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霧消散。
江閒一睜眼就看見自己手中拿著一個狐狸麵具,站在人流如織的大街上,身邊兩側都是大大小小的攤位和掛著的燈籠,燈火通明,地麵上濕漉漉的,還有未融儘的雪花。
他還未反應過來是什麼情況,身後就有個小孩急匆匆地跑了過來,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他。
江閒一時沒站穩,身影抖動了一下。
小孩嘻嘻哈哈的,非但不道歉,還扭過頭對被撞到的他擺了個鬼臉。
江閒:“……”
還真是頑皮的小孩。
小孩的娘氣衝衝地提著裙擺跑了上來抓住了小孩的衣領子,給小孩拽了過去。
“不好意思小郎君,我家孩子有些頑劣了,不小心衝撞了你。”女子低頭向江閒道歉,態度誠懇,隨後又轉頭拍了下小孩的手,拍得通紅,疼得小孩嗷嗚了一聲,“真是不像話,一會兒不見你就跑了,快給哥哥道歉!”
小孩撇嘴,委屈極了:“娘,我……”
女子秀眉微蹙,不輕不重地擰了下小孩胳膊:“你什麼你?還委屈上你了?明明是你先撞人的,快道歉!”
小孩看見自己娘凶巴巴的樣子,意識到是自己過火了,揉了揉自己被捏得生疼的胳膊,低垂著頭,用腳尖撚了撚腳下的石子:“對不起哥哥,剛才不小心撞到你了,我知道錯了……”
江閒倒是無所謂,隻是被撞一下而已:“無妨,你不止是要向我道歉,還需向你娘道歉,你給你娘添麻煩了。”
小孩這才反應過來,他這不顧後果的衝撞也讓娘煩惱了,轉過頭對娘鞠躬道歉:“對不起娘,我不該給你添麻煩,我下次再也不會這樣了。”
女子目光柔和下來,揉了揉小孩的頭,對著江閒道:“多謝小郎君諒解了。”
江閒知道自己是被夢貘拉入了夢境,不好對夢境裡的虛構出來的人物發火,況且不過是被小孩撞一下而已,他是真的無所謂。
江閒望了望四周陌生的場景,出聲詢問道:“我想請教幾個問題,請問此地為何處?今為何時?”
女子牽著小孩的手,明顯是對他的問題疑惑得很,不過還是回答道:“這裡是元禦國元都城,今年是永豐十二年,今日是晴春節,此時已經是戌時一刻了。”
元禦國?
是個還算熟悉的名字。
江閒倒是對元禦國這個國家有印象,元禦國也就略遜於大梁國幾分,還算是個發展不錯的大國,看這大街小巷熱鬨繁華的樣子,他現在所在的元都城估計還是這個國家的首都,永豐年倒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知道了現在身處何地之後江閒就與這對母子告彆了。
辭彆了這對母子之後,江閒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今日是晴春節,這種佳節一般都不會有宵禁,所以街上的行人眾多,都三三兩兩地在一起遊逛著。
江閒一個人顯得有些孤零零了。
謝九霄與自己一同吸入了那幻霧,應該也進了這個夢境,也不知道謝九霄現在在何處。
長得好看的人通常都是街上醒目的存在,江閒沿著這街走了一會兒就收獲了五張香帕和數十枝鮮花了。
關鍵是他還拒絕不了,對方一往他懷裡丟完就羞紅著臉跑了,喊都喊不住。
他不好將女孩子的心意給丟棄,隻得攥在手上繼續走著。
走著走著,就看到前方簇擁在一起,把街道圍得水泄不通的百姓。
“謝小侯爺來啦!”
不知何處傳來一聲女子的叫喊聲,大家齊齊讓出了一條道路,妙齡女子基本上都尖叫了起來。
甚至還有幾個長相清秀的男子也在……歡呼?
江閒被擠到了人群後麵,連前方的道路都看不見,隻好站在一旁的攤位旁去,不知所措。
隻聽見一聲清脆嘹亮的嘶吼聲響起,馬鳴蕭蕭,棕紅色的駿馬皮毛靚麗,四肢雄健,高高昂起脖子,駿馬蹄高高揚起,帶起了地上的灰塵,不徐不疾地在街上走動。
許多人都在往前方投擲著鮮花,儘管那馬背上的人視若無睹,根本不會接,任由鮮花落在地上,他們還是樂此不疲地扔著。
而那馬背上的人,悠哉遊哉地牽著拴著馬的韁繩,笑得漫不經心,耳上的玄清花錢搖搖晃晃的,一身墨黑圓領袍,飛鶴雲紋束腕,馬尾高束,深紅的眼眸俯瞰著滿是鮮花的街道。
眼角處綴著一顆小小的淚痣,熟悉感撲麵而來。
相隔很遠,江閒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們所歡呼的謝小侯爺就是謝九霄。
他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微眯著眼,似是不經意問身側矮了他一個頭的女子:“這縱馬之人是謝小侯爺?”
什麼謝小侯爺,明明就是謝九霄,化成灰他都認得。
先不提謝九霄鬼冥賭坊的玄主的身份。
謝九霄什麼時候還背著他成了元禦國的小侯爺了?
女子聞言歪過頭,瞧見了江閒那俊俏的模樣,臉頰微紅,半天也沒說出話。
隨後女子才反應過來眼前這人是在問自己,於是回答道:“回公子,這縱馬之人謝小侯爺正是謝大將軍的獨子——謝九霄。”
“多謝。”
果然是謝九霄。
江閒可不記得謝九霄有個大將軍的爹。
謝九霄明明跟自己一樣都是龍之穀誕生的,不過他是從虛無中誕生,而謝九霄是從龍蛋裡破殼而出。
謝九霄騎著馬離去,人太多了,好像並未看見他,也可能看見了他,視若無睹。
見謝九霄走遠了,人群也逐漸散了。
江閒跟著謝九霄離去的方向走去,走著走著,周圍的人越來越少,最終他繞到了一條昏暗的小巷。
這裡安靜極了,沒有一個人,隻有小巷口掛著一個點亮的燈籠,裡麵的燭芯也快燃儘了。
巷口處還拴著一匹駿馬,正是剛才大街上謝九霄騎著的那匹。
馬不知拴在這裡多久了,它主人謝九霄也不在旁邊。
馬很溫順,見到江閒來了,親切地低頭向前,頭往江閒那邊湊,奈何韁繩太短了,它挨不到江閒。
江閒走到馬的身側,伸手順了順馬柔順的鬃毛,馬明顯很高興,先在原地轉了幾圈,又湊到他麵前,蹭了蹭他的臉,蹭得他癢癢的。
他揉著馬的腦袋,問道:“你主人呢?”
“嘶嘶——”馬叫了兩聲。
江閒覺得自己挺好笑的,居然跟一個不會說話的馬問謝九霄的下落。
見馬還想伸出舌頭舔舐他的臉頰以表親切,江閒立馬止住了它,低聲嗬斥了句:“不許。”
馬原本立著的耳朵立馬耷拉下來了,懨懨的。
江閒覺得好笑:“也不知道你這是跟誰學的,跟九霄學的嗎?”
跟你家主人的性子也太像了。
簡直就是翻版謝九霄。
江閒揉了揉馬的頭顱,馬也很乖巧地低著頭,任由他撫摸。
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後,他察覺到了身後微弱的腳步聲,想回頭看清來人是誰。
豈料一雙帶著溫度的大手從後拿起了他手中一直拿著的狐狸麵具,覆於他麵上,又將手蓋在他的雙眼上,遮擋住了他的視線。
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
來人抓著他的手腕,將他手上方才被小姑娘塞的鮮花和香帕全“不經意”地呼到地上。
身後傳來一道低沉沙啞的聲音,帶著蠱惑的味道,輕柔得像一片羽毛撩撥他的心。
“猜猜我是誰。”
江閒抓住了覆蓋在他麵上的那隻手,無奈道:“九霄,彆鬨了。”
謝九霄將他麵上的狐狸麵具取下,他順勢轉過了身子,對上了謝九霄那雙笑吟吟的眼睛。
謝九霄輕鬆愉悅地開著玩笑:“猜對了,獎勵小道長一個謝九霄。”
都是相處了這麼多年的人,怎麼會猜不出來呢?
“彆貧嘴,你來此地多久了。”
江閒與謝九霄雖然是一同被夢貘拉入夢境的,但是不知與謝九霄是不是同時出現在這個夢境中的。
謝九霄拉起了馬的韁繩:“不久,也才一日,看樣子我比小道長來得要早一些。”
江閒算了下時辰,說道:“我才來不到一個時辰,我們這是被拉入誰的夢境了?”
神獸夢貘以夢為食,吞噬人的夢境,修為不高的夢貘隻能產生自己吞噬過的夢境,而強大的夢貘可以自己產生夢境,控製夢境的走向。
不過從熒惑仙君的卷宗上看來,這個夢貘還未化形,顯然是個初出茅廬,還未成年的小夢貘。
謝九霄用手將想去找江閒貼貼的馬使勁一拽,把馬拽了過來:“這不是我的夢境,如小道長所見,我在這個夢境中連現在這個身份都是夢境捏造的。”
還憑空給他捏造出來一個爹。
謝九霄用警告的眼神瞥了一眼那不老實的馬,馬回瞪了過去,很不滿的樣子。
謝九霄緩緩說:“這一日裡我打聽到了我在這個夢境裡的身份是元禦國謝大將軍的獨子,不過我見過我那個爹,我並不認識他。”
看來是夢貘為了謝九霄出現在這個夢境裡更合理而為謝九霄捏造出來的身份。
既然謝九霄都有身份,那他呢?
江閒看著自己的雙手。
“哎喲我的江公子啊,你怎麼一個人跑這裡來了?若是讓老爺知道又得罰我了!”一道女聲響起,淺紫色的倩影出現在小巷門口,“呀,這不是謝小侯爺嗎?江公子你在和謝小侯爺幽會?這可萬萬使不得啊!”
隻見來人身形窈窕,是一副絕美的好樣貌,那熟悉的臉……
狐姝?!
江閒也來不及反駁狐姝口中的什麼幽會了,疑惑開口道:“狐姝?”
狐姝上來拽著江閒的袖子想把他拉走:“江公子啊,雖然我知道你喜歡謝小侯爺喜歡得緊,你倆已經訂下了婚約,但是婚前一月不能見麵的呀!你們以後有的是機會見麵,不要急於一時。”
婚約?
狐姝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江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麼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