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凜改完曆史小測，然後重新排隊批閱，都弄完已經是下課七分鐘的事情了，他幾乎是馬不停蹄地往頂層走，隻是不知道方時韞走了沒有，畢竟他應該早就查完人了。
但這個想法在下一刻就不複存在了，因為他捕捉到了小提琴的聲音，即使聲音微乎其微。
江凜加快了腳步，那位小提琴手似乎也聽到了動靜，琴聲忽然頓了下，而後更加激烈地拉奏，等到走到那間交響樂團活動室門前，琴聲恰恰好迎來收場。
門推開，背對他的青年正好放下小提琴，轉過身來：“來了啊。”
江凜點了下頭，方時韞說：“找個地方坐。”
“嗯。”江凜坐在了昨天吹風的位置。
方時韞仿佛真的很好奇，玩笑般地說了句：“你是對這個位置情有獨鐘嗎？怎麼今天還坐這。”
江凜饒是沒想到會被問這個問題，有些無語，但還是解釋道：“這裡有風。”
“哦——”懶散的音調拖得綿長，聽得人想撓耳朵。
方時韞走到房間另一頭，將窗戶完全拉開，又怕把人吹感冒，他把深色的厚重的窗簾也拉上了。藍色的絨布被風吹的起此彼伏，像側立起的海麵，海波湧動。
他平淡地說：“哪裡都有風。”
江凜不太理解他的舉動，以為他是讓自己換個地方，就困惑地乖乖往裡挫了挫。
這可把方時韞看笑了，他說：“我不是非要讓你換位置，我是說你坐哪裡都可以吹到風。”
江凜像個受教的學生，稍稍低頭，摩挲著手指說：“哦。”
“對了，明天不用來。”方時韞說。
江凜又難以理解了，這人中午因為他可能不來覺得遺憾，這會兒又告訴他明天不用來？
方時韞看穿了他的想法說：“明天不是我查人，我一周查兩天，所以明天放學我就走了。”
江凜問：“那你怎麼沒走？”
方時韞反應了會兒才知道他在問什麼，笑著反問：“這不是跟你還有場約會？”
……？
江凜耳根都紅了，方時韞打量了下，在他要達到炸毛的臨界值時拉起了小提琴。
弓弦摩擦出動聽的聲音，不同的演奏技法叫人看著眼花繚亂，方時韞的半個身形被風扒起的窗簾遮住，映在一雙漆黑的眼眸中。
江凜忽然聯想到那些電視劇裡闖蕩江湖，行俠仗義的俠客，方時韞好像和他們差不多，嚴格遵守約定，不拘一格，浪跡在這音符與風浪交織的自由之中，帶著他一起沉淪。
方時韞放下了琴弓，江凜問：“叫什麼名字？”
“《恰空》”方時韞把小提琴放到琴盒裡。
江凜點了下頭，又想到方時韞在收拾東西，應該注意不到，然後補充了一聲嗯。
“我走了。”時間要到了。
“好。”方時韞背上琴盒，拎著書包說，“我也得回家了。”
江凜不擅長說再見，所以掛在嘴邊就變成了味：“注意安全。”
方時韞笑了笑說：“怎麼你跟我長輩似的。”
“……”
“好吧好吧，再見。”
江凜回教室上晚自習，盛塵宇趴在桌子上，等江凜路過的時拽了他一下。
江凜垂眸，將視線分向他，盛塵宇的桌洞正亮著微光，他自覺湊了過去。
“江凜，你榮登校草榜了。”盛塵宇將手機抽出來一點，好讓江凜能看見，他質問道，“你說你這個木頭憑什麼排在我上麵？”
江凜：“？”
“而且啊……”盛塵宇一臉誠懇地說，”我每天都給你投票，你竟然還不是第一。”
江凜：“？”
這都什麼？？？
“你看。”盛塵宇把屏幕往上拉，翻到了最上麵，第一名和第二名擠在一頁。
第一名，江凜不認識，兩千三百七十五票，第二名，方時韞，兩千三百四十二票，這個他認識。
“我覺得這個第一還不如第二個好看呢。”盛塵宇的嘴仿佛沒有休息的時候，“對了，這個方時韞好像有個音樂會的表演。”
江凜問：“什麼時候？”
“我看看……”盛塵宇話音突然落下，他將手機往深處一藏，低聲咬牙道，“劉紅英來了。”
江凜立馬坐回了位置，劉紅英站在了講台前，視線掃射了一圈。
見學生都回來了，她才切入正題：“這周末有誰不回家，站起來，我統計一下。”
京州一中的住宿生是一星期放一次，周五上完第一節晚自習走，周日的第二節晚自習之前回來。每周四，老師會在晚自習統計留校的學生人數，讓學校好根據人數叫食堂做飯，以及確保學生的人身安全。
班裡站起來的人差不多有三分之一，劉紅英挨個記下名字，清點了人數，之後讓他們坐下。
“明天回家以後，還是在宿舍群裡表明已到家，都聽到了嗎？”
“聽到了。”
後來的晚自習和平常一樣，隻不過今天江凜還是沒寫完作文，他把作文帶回了宿舍。
盛塵宇休息得早，江凜就把小桌子清理了下，放了個台燈，調到了護眼模式，反複調整角度，確認好不會影響彆人才坐下寫。
還差300來字過線。
江凜順了下剛剛的思路往下寫。
“你還沒寫完作業？”盛塵宇洗漱出來，詫異地看著江凜埋頭寫字的樣子。
江凜邊寫邊回答：“還差一點。”
盛塵宇湊在他身邊，發現他在寫作文：“就差結尾了？”
江凜不停筆，說：“嗯。”
“那我給你留著燈，太黑傷眼睛。”盛塵宇了解江凜，直接打消了他的顧慮，“不會打擾我，我有眼罩呢。”
江凜抬頭看了他一眼說：“好，那我寫快點。”
盛塵宇笑了下，最後說：“晚安。”
江凜習慣性地點了下頭，然後看著作文。
這篇作文的命題在於人生選擇，考驗思辨性，而一生長路漫漫，有太多分叉口，誰都不能保證選擇的正確與否，隻能讓自己的選擇儘可能得正確。
睫毛顫了下，江凜沉思了會兒。
選擇在於規避過去的災禍重蹈覆轍，在於己心之正確，在於無悔。
更在於擇決之當下，今日之今時。
……
江凜寫完將作文收起來，關了台燈，本想關那個大燈，結果發現盛塵宇不在床上。
他又往衛生間看了眼，燈暗著，沒人。
查寢的快來了，江凜正想去樓道看看，門就被推開了。
“好，謝謝你啊。”盛塵宇有說有笑地走進來，似乎跟哪個宿舍的人在講話，“行，有機會一起。”
江凜鬆了口氣，要去洗漱。
“江凜。”盛塵宇關好了門。
“怎麼了？”江凜說。
“回頭。”盛塵宇邊走邊給出指令，見江凜轉過來，又立馬說，“接住啊！”
江凜一頭霧水，看見什麼東西飛了過來，聽到他的話下意識伸手去接。
麵包正中他懷裡，兩個胳膊堪堪抵著塑料邊，麵包才沒掉下去。
盛塵宇輕笑一聲說：“剛剛我去找隔壁買的，查完你再吃，彆待會兒被沒收了，還要扣分。”
江凜今晚沒吃飯，他啞了聲，片刻道，“謝謝。”
盛塵宇回到床頭櫃，從裡頭翻出一盒純牛奶，把它推給江凜說：“你少跟我說謝謝，我怕被你氣死。”
江凜挑了下眉，尾音上揚：“行。”
盛塵宇上床，蓋好被子，把眼罩帶在頭上，然後門就被敲了兩下，他急忙說：“快快快收起來！”
江凜把東西塞到被子裡藏著，又是一陣敲門，還有催促般的聲音說：“查寢，開下門。”
江凜去開門，盛塵宇嫌他吵，喊了一聲：“來了！”
“兩個人都在吧？”剛開門，查寢的男生就飛快地擠進一個腦袋，確認屋裡有兩個人才走。
門關上，盛塵宇呼了口氣說：“行了，快吃吧。”
江凜回到被窩裡，給牛奶插上吸管，就聽見盛塵宇從床上坐起來的動靜。
還沒等他問，盛塵宇就開了口：“還沒跟你說那個音樂會，看你好像挺感興趣。”
江凜撕開塑料袋，啃了口麵包，聽盛塵宇說：“時間好像在下周一。”
盛塵宇把他的袖珍手機拿出來，遞給江凜看。
——京州一中第三屆交響樂
“下午兩點……”江凜念出了具體時間，問盛塵宇，“我們第一節什麼課？”
盛塵宇倒在床上回答：“體育課吧好像。”
江凜又往下看了眼活動地點，多功能廳，就在操場旁邊。
“你要去嗎？”盛塵宇用胳膊支起腦袋，視線投在那個小屏幕上。
江凜沒想好，畢竟方時韞也沒邀請他。
手指無意往上推了點兒，江凜瞥到了一行黑色加粗的字體——成員介紹，於是他又往下翻了翻。
——首席小提琴手：方時韞
還附上了他的照片。
盛塵宇也看到了，沒忍住出聲：“我去，首席小提琴手？”
江凜盯著那行字盯了半晌，把手機還給了盛塵宇，盛塵宇看著他莫名其妙的態度，將手機藏了起來問：“你去不去？”
江凜躺在床上，閉眼休息，片刻，又煩躁地睜開了眼，悶聲說：“看情況吧。”
盛塵宇嗤笑了一聲，暗自吐槽江凜口是心非。他和江凜相處了這麼長時間，心裡已經有一個翻譯對照本，看情況吧，就是想去，不想去就會直說。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