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霄複逢憶往昔 “謝九霄,耍我很好玩……(1 / 1)

仙君馴龍手冊 江時弈 5293 字 10個月前

木桌上擺著兩張宣紙和兩支毛筆,玄主快步走了上去,伸出一手將毛筆提起,毛筆觸碰到了宣紙,他瀟瀟灑灑地寫完了自己的願望,江閒甚至還沒看清楚他寫的什麼,他就放下了毛筆,拎起宣紙,向上吹了一口氣。

玄主將宣紙規規矩矩地折疊成一掌大小,寫了願望的宣紙被他疊得四四方方的,塞進了蓮花花燈中裡。

江閒想開口問他寫的什麼。

玄主預料到了江閒心中所想,食指放於張牙舞爪的獸嘴前,語氣歡快道:“噓,小道長彆問,願望說出來可就不靈驗了。”

這是方才那男鬼哄女鬼說的話。

或許願望說出來真的就不靈驗了吧。

江閒也收回了到嘴邊的話,不慌不忙走到玄主身側,拿起另一支毛筆,抽過一張宣紙,在宣紙上寫了個中規中矩的願望。

願歲並謝,與長友兮。(注①)

寫完了,他學著玄主將宣紙折疊好放進了花燈裡。

“小道長寫好了?”玄主見他寫好了,看向那黑黝黝的一片湖,“那就一同去放花燈吧。”

等二人提著花燈走到湖邊,鬼都走了個乾淨,周圍已經沒有鬼在放花燈了,就隻有他們兩個,靜悄悄的,隻能聽見耳畔的風聲、蟋蟀的長鳴聲和湖水的流淌聲。

湖上是萬千盞明亮的花燈,承載著美好的願望在湖上漂流,不知會飄向何處。

放花燈處懸掛著一盞鬼火燈,懸浮在半空中,倒是照亮了這漆黑的湖麵,江閒步行至湖邊,湖邊的岸上長著微微冒頭的青苔,有些濕滑,若是一個不注意便會打滑跌落至湖裡。

玄主從指尖召出一團殷紅的小火焰,從花燈之中掠過,花燈之中的白燭芯點亮,燃著微弱的火光,他見到自己的花燈亮了,揮著指尖的小火焰,側頭問江閒:“小道長需要我點燈嗎?”

江閒將手中的兔子花燈遞了過去:“麻煩了。”

“不麻煩。”

燭芯被點亮,蠟油順著光滑的燭壁滑下,光亮照在江閒白淨的臉上,帶著溫暖的暖意。

玄主半蹲下身,將花燈放入湖中,花燈落入湖中,很快就順著水流漂走了,帶著他的願望遠去。

不過他的願望此時此刻已經實現了。

心中所願,便在眼前。

江閒也跟著蹲下將花燈放於湖中,望著那盞小兔子花燈也跟著飄走,很快就追上了前麵那盞蓮花花燈,還很調皮似的撞了蓮花花燈一下。

二人望了一會兒漂流的花燈,直至花燈飄向遠方,與萬千花燈聚在一起,飄至遠方。

玄主輕笑了一聲,站起身,心滿意足道:“小道長答應我的事如今已經完成,走吧,也該輪到我兌現承諾,帶小道長去拿生死簿了。”

“好。”

江閒剛準備起身,心口處的傳音玉符刺痛了他一下,他喉嚨一哽咽,心臟像是被千斤石頭重重砸下,眼前一花白,身軀一張紙一樣輕飄飄的,往身後的魔鬼湖倒去。

撲通——!

落入湖中。

“小道長!”

江閒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曾經在嶷玉山所做的夢之中,他四周皆是黑漆漆的湖水,伸手不見五指,隻能看見岸上那鬼火燈發出的微弱光亮。

不過那點光亮也隨著他深入湖底而逐漸消失。

咕咚咕咚……

好難受,他想遊上岸,可他使不上勁來。

四肢麻木,動彈不得,他的軀體逐漸變得和這刺骨的湖水一樣冰冷。

口鼻中都被灌滿了湖水,呼吸不上來,一吸氣,肺裡就會湧入大量的湖水,一吐氣,從口鼻處呼出的氣泡上升,糊了他的視線。

活人也能死在鬼界嗎?

活人死在鬼界那待會兒是不是會出現在祟都門口……

他的思緒像打結的毛線團一樣,越來越亂,甚至都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

睜開眼,他看見了那漆黑的湖水中閃爍著一道紅色的光,逐漸向他靠近、再靠近。

很快就能抓到他了……

“江鶴!”

一道渾厚的聲音喚回了他天馬行空的思緒。

江閒回過神來。

眼前的事物逐漸清晰,他看清了,他麵前擺著的是一本書,他略掃了一眼書內容,是玄清帝君所作的書——《玄清經·叁》,江閒曾學過這本書。

除了這本書,他右手還拿著一支毛筆,懸在書的上方,像是要在書上題字做筆記一樣。

江閒一抬頭,正對上老道士麵色複雜的臉。

老道士手中也拿著一本書,站著前方不遠處的講台上,而他四周都是他的師兄弟們,他們正在詫異地看著他,互相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四師弟聽學也會睡覺啊?”

“我就說是這一冊太無聊了,你瞧這不都給四師弟講睡著了嗎?”

“難得見四師兄聽學時候也會睡覺,果真是這一冊太難了,怪不得我們也聽不懂……”

“既然四師弟也聽不懂那我就放心了,真不是我愚笨。”

老道士抱拳在唇邊咳嗽了兩聲,示意自己的弟子們安靜下來。

他走到江閒的桌前,敲了敲江閒麵前那有些年頭的木桌子:“好好聽學,彆走神了。”

江閒微微點了點頭:“嗯。”

老道士說完江閒,又轉過頭拿起手中的書,指著江閒其他幾個師兄弟道:“你們也是,聽學時不許說話!交頭接耳的像什麼話!”

老道士一訓話,那群嘰嘰喳喳的小兔崽子就跟泄了氣一樣安靜下來,學堂內沒有了他們嘈雜的聲音,恢複了平靜,聞針可落,隻能聽見老道士一人講學的聲音。

半日時間過得很快,夕陽落下了山頭,餘暉灑進學堂之中,老道士見時辰差不多了,收了書,揮揮手讓大家都去吃飯,師兄弟們歡呼了一聲“下學了!”之後陸陸續續跑出了學堂,有的跑去吃飯,有的結伴跑下山去玩了。

江閒也跟著走了出去,是道觀外的方向。

他要去見一個人。

是故人。

軀體像是不受控製一般,江閒走到了嶷玉山深處,不知繞了多久,停在自己的仙觀前,仙觀前雜草被處理得乾乾淨淨的,他輕車熟路地推開了仙觀的門。

呈現在麵前的神仙神像麵容清俊,沒有絲毫損壞的痕跡,上麵的油彩清晰可見,神像前也燃著香火,縷縷煙霧從香火上飄出,香灰落在了貢台前,可那貢台除了剛落下的香灰,其他地方一塵不染,一點灰塵都沒有。

貢台上還擺著一個紅彤彤的蘋果,而在仙觀的左邊牆壁,一個少年靠在牆壁上小憩。

少年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黑色衣袍——還是江閒從山下給他買來的。

江閒不受控製地開口道:“九霄。”

少年聽到江閒的聲音,眼皮動了動,很快就醒了過來,睡眼蒙鬆地看著江閒,那雙紅瞳見到江閒的那一刻又明亮了起來,他趕快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拍了個乾淨,衝上前抱住了江閒的腰身。

謝九霄語氣很是歡快雀躍:“仙君你可算來了!”

江閒被少年這麼一撲,因為慣性,微微往後退了一步,他站穩了腳,伸手揉了揉少年毛茸茸的腦袋:“今日師父講學講得有些久了,所以耽擱了些時辰。”

謝九霄用臉頰蹭了蹭江閒潔白的道袍,嗅著江閒那身上從學堂裡帶出來的獨有的墨水香味,躁動的心逐漸被平複了下來。

“仙君不必同我解釋,隻要仙君願意來,我就會一直等仙君。”

江閒記起來了。

什麼是故人?

謝九霄是故人。

既是故人,便會相識。

他怎麼與謝九霄相識的呢?

很簡單,他在嶷玉山救了受傷的謝九霄。

因為謝九霄那雙殷紅的眼,他一開始猜測謝九霄是嶷玉山中的妖獸,因為妖獸才同常人長得不一樣。

救了謝九霄之後,江閒沒辦法讓謝九霄獨自一人去鎮子裡生活,他怕謝九霄會因為不同常人被驅逐厭棄,可他也不能將謝九霄帶到道觀裡。

思來想去,他將謝九霄藏進自己的仙觀裡。

他在人界就這麼一處仙觀,不像姻緣神財神這種,天天都有人供奉祭拜,他的這處仙觀冷清極了,無人供奉無人祭拜,倒是圖了個清靜。

江閒也說不上來自己在天外雲鏡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說是仙君吧,可天外雲鏡所有的仙君都有自己所掌管的範疇,他隻用為帝君執行任務,在三界之中來回奔波。

就算有人來祭拜他,那拜他是為了拜什麼呢?

原本他沒有仙觀的,還是他聽彆的神仙說神仙都應該有一個仙觀,這才效仿其他神仙,在嶷玉山深處修了一個屬於自己的仙觀。

不過自從謝九霄來了之後,他的仙觀天天都有人燒香,供奉瓜果,雖然最後他都讓謝九霄把瓜果給吃了,畢竟小孩現在還在長身體,不能斷了營養,可謝九霄作為鶴清仙君信徒的誠意,讓江閒切切實實感受到了。

謝九霄鬆開了江閒,江閒走到自己的神像麵前,拿了桌上的蘋果扔給了謝九霄。

謝九霄伸出一手穩穩當當接住,翹著嘴很不樂意說道:“這是我在後山專門為仙君所摘的。”

他可是繞著後山找了半日,才找到的一棵高大的蘋果樹上,最大最紅豔的一個蘋果,這蘋果看起來就好吃極了,他摘下蘋果就跑去河水邊洗了好幾遍,蘋果上麵還掛著水珠,就等著江閒來找他的時候給江閒吃。

江閒難得勾唇笑了笑:“神仙不用吃,讓你吃的。”

謝九霄也不推脫,咬了一口自己摘的蘋果,脆生生、水嫩嫩的,果真是可口極了。

“仙君今日要講故事嗎?”謝九霄坐到了神像麵前的蒲團上,“嗯……想聽昨日未聽完的那個!”

江閒回憶了一下自己昨日講到了哪裡:“是我在皎海誅殺那逃竄至人魚族的魔族嗎?”

“嗯嗯!”謝九霄點了點頭,“我還記得仙君講到何處了,仙君講到了那魔族在人魚族為非作歹,還妄想順走人魚族的鮫紗。”

“記起來了。”江閒想了起來,繼續說道,“當時我感受到了魔族的魔氣在西南方位,為了不打草驚蛇,我順著那一絲殘餘的魔氣悄悄摸了過去,沒想到那魔族貪心不足蛇吞象,被追殺之際還想著偷走人魚族的鮫紗……”

很快天暗了下來,江閒的聲音溫和,讓謝九霄聽得入迷。

“那魔族即將傷害到岸上的漁民時,我便將他一劍穿心了,隨後我就完成了任務回到天外雲鏡。”

江閒講完了,見天色也暗了下來,於是起身打算回道觀。

老道士為了他們的安全,不許他們在外麵過夜。

“明日還能見到仙君嗎?”

謝九霄拉住了江閒的衣角,抬起頭用那雙漂亮的、濕漉漉的紅色眸子望著江閒。

江閒愣了一下,他不是日日都來仙觀嗎?

為何謝九霄會出此言?

江閒頷首答道:“自然。”

謝九霄淡淡道:“仙君明日還是不要來了吧。”

江閒蹙眉:“為何?”

謝九霄鬆開了江閒的衣角:“因為仙君現在該醒過來了,我不能讓仙君留在這裡。”

“仙君,該醒過來了……”

“小道長!江閒!”

“你快醒一下啊!”

“仙君!小道長!”

兩道熟悉的聲音在他耳畔一會兒高一會兒低地繚繞,最終融在了一起。

“咳咳!”

江閒猛然坐起,喉間上湧一陣惡心之意,他歪頭咳出一口水,捂著自己的胸口。

而他背後也有一雙大手在順著他的背脊,用靈力催動著讓他吐出嗆住他的水。

“小道長!”

江閒擦去臉上的水漬,睜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極為熟悉的麵孔,劍眉星目,一雙桃花眼尤其好看,那張臉上眉毛緊擰,臉側還有水滴順著棱角分明的側臉落下,額前的發絲早已被湖水打濕,黏在了臉上。

江閒對上了那雙眼睛,那雙眼裡閃著妖冶的紅光,如璀璨耀眼的紅寶石。

還有那左眼下顯眼的淚痣。

這熟悉的麵容,他一千年都忘不掉。

江閒怒火一下子就冒了上來,抬手就一巴掌扇了上去,將對方臉扇歪到了一側。

他克製了力道,並未真傷害到對方,可對方還是不可置信地撫上了自己被扇的臉頰,又側過頭來,表情從震驚變得可憐兮兮。

江閒咬牙切齒,一字一句說道:“謝九霄,耍我很好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