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宴 “半個時辰後,這個院子裡的人……(1 / 1)

秋,八月,有星孛於西北。

長長的星尾映在清澈的眼眸中,詭異而璀璨。

言月仰麵躺在血泊裡,脖頸處溫熱的鮮血咕咕而出,在一院子嘶吼痙攣的瀕死人群中躺的格外安靜。

光芒在天空消失之際,言月輕輕闔上眼,心中默歎,又死了一次,幸還是不幸?

幸運的是她重生了。

不幸的是僅重生在被殺前半個時辰,明知全家即將被黎陽郡守李曆所殺,卻束手無策。

全家已在黎陽郡守的府邸裡,府內外都有重兵把守,插翅難逃。

孤身被圍,她連所在院子都出不去,更彆說去救在府中另一處的父母。

猛然,一張臉如彗星劃過腦海,豁然睜眼,浸在血中的手指猛然收緊,片刻後又無力鬆開,血已流儘,什麼都做不了,如若她還能再活一次?

她想再活一次!

月滿中天,黎陽郡守的府邸一片祥和,處處掛著彩燈和彩綢,是月誕節才有的熱鬨。

與彆處不同,府中西邊的雲閒堂格外寂靜,室內沒有點燈,更顯滿院月光澄淨。

院中桂花樹下,站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身材修長,望之儼然,年輕人徐徐開口,聲音如玉撞冰:“月華如水,是個好日子。”

背光的陰影裡傳出一個聲音:“每年月誕節,黎陽郡守李曆都會邀請兩位副郡守及家人,到家中飲宴,歡度佳節。按照慣例,副郡守及全家都會出席,今天亦如此。”

年輕人從樹下走入月光,他生的極好,眉眼一抬,月光似乎都暗了一分,嘴角淡然一揚:“是個斬草除根的好時機。”

與此同時,追月閣內女席上,溫柔淺笑的少女,猛然閉上雙眼,似是極痛。

一縷清冷笛音傳來,少女緩緩睜開眼,仿若大夢初醒。

少女轉身對身後服侍的侍女道:“我身體不適,兄長身上有藥,我去去就回,你不必跟過來。”

說完不等身後的人反應,就急速起身,去往外麵的男席。

“兄長,我有話和你說。”言月緊緊抓住言衛的胳膊。

雖然隔著層層疊疊的衣服,言衛仍感到了從胳膊上傳來的痛意還有......極力壓製下的顫抖。

從未見過溫柔聰慧的妹妹如此緊張,言衛瞬間也警覺起來,什麼都沒問就跟著言月離席到了院子裡。

幾個郡府的侍從跟在後麵,言月猛然回頭,目光如攝人心魄的鬼神般狠絕,瞪視著跟過來的人:“不許過來!”

或許是少女過於狠厲,幾個侍從猶豫了一下,退回到室內。

走到隱蔽的涼亭,言月道:“哥哥,你看外麵,都是甲兵,這個院子已與外界隔絕,裡麵的人都出不去。”

“出去?宴席才剛剛開始。”言衛看了一眼說,“最近亂軍四起,外麵有全甲的護衛,也屬正常。”

“半個時辰後,這個院子裡的人都會死。”

“什麼?”言衛一驚。

“外麵的甲兵,不是護衛,是監視和屠殺。”言月說完不等言衛說話就接著說:“李郡守要造反,爹爹和劉副郡已有所察覺,副郡守直屬朝廷,名為輔助,實為監督。李郡守今夜要以我們之血祭旗,宴席過半時,先是毒酒,後是利刃,所有人都會死。”

“父親母親也有危險?”言衛大驚之下,忘了追問妹妹為何這樣說,而是先問父母的安危。

小輩們在追月閣,長輩們在梨白院,宴席沒設在一處。

“是的,還有劉副郡守一家,今晚都會被殺,甚至這些服侍我們的人也會死。”言月說。

“你為何知道,還如此真切?”言衛終於反應過來。

言月很認真的看著言衛:“我不知道是何緣故,但每次我死後,都會回到這次宴會上,隻有我這樣,周圍的人什麼都不記得。”

“死後?死而複生?”言衛十分不解,雖然言月從小就聰慧,但也很調皮,隻是從未這樣嚴肅,這樣冷靜。

言衛忙伸手去摸言月的額頭,是病了嗎?幻覺嗎?

言月不躲不避,言衛觸手一片溫涼,在涼爽的秋夜,額頭竟有薄汗,“兄長,我沒有生病,更不是調皮開玩笑。”

言衛仍在發愣,腦子裡想的全是,沒病?全都會死、死而複生......

言月也不糾結,直接問:“兄長,我會害你嗎?”

“不會,你不會害我。”言衛答的很快,很堅定。

“既如此,那請兄長今日務必信我。”言月說。

“好。”言衛答,這樣就簡單了,管他多奇怪的事情,他相信妹妹,妹妹不會害他,更不會不管爹娘。

“你剛才說,你經曆這樣的生死已經很多次?而且每次都記得。”過了一會,言衛突然開口。

言月看著言衛,然後靜靜開口:“第一次被毒殺後,我發現自己依舊活著坐在宴席上,也以為是自己的臆想。可是半個時辰後,大家再次被殺。但是在死前我也知道了我們為何被殺,李曆要謀反,要用我們的血祭旗。

第二次,我才意識到是真的,我讓大家快逃,結果隻是殺戮提前了而已;

第三次,我私下告訴你,你信了我,你帶著我殺出去,但最後還是沒能出去.....”言月說的很快,很熟練,就像說過很多遍。

言衛猶如石化般呆愣在原地。

好不容易回過神的言衛,怔怔地看著言月,他聰慧狡黠的妹妹,此刻站在半明半暗的月光裡,看起來那麼冷漠又那麼孤單,眼裡是化不開的絕望,甚至狠厲。

這的確不是他昨天所見,明媚的十六歲少女會有的眼神。

言衛猶如被雷擊般顫抖了一下,是真的!

回過神的言衛心疼地拍了拍言月的頭,啞聲道:“不管什麼情況,兄長在,不要怕。”

雖然不是第一次聽,但言月還是瞬間紅了眼眶,每次兄長都會無條件信她,而不是覺得她瘋了。

言月用力的眨了眨眼,抬手抹掉眼中淚水:“我們隻能在追月閣內活動,服侍的下人什麼都不知道,不會太防備我們。但他們也離不開這個院子,所以喬裝成他們也出不去。”言月似乎知道言衛所想,直接說。

言衛這才想起,他們進府時,帶過來的下人都被留在了前廳,那裡也設了酒席。

管家說,有專門伺候宴席的人,當時並沒有多想,如今再想,原來早就存了殺心。

要讓他們與所有人隔絕。

而且赴宴之前,父親本不想來,但李府管事暗示說,李郡守有意與言家結親,李家小公子想要娶言月為妻,節後就下聘。

父親對李郡守的行為頗為不滿,更不喜李小公子。

今日來赴宴,也有趁機婉拒的打算,提早說清楚不至於到時太難看。

如今細想,就是這一點,也在他們的算計之中,不管父親願不願結親,大概今日都會來。

他們如今孤身被圍,外麵全是甲兵,這是死局。

他們不僅要自救,還要救父母,那更無一點希望。

“當務之急,我們要先逃出追月閣。”言月道。

“你不是說,我們逃不出去,要再試試,殺出去嗎?”言衛有點焦躁地去摸貼身的軟劍。

“不用,稍有動作,立時就被射成刺蝟,就沒必要再試,硬闖不行,我們換個方法?”言月說。

“換個方法?”言衛問。

“父親教過,人之所以為人,因為能借助外物外力,善假於物。”言月道。

“善假於物?”言衛環顧四周,沒什麼可用的利器,一屋子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也沒有什麼可用的人。

“兄長,你看。”言月抓著言衛的衣袖,輕聲說:“追月閣是木製構造,最怕起火,周圍的院落也有大多是木質構造。我們找準時機放火,火要大,李曆不會不救,否則整個府邸都會被燒光。”

“如果有大火,眾人忙著救火,李曆本來的計劃就不能順利實施,說不定會放棄在今日殺人。”言衛突然激動地說。

“嗯,如此最好,大家都能得救。以後的事,我們有了防備,自然就能應對。”言月語氣中也有了絲喜氣。

“但如果李曆仍執意要殺人呢?”言衛皺眉,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所以火勢要猛,讓李曆必須先救火,拖延一陣,才有時間救人。”

“即使我們趁亂能逃出去,怎麼救父母,梨白院此刻一定也是重兵把守,根本進不去。”言衛問。

“我們去找一個人。”言月說。

“什麼人?”言衛感覺腦子一下子被塞了太多東西,有點轉不過來。

“兄長,我們來的時候,在府裡遇見了一個人,他不是李府的人,你還記得嗎?”

言衛眼睛一亮,快速道:“商南己,麒麟將軍商南己,陽中郡守的二公子。陛下在燕門被圍時,率領五千墨雲騎從高闕數萬大軍中救出陛下,然後和前來勤王的軍隊一起解了燕門之圍。

陛下盛讚商南己,“少年英雄,國之祥瑞”,賜了麒麟將軍的名號。

言衛從小不愛詩詞文章,隻喜舞刀弄槍,對曆代名將如數家珍,尤其敬佩年少成名的商南己。

所以今日遇見,很是歡喜,還上去攀談了幾句,知道他就住在府裡的雲閒堂。

“兄長可曾想過,如今朝局混亂,商南己為何會出現在李曆的府上。”言月問。

言衛略一思索:“李曆要謀反自立,而且並不避諱商南己在的時候動手,黎陽郡和陽中郡是要一起謀反。”

黎陽、陽中和堯山是整個北方最重要的三個軍事重鎮。

“謀反不好說,必然已有合謀。”言月道。

“這樣說,商南己豈會幫我們?”言衛很是憤怒,心中楷模瞬間碎裂。

“是陽中不會幫我們,但商南己未必不會。”言月眼裡有一絲笑意,言衛的失落明顯大過憤怒。

“父親說過,商家大公子自負且氣量小,商南己又鋒芒太露,他們並不是一母所生,兄弟不和並不是秘密。”言月說完頓了一下。

言衛迅速接口道:“商南己作為庶子,又沒有母家支持,卻能和商家大公子相爭多年。掌管著商家軍的精銳墨雲騎,商南己不簡單,說不定一直在暗中積蓄屬於自己的勢力。”

“我們言家在青川一帶也是不小的勢力,他救了我們,我們自然要還他這一份恩情,這恩情不是對商家,是對他商南己個人。”言月道。

“所以,他會幫我們。”言衛聲音不自覺高了一點,想到要和商南己並肩作戰,還是有點興奮。

“如此,起火後,我們趁亂逃出追月閣,然後就去商南己所在的雲閒堂。”言月道。

“如果商南己不願幫或者幫不了,該如何?”言衛的心剛放下又提起,他們目前是死局,商南己願不願意幫?能不能幫?

言月低頭,腦海中的畫麵紛雜不堪,過了一會,她抬頭說:“我們必須試一試。”

言衛揉了揉言月的頭發:“月兒,辛苦了。”

半個時辰後,言月和言衛在火光衝天中衝進雲閒堂,隻見院內桂花零落,血流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