以再勸勸,如果不在,那也沒什麼,祝福那個男人可以重新振作。”
“瞧見沒?”見袁莎莎說得很棒,盧薇薇也是對著何俊超調侃道:“看看人家這格局,就你何俊超小心眼,看不得彆人好。”
“冤枉啊,這我怎麼就小心眼了?就事論事好嗎?請不要亂搞人身攻擊好嗎?”感覺這盧薇薇是在引戰啊。
何俊超趕緊服軟,因為知道自己不是盧薇薇的對手。
也就在這個時候,盧薇薇的手機也響了起來,來電話的正是電視台的白小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