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眠眼睫顫了顫，大腦有一瞬間的宕機，這個理由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江凜見他呆滯的樣子，輕笑了下：“所以，算麼？”

宋眠思忖了片刻，垂眸道：“如果能夠稱作理由的標準，是看我是否覺得觸動的話，那應該是算的。”

江凜的瞳孔似乎閃爍了一下，他揚起唇說：“……這麼說的話，你算是同意了？”

“不算，我還得考慮考慮。”宋眠從外衣兜裡摸索著手機，隨後拿了出來，在屏幕上敲擊了一行數字，“這是我的電話，你可以先加我的聯係方式，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江凜掏出手機，存下這段號碼，並給宋眠發了個好友申請，順便提了句：“等你想好要多久？”

宋眠低眸考量幾秒：“三天吧。”

“可以。”

宋眠點了同意，待要打備注時，他才想起來，還沒問人家名字，於是找補道：“對了，你叫什麼？”

“江凜，三點水江，凜冬的凜。”江凜在旁看著他打完備注。

宋眠聽到這個名字有股莫名的熟悉感，他頓了一下，試圖回想便感到有些頭疼，隻先應道：“最晚後天中午給你答複。”

江凜滿意了：“行，我先給你講講具體情況。”

“嗯，我聽著。”宋眠揉了揉太陽穴。

“懷星傳媒聽過麼？”

懷星在娛樂圈也算赫赫有名的大公司，宋眠自然是知道，他點了點頭，江凜就繼續說了下去：“我是他們那兒的練習生。”

“公司準備了五個人的資源，現在隻湊齊了四個，還缺一個主唱。”

宋眠問：“懷星還會缺人嗎？”

江凜搖搖頭說：“原先挑出來的主唱跳槽了，寧缺毋濫。”

“告訴我這個，真的沒問題嗎？”宋眠愣了下，沒想到江凜連這些都跟他這個外人說。

“沒什麼不能說的。”江凜無所謂道。

“那創作環境呢？”

“懷星的創作環境相對自由，有時甚至會聽取藝人的意見，硬件設施和資薪待遇你也可以放心。”

宋眠挑了挑眉。

江凜說：“你還想知道什麼？”

宋眠思忖片刻，發現還真沒什麼想問的了，老實說道：“暫時沒有了。”

“行，有再問。”江凜驀然插上一句，“你舞蹈功底怎麼樣？”

宋眠說：“這個還是有基礎的，說不上擅長。”

江凜看上去並不在意，隻說：“也行。”

宋眠喝完剩下的水，站了起來，簡單整理了下衣裳，看向江凜說：“先說好，我今年23了，沒當過練習生，也沒參加過選秀。”

看來真的有在認真考慮啊……

“我知道。”江凜噙著笑意，他見宋眠撅了撅嘴，那小表情好像在說，你知道個p，知道還請我當主唱。

“可你也是我們通過篩選篩出來的。”言外之意是不要妄自菲薄。

半晌，他想了想補充道：“不過到時候可能要請你參加下考核。”

“哦，我回去考慮。”

宋眠往門那兒走了兩步，人還是搖搖晃晃的，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暈倒。

逞什麼強，剛剛不是還會開口叫他幫忙麼？江凜想著，目光不加修飾地打量，手機在掌中翻來覆去，等宋眠慢吞吞走到門口，他脫口而出：“Penguin。”

“嗯？”宋眠扶著門把手，轉頭看著江凜。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聲，但就是這麼做了，那就從心吧。

宋眠見江凜拎著手機緩緩向自己走來，他問道：“怎麼了？”

江凜從他身側穿過，在玄關處拿走備用頭盔，到門外道，“走吧，我送你。”

宋眠頓了下，說了聲麻煩了，順手關上江凜家的門，才又跟上去。

兩人乘坐電梯下了樓，走出單元門時，天已經黑了，孤月懸空，小區裡的路燈也亮了起來，橘黃色的光照在灰色的地麵上，行人從光下路過，閒聊聲從遠處傳來。

江凜領著宋眠往右側停車處走去，找到他的摩托，然後扭頭一看，宋眠落了他一截距離，在後邊晃晃悠悠地趕路，神色有些著急。

有點慢啊，不過還真挺像企鵝的。

江凜眯了眯眼，低笑一聲，耐心等著這隻企鵝走到跟前，把頭盔扔給他說戴好，隨即跨上摩托，從兜裡翻出手機和藍牙耳機。

“輸地址。”

宋眠戴好頭盔，接過江凜遞來的手機，在目的地那行輸入了自家小區名字後又還了回去，乖乖坐在了摩托後座，然後他意識到一個問題，手要往哪兒放？

江凜連接藍牙，戴上頭盔，俯身握住扶手，忽然察覺到身後那隻呆頭鵝用雙手小心翼翼地抓著他的衣角，還挺用力的。

“你確定這樣不會摔？”

“哦。”呆頭鵝領會到他的意思，雙手往前又伸了伸，摟住他的腰。

江凜轉動扶手說：“走了。”

引擎聲響徹在這方寸之地，摩托卷起一陣颶風，載著兩名青年行駛在夜色中，劃出一道黑色的魅影。

皎月懸在前路的上方，摩托馳騁在地麵上，最終二者在一條分叉路口告彆。

藍牙耳機傳來導航結束的提示，江凜把車停在了一片彆墅區前，宋眠從後座下來，對他說：“就送到這裡吧，謝謝。”

江凜沒說話，趴在車身上看著。

宋眠摘下頭盔還給他，理了理頭發，微笑說：“早點回去吧。”

江凜點了點頭，調轉了車頭準備打道回府。引擎重新啟動，他抬眼，不知何時，月亮被雲微微遮住了。

“宋眠。”他第一次叫Penguin的本名。

江凜翻下車，對著前方的背影喊道。那背影聽到呼喚，也頓住腳步，轉身看向他。

路燈投下暖陽，斜斜照在宋眠身上，像極了他今天站在舞台時的樣子。

倏地，江凜又一次想起了那個人。不知為何，他總是將那個人和今天剛見到的宋眠聯係在一起。

或許除了公事公辦，酌情考量之外，還有一層私心吧。

寒風擦過耳畔，宋眠聽到江凜說：“我們做一筆交易吧。”

“什麼？”

“你來當主唱，我幫你脫敏。”

江凜注視著眼前的人，宋眠停在原地，蹙了下眉，有些意外和無措，但更多的是質疑。

他低聲補充道：“如果你願意的話。”

這句話聽上去很天真。可江凜下午才剛見過宋眠在舞台上的樣子，認真又頑強，他似高高在上的統治者，卻又溫婉，一舉一動就能輕易掌控舞台，收服台下的觀眾，並讓他們為他高歌。

無論是出於哪種角度考量，他都很難輕易放過這樣的人才。

“我已經回答過了。”宋眠走到江凜麵前，才發現，原來江凜比自己高了半個頭。

江凜說：“我知道。”

宋眠抬眼瞪他，不滿道：“那你現在這是什麼意思？專門踩我傷口嗎？”

“想再說一次，想讓你當我搭檔的意思。”

江凜見宋眠啞然怔住，繼續剖析著自己，說：“我隻是覺得，如果什麼都不說，後天中午我大概率還是會被拒絕。”

他算是個特彆的機會主義者，哪怕隻要看到一丁點兒可能，他都要去爭取。至於特彆的地方……他不願意，也不會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違背原則。

所以現在也是一樣的，他不想去為難宋眠。

於是江凜退了一步，淡淡道：“期限不變，你可以繼續考慮，到後天中午給出回複之前，我不會再打擾你。”

“江凜。”宋眠低低地叫了他一聲。

“在。”他見江凜若無其事地抬起頭，沒聽到他的回答微微垂簾，顫了顫睫毛，像隻淋了雨跑上來的小狗，不確定眼前人的態度。

胸腔莫名泄了一口氣。

江凜追問：“怎麼了？”

宋眠又氣不起來了，隻好轉移注意力，搓搓手，捂住被凍的泛紅的鼻尖。

“難受的話，拒絕我也沒關係。”

他倏然聽見江凜這麼說。

“聽到你對舞台有陰影，其實我也動搖了，每上一次舞台就要承擔台上出現的風險和生理上帶來的難受。”

“我當時想過要不要算了。”

呼吸在寒冷的冬日吹出霧來，隱隱遮了江凜的半張臉，他認命似的，說：“還是交給你做選擇吧。”

宋眠抬頭望了望月亮，轉移了話題，像嘮家常那樣問：“如果你做不到呢？”

江凜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問的是脫敏治療的事，跟著他抬頭看，雲又往月亮那邊偏了偏，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記得剛剛坐摩托的時候嗎？”

“記得。”宋眠有些莫名地瞅了他一眼。

江凜笑了下，看著那顆月亮問：“像不像在追月亮？”

宋眠沒理他，似乎是在思考，然後認真點了點頭。江凜轉眼看向他，接上先前的話題說：“我的確無法保證我一定能做到，就像我不可能夠到月亮一樣。”

宋眠的眸色暗了下去，下一秒又被點亮。

江凜憑心而論：“但我答應了，就會去做，一直做，因為我知道你想站在舞台上。”

聲音散在風裡，卻又震耳欲聾，敲擊宋眠的每一根神經，衝撞他的心臟，江凜知道他還在動搖。

宋眠愣著，潛意識低聲詢問：“像追逐月亮那樣？”

“對。”江凜給他肯定的答複。

須臾，他聽見宋眠悶笑一聲，說：“為什麼？”

“可能……因為你讓我想到了一個人吧。”

“我曾經沒有幫到他。”

“所以，就想幫幫你。”

宋眠不自在地摸摸了鼻子，江凜就已經先一步幫他轉移了話題：“況且，我有一段時間總是聽你的歌緩解心情。”

“你是我粉絲？！”宋眠頓時瞪大了眼。

江凜說：“怎麼，不像？”

“沒看出來。”宋眠笑著，打趣道：“我怎麼有你這麼惡劣的粉絲啊。”

“惡劣麼？”江凜插兜，睨向他，無所謂道，“那就惡劣吧。”

“太冷了，回去吧。”宋眠垂眸說，“這件事對我來說影響太大了，我還得再想想。”

“好。”江凜理解他，便就此打住了。

“拜拜。”宋眠跟他招了招手，邁步往家裡走，身形已經穩了很多，看上去沒什麼大礙了。

江凜放心返程，往摩托那兒走。他想，他得給俞揚說一聲，於是拿出手機播了通電話。

“喂？”俞揚的聲音轉接到藍牙。

江凜翻上摩托，說：“這兩天不用找了。”

“？”

“什麼叫這兩天不用找了？”

雖然是問句，但還是能聽出俞揚聲音裡不太清晰的笑意。

江凜說：“他要考慮兩天，還有一些彆的問題得跟薑姐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