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晨總算清楚事情的大概緣由，合著是劉小凡太過放飛自我，才導致最後關頭被人下黑手。

總體來看，蟠龍鎮陽光製鞋廠本身也有很大的問題，小集體不斷的形成，任人唯親和派係爭端，這些都是導致衝突的根源。

而劉小凡作為一個毫無背景的行政部副經理，相當於成了這些人的出氣筒。

現在眼看要走了，就想著強硬一下，給自己這幾年做個交代。

可有時想法是挺好，就是能力不足，這就容易導致當初欺負他的人感覺有點被擠壓。

當初不開行政罰單的劉小凡，現在開始毫無顧忌，這就讓許多員工不是很爽，教訓劉小凡的聲音也在日益高漲。

可畢竟隻是口頭警告，劉小凡也沒當回事。

但是昨天夜裡的襲擊，讓原本隻是口頭上說說的東西成為現實。

一時間，向誰追責，這是個大問題。

不僅各大車間主任相互指責，就連一些自由工人都開始人心惶惶。

畢竟打架鬥毆的事情常有，但是這次打的是行政部副經理，事情就有點大頭了，廠長和老板都開始追責。

也是看事情有些鬨大，各大村裡的工人派係，也都開始盯緊對方，就想在對方身上找到破綻，隨後將這些非本村工人排擠出工廠，以此達到大換血目的。

雖然是一起看似簡單的打架鬥毆事件，可背後卻有著各大工人派係之間的暗中較勁。

聽完黃警官的大概講解後，顧晨笑了笑說道：“你們這裡的工廠有點複雜啊。”

“可不是嗎？主要就是這些工人愛搞事情，拿他們沒辦法呀。”黃警官也是攤攤手，感覺挺傷腦筋的樣子。

盧薇薇笑道：“主要還是當地人太多了，多招一些外地人過來，或許情況會改觀的。”

“也未必啊。”王警官也接話道：“像這種公司，都是利益小集體，再說這蟠龍鎮，對外交通並不是很便利，招外地人來本地工作，或許人家未必肯過來。”

“所以，本地人多也並沒有什麼壞事，主要是需要製衡這幫人的製度。”

“隻要堅決執行賞罰製度，不管誰犯錯，按照製度來辦事就行了，該罰的罰，該獎的獎，也就沒那麼多事情了。”

“王師兄說的對，但是現在不是評論這家企業製度的時候。”顧晨隨後扭頭看向黃警官，問道：“黃師兄，劉小凡現在人在哪？”

“在鎮上的衛生所住院呢。”

“那能不能帶我們先過去，我想先從劉小凡那邊了解些情況。”

“當然可以，我現在就帶你們過去。”

黃警官請這些人過來，就是為了調查劉小凡遇襲的案子。

現在人來了，自己也就放心多了。

幾人在派出所調侃了幾句後，黃警官便坐上芙蓉分局的警車，帶著大家一起來到蟠龍鎮衛生所。

下車後，黃警官直奔住院部，推開一間不大的病房。

此時此刻，劉小凡頭上纏著白紗布，整個人有氣無力的躺在床上，一名護士正在給他換藥。

也是見到黃警官和其他警員走進病房，劉小凡當即訴苦道：“黃警官，打我的人你們找到了沒？”

“還沒呢，哪有這麼快？”黃警官也是沒好氣道，走到劉小凡身邊，簡單的查看了一下他的傷情，隨後問護士：“他的傷怎麼樣？有沒有好些？”

“哪有這麼快就好？”女護士也是學著黃警官的語氣，不由分說道：“再觀察幾日吧，如果沒有什麼大問題，就不必轉去市裡的醫院了。”

“謝謝你護士。”黃警官也是目送護士小姐姐離開，這才轉身跟劉小凡介紹道：“劉小凡，看看過來看你的都有誰？你們應該是老相識了。”

“嗯？”原本閉眼的劉小凡一聽是老熟人，這才睜開雙眼，趕緊看了看黃警官身後的幾人，這才啊道：“是……是你們啊？”

“沒錯，我們又見麵了劉小凡。”顧晨率先走上前，笑了笑說道：“一個星期前你在我們芙蓉分局的食堂大談996工作，可真是沒想到，我們會以這樣的方式再次見麵。”

“哈哈。”劉小凡也是撓了撓後腦，有些尷尬的笑道：“警察同誌，您這是挖苦我啊，誰知道會是這般模樣啊。”

“我當時就感覺你有點飄，但當時又不好提醒你。”說話的是盧薇薇，她也走到劉小凡麵前，在他頭上輕輕摸了一下。“

“嘶！疼啊！”劉小凡疼得直哆嗦。

“嗯！看來是揍得挺慘的，黃師兄沒有誇張啊。”盧薇薇也是笑笑，感覺這得多狠的人，才乾得出這種事情啊。

王警官也走上前，道：“我們這次是受黃警官邀請，過來協助他們調查案情的，說說吧，你這到底什麼情況？”

顧晨也掏出筆錄本，坐到他身邊：“你慢慢說，不急，但是要越詳細越好，這樣才能對我們的偵辦工作有幫助。”

“我知道。”劉小凡也是挪了挪身體，這才回憶道：“昨晚我們工廠不少車間都在加班趕貨，有一個車間的流水線工人，跟另一條流水線工人起了衝突，兩人甚至在車間大打出手。”

“這我一看哪行啊，當即就帶著兩個保安過去製止，把兩人叫到了行政部，給他倆都開出行政罰單。”

“罰多少？”顧晨抬頭看著劉小凡，問道：“你是按照具體規章製度來罰款的嗎？”

“那當然，廠裡的條例條規我是背的最清楚，上班時間打架鬥毆，這是非常嚴重的事情，我如果不采取措施，這幫人今後還會胡鬨。”

“所以啊，你們也知道，我上完這個月班就離職，我才不管這兩個兔崽子有啥關係，每人罰款150。”

“之後你就被揍了？”盧薇薇問。

劉小凡擺擺手：“如果有這麼簡單那就好了，問題是，罰款這兩人都不服，雖然扣款會在下月工資裡自動扣除，但是這兩人回頭就跟自己的流水線主管告狀。”

“你們是不知道，流水線主管，可都是他們村裡的大哥大級彆的人物，每個人都牛的很，手裡的工人大部分是他們村的，或者是他們村的親戚，就是一個小集體。”

“一聽我開出行政罰單，兩條流水線主管都不乾了，帶著各自手底下幾十號人，來行政部給我興師問罪。”

“但是這兩幫人也並不是完全不講理，還是講理的，他們都指責對方的人先動手，要求隻罰對方。”

“但是兩個人打架起因後果我是知道的，雙方都有責任，於是我是還堅持雙方各罰150。”

“就是因為這件事情，兩幫人都警告我，如果不撤銷，出廠就給我好看。”

“太過分了。”顧晨也是義正言辭道：“這幫人哪像個工人和主管的樣子，跟地痞有什麼區彆？”

“嗬嗬。”見顧晨有些激動，一旁的黃警官倒是笑了：“顧晨你也彆生氣，說這幫人是地痞，那還是便宜他們了，每天搞事情，永遠是這幾個人，教育來教育去的，我們警察都煩了。”

“這幫人就該好好治治，看他們囂張能幾時？”盧薇薇甚至感覺，這幫人的拉幫結派，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已經開始公然威脅他人的人生安全。

“所以，襲擊你的人，是他們當中的一個？”顧晨將之前劉小凡的講述一一記錄在案後，又問。

“不清楚。”劉小凡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有些茫然道：“昨晚我去上廁所，出來的時候，就被人套上麻袋，然後他掄起木棒就是對我一頓亂揍。”

“我當時整個人都被打懵了，腦袋嗡嗡的，而且什麼都看不見，倒在地上的時候，感覺頭上都是血，我連摘掉麻袋的力氣都沒有，整個人直接暈死過去了。”

“那後來呢？”見劉小凡講述自己被打經過，顧晨也是想提取有用信息，於是又問：“後來你怎麼樣？”

“後來嘛，也不知道是多久，就發現自己躺在蟠龍鎮衛生所的救護車裡，一直被送到這邊來治療。”

“當時送我過去的是我們行政部經理，姓柯，他告訴我，是車間裡上廁所的工人發現我躺在地上，隨後叫人把我抬出去，送上救護車。”

“那你是挺慘的。”聽完劉小凡的講述，感覺這頓打真是夠狠，盧薇薇不由吐槽兩句道：“我說你也真是的，明明就快離職了，你要這麼強勢做什麼？”

“就因為平時太窩囊？想要發泄一下？越是這個時候，聰明的人都不會像你這樣，人家都是明哲保身，亂七八糟的事情能推就推。”

“可你倒好，一看自己馬上要離職，感覺就像解脫一樣，有點過分放飛自我啊。”

也是聽著盧薇薇的一陣數落，劉小凡頗為尷尬道：“女警官所言甚是啊，不過我能怎麼辦？乾事情講原則，不偏袒，不包庇，這一向是我做事風格。”

“要說這些爛攤子，不管吧，對我也沒啥影響，可既然拿著老板給我的這份工資，那就得對得起這份職業，所以我必須乾實事，我可不想混日子。”

“否則我也會像其他人一樣，就像掉進了大染缸裡，被染成了五顏六色，然後根據自己身上的顏色對號入座，找到相同顏色的那幫人。”

“可我沒有派係，也沒有關係，我就是個乾行政的，我要對得起我的良心，我的良心總不能被狗吃了吧？”

“嗬嗬。”顧晨不由乾笑兩聲。

也是沒想到，這個劉小凡看似軟包一個，卻還是個熱血青年啊？

見他有些頭腦發熱，情緒激動，顧晨故意用平緩的語氣說道：“人們總說，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嗎？於是，狗，就成了這個世界上，最有良心的動物。”

“噗哈哈……”整個病房就盧薇薇憋笑出聲，整個人哈哈大笑起來。

見所有人都沒笑，盧薇薇立刻追問道：“顧師弟說的很有意思啊，你們不覺得嗎？”

“嗬嗬。”黃警官也是不由乾笑兩聲，配合道：“所以良心彆在被狗吃了，否則連狗都不如。”

“這幫行凶的人還有良心嗎？我看未必。”王警官也是將顧晨的記錄拿在手中，不由分說道：“那就是說，你劉小凡昨天晚上被人套麻袋，並沒有發現對方是誰，然後你被送往鎮上的衛生所？”

“是的。”劉小凡點點頭，隨後哦道：“對了，黃警官去調查過，好像有人說知道行凶者是誰。”

“黃警官知道？”顧晨、盧薇薇和王警官，瞬間將所有目光投向黃警官。

黃警官趕緊擺擺手道：“我是去調查過，但是眾說紛紜的，很難確定是不是真的，沒有依據的東西，我們是不會亂下結論的。”

見幾人依舊沒接話，黃警官又道：“他們那幫人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腦子裡都想著栽贓給對方，可信度不是很高。”

“再加上所裡大部分人都去市裡培訓，人手也不夠，我才請你們過來幫忙協助調查的。”

“您手裡還有相關記錄嗎？”顧晨問黃警官。

黃警官有些尷尬，笑了笑說道：“我……我沒做記錄。”

“沒做記錄？”盧薇薇有些驚訝，感覺黃警官有點偷懶的嫌疑。

“要……要不這樣吧，我帶你們去廠裡調查一下，當天那個車間的兩條流水線工人和主管，今天應該都在上班。”

也是自知有愧，所以黃警官看上去非常的積極。

顧晨接過王警官手裡的筆錄本一合，道：“那就去看看。”

一群人在病房內，安慰了劉小凡幾句後，便繼續開車，來到了蟠龍鎮星光製鞋廠。

這家鞋廠曆史悠久，之前是鎮裡的公有財產，後來進行改組，被私人承包，老板是外地商人，平時廠裡有總經理在管理，廠長負責生產，其他的就是一些車間主管和部門經理。

當顧晨開車來到大門時，保安大叔很快速的將推拉門打開，放警車進去。

此時車棚車位已經停滿，顧晨索性將警車停在花園一處醒目位置，路過的行人都能看見。

但是大家卻又無感……

道理很簡單，警車來廠裡是常有的事情，大家早就見怪不怪了。

隻是當看見警車車牌尾號為AE86時，不少經過的工人，還是會駐足掏出手機，將警車拍攝下來，然後發朋友圈裝逼。

見一名穿著管理層服裝的男子從辦公樓走向車間時，黃警官趕緊將他叫住：“昨天那兩個流水線主管現在在哪？”

“哪……哪兩個啊？”管理員愣了愣，有些不知所雲道：“我昨天休假，不清楚。”

“就昨天帶著工人跟行政部劉小凡鬨事的那兩人。”黃警官本來不想說的很清楚，畢竟這件事情，昨晚就轟動全廠。

“哦哦，是他們兩個啊，在的，他們今天都在上班。”管理員一聽就明白了，趕緊回應道。

“那好，你去把他們兩個叫到辦公樓一樓的行政部辦公室來，我有些事情要跟他們做調查。”黃警官說。

管理員男子點點頭：“那好吧，你們先等著，我去叫他們。”

說完管理員男子便離開了。

而顧晨、盧薇薇和王警官，則是跟著黃警官一起，來到了星光製鞋廠的行政部辦公室。

一樓行政部，外圍有一圈木質籬笆所圍住，由一個小門進入。

而此時此刻，行政部辦公室隻有幾名員工的子弟兒童在玩耍，大人沒有一個。

黃警官進門，就跟進自己家一樣，自來熟的打開櫥櫃門，從裡麵掏出些茶葉和一次性紙杯，在飲水機旁給三人泡茶。

“先坐吧，那兩人隨後就來。”

“黃師兄。”顧晨看著他，笑了笑說道：“您經常來這裡啊？”

“是啊。”黃警官將一杯泡好的茶水遞給顧晨，道：“這幫人從來就沒一個省心的，害我們三天兩頭往這跑，我來這裡喝茶的次數都不知道有多少。”

“難怪黃師兄連行政部的茶葉和紙杯在哪都知道，果然是來過無數次的。”盧薇薇也是笑了笑說。

王警官皺起眉頭，指著幾名坐在地上玩耍的小不點問道：“那這些兒童是怎麼回事？”

“他們呀？都是廠裡外地工人的子女，這些都是還沒去幼兒園的，平時父母又在車間上班，沒辦法照顧，就把他們扔到行政部。”

說話之間，黃警官又將剩下兩杯水，分彆遞給盧薇薇和王警官，又道：

“這還不是雙休，雙休的時候小朋友更多，都是在上幼兒園的兒童，而這兩天，廠裡會請退休的幼兒園老師，來行政部幫忙照顧這些孩子。”

“難怪行政部外圍要用小籬笆圍住，原來這就是個臨時托兒所啊。”顧晨現在總算弄明白，不由笑了笑說道。

也是見幾名小朋友玩鬨的厲害，盧薇薇蹲下身，對著幾名小朋友溫柔的說道：“小朋友，待會我們要在這裡辦公，你們去外邊玩好不好？”

也是見辦公室外圍的籬笆內，有不少幼兒園小朋友玩的木馬和皮球，所以盧薇薇才這樣說。

小朋友似乎很聽話，老老實實的跑出去玩耍。

而此時，一名高瘦男子和一名胖胖的男子，雙雙推開籬笆小門，走向行政部大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