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夜2(1 / 1)

晚風微涼,星夜浩瀚。

此時多說無益了,權宜之計,既來之則安之,鍋巴和阿蘭二人在雪地裡潛伏著。

“這裡四處是官兵和流民,我們躲著點快點離開,要是不小心被發現了,後果不堪設想!”

“來都來了,這麼輕易就走……你甘心嗎?”阿蘭卻是滿臉的不情不願,甩開鍋巴的手,抱著膝蓋坐在原地。

“阿蘭,不要任性!”鍋巴無可奈何,扶住阿蘭的肩,企圖拉她起來,“太危險了。”

阿蘭扭過頭輕哼一聲,不予理睬,像是鐵了心的不肯輕易離開,甚至捂住了耳朵。

“不聽不聽,鍋巴念經。”

鍋巴:“……”他怎麼記得原話是王八念經?

“什麼人?”

“出來!”

卻在此時,樹梢後的一團火光靠近,隨著一聲厲聲高喝,周圍巡邏的人似被驚動了。

寂靜的林子裡霎時間接二連三亮起了火把,林驚鳥飛,數不清的飛鳥扇動翅膀宛如一陣風暴離開了林子,一時躁動。

“不好!被發現了!”鍋巴麵色大駭,情急之下拉著阿蘭就跑。

阿蘭亦是麵色慘白,呢喃道,“不可能!這裡附近應該沒有巡邏才對。”

他們二人慌慌張張的動作太大,在黑夜裡成了兩個活靶子,一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四麵八方傳來的恐嚇聲。

“站住!”

“不許跑!”

冰冷的利刃劃破空氣,發出刺耳的嘶鳴,長矢穿透冷風,擊碎月色,密密麻麻落在二人身邊。

“他們放箭了,怎麼辦?”阿蘭的雙腿瑟瑟發抖,眼睛裡沒了光芒,湧動著濃濃的後悔,聲音裡染了哭意,“早知道就不來了……”

“阿蘭,彆回頭,不要停,一直跑。”

鍋巴氣喘籲籲的聲音響在耳畔,青澀沙啞,卻比阿蘭要鎮定許多。

“不行的……我的腿發軟,跑不動了。”阿蘭牙齒打顫,已經落後鍋巴一段距離。

她央求著:“鍋巴,不要丟下我。”

“堅持住……阿蘭!”鍋巴眼睜睜看著阿蘭摔倒,身後追趕的箭矢並未消停,一根接著一根落在阿蘭身邊咫尺的地方,隻差分毫就落在她的身上。

他正要回頭去扶阿蘭起來,卻聽一聲慘叫,阿蘭的腿被釘上了一支箭,半臂之長,貫穿了她的腿,將人死死釘在地麵上。

淚水從阿蘭的眼眶裡湧出來,她哭著嚷嚷,“好疼好疼好疼!我好疼!鍋巴,嗚嗚嗚嗚嗚嗚,我……疼……嗚嗚……”

她伸出的手使勁扒在雪地裡,無力掙紮著,血暈染透了這片雪。

鍋巴回過頭,看著還差十幾步遠的追捕他們的人,毅然回過頭,爆發出巨大的力量把箭矢從地上拔出來,又把阿蘭背在身後,跌跌撞撞往前跑去。

追兵和他們隻差幾步遠的距離了,好像觸手可及。他們就像是兩隻逃不出籠子的困獸,隻看得見眼前微渺的希望,就拚命的跑。

身後的叫囂,冰冷的空氣,女孩的哭泣,脹痛的肺腑,這一切如夢如幻。

“不能停……不能停!”鍋巴的心堅硬如鐵,一步步挪動著灌了鐵鉛般的雙腿。

在雪地裡行走不易,他跑的其實不快,但追趕的人身上穿著厚重的禦寒衣服和鋼筋鐵甲,又要兼顧放箭,追逐的不算十分緊迫。

鍋巴不知道還要跑多久,隻是心底的一股氣,他怕隨時可能卸了。

阿蘭的眼淚是這冰天雪地裡難得的溫熱,滴落在他的脖頸裡,暖意轉瞬即逝,意識到女孩在抽噎,堅定了鍋巴更不能倒下的決心。

可是,真的太累了。

他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這密林與他們的村莊隔著一座山,鍋巴和阿蘭雖然會到這裡玩,當作年少時的秘密基地,但山林陡峭,他們也隻在熟悉的地方玩。

此時夜黑風高,前不著路,後有追兵。

已不知走過了多少個分叉口,場景已然陌生,且前路又依稀難辨,鍋巴感到自己快要力竭而亡了。

“小兔崽子,跑不掉了吧?”

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刻,他們被重重包圍住了。

鍋巴背著阿蘭一步步往前麵的未知處挪動著,回頭畏懼地望著這些身形高大的朝廷鐵甲兵。

咽下乾澀的口水,鍋巴聽說這些鐵甲兵和流民一樣不講道理,見人就殺,唯一不同的是,流民會吃人,抓到落單的村民會把人剝皮抽筋,就地解決。而鐵甲兵則視人命如草芥,任意殺伐。

這個年代,人命,總歸輕賤。

“呦嗬,這女娃子長得還可以,弄死前兄弟們幾個還能玩上一遭。”

“至於這男的,閹了再殺,桀桀桀……”

提著鐵劍的高大鐵甲兵獰笑著一步步往前,目光森寒,笑容猙獰。

鍋巴回頭看了眼腳下空落落的懸崖,失策!

他光往著無人處跑,不熟悉地形,竟將自己逼入了死路!

“怎麼辦?怎麼辦?”越到此時,鍋巴越是屹立不倒,背著阿蘭的雙臂愈發收緊。

“罷了,賭一把吧。”

像是忽然下定了某個決心,鍋巴一下子往後仰去。

“啊!”阿蘭驚叫一聲,卻被鍋巴護進懷裡。

“格老子的!”鐵甲兵怒目圓睜,氣的一刀砍在雪地上。“那小子帶著小妮子跳崖了。啊呸!”

“真他媽的晦氣,白忙活一場了。還以為能開開葷呢。”另一個鐵甲兵舔了舔唇,拔起插在地上的箭頭,“在這兩個賤民身上浪費了老子那麼多支箭。”

“那兩個賤民掉下去必死無疑了。算了,正事要緊,咱還是加緊巡邏,找找狐狸蹤跡吧。找到了國師有賞,這潑天的富貴啊,幾輩子用不完的榮華富貴……”

“老趙說的對,還是找狐狸要緊。”

……

一眾人三言兩語說著離開了遠處,殊不知一雙黃金色的豎瞳隱匿在黑暗裡注目著這一切的發生,黑夜裡的罪行被它看的一清二楚。

月色漸漸透過雲層灑向大地,方才的幾人若是抬頭,便可以看到一隻如參天大樹般高大的白色狐狸潛伏在雪地上,就在他們身側,隻是如雪般的毛色和雪地融為一體,而黃金豎瞳隱匿在黑暗裡,故而不被察覺。

狐狸細長眼尾的一簇紅毛鮮紅似血,更添幾分妖媚,眸光卻是透著如人類般的冷漠,仿佛是開了靈智的動物,在思考一樣。

它的巨型身軀隨意趴伏在地麵上,天然的慵懶從容。脖子上掛著一隻金色鈴鐺,卻沒有發出聲音。

身後尾巴卻如同出現虛影般,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四分為八,足足有八條尾巴!搖曳在月色裡。

狐狸睿智清明的目光一直隨著這行人,看了很久很久,這才默默移開視線,垂頭舔了舔爪子。

忽然,它化作一道虛影,如一陣幽藍色的風,穿透密林,也穿透那些鐵甲兵的胸膛。

在一瞬之間,那些心臟在它的爪下碎裂成血霧。仿佛意猶未儘,狐狸將白玉般爪子上的最後一滴血舔舐乾淨,眸中氤氳著妖冶的紅。

鍋巴從厚實的雪堆裡爬出來,拍乾淨了滿身的雪,所幸天氣嚴寒,雪並沒有融化,像粉末一樣輕盈,所以不是特彆的冷。

他賭贏了,他猜測下麵有很多雪,而雪被很厚實,像棉花一樣能承載他們二人的重量。

隻是阿蘭腿上殘留的箭矢移了位,疼得她眼淚直掉。

“還好天氣冷,把你的血凍住了。不然……”鍋巴有些慶幸,若非天氣嚴寒,讓阿蘭的感官變得遲緩,隻怕撐不到現在。

“你再忍耐一下,我把多餘的部分折斷。”鍋巴抓住了箭矢突出的部分,對阿蘭道。

阿蘭知道不得不這樣,咬牙點了點頭,閉上眼睛,“好……你輕點兒。”

她剛才掉下來時腦袋被鍋巴護在懷裡,倒是並無大礙。

“啊!”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阿蘭還是疼得大喊大叫。

“好了,現在還不能完全拔出來,否則你的血會流乾死掉。”鍋巴呼出口氣,“我們要等天亮,找到回村子的路,這裡我們都沒來過,不知道有沒有野獸出沒,先找個地方躲躲吧。”

“好。”阿蘭沒有異議。

“你還能走路嗎?我背著你。”鍋巴搖搖頭,貼心的蹲在身子,把阿蘭背起來。

“對不起……我連累了你。”阿蘭終是低了頭,悶聲道歉。

鍋巴不以為意,故作樂觀道:“哪兒的話,你可千萬彆這麼想,是我自願跟出來的。你看,我們這不是沒事嘛?”

見阿蘭還是情緒低沉,鍋巴走的更快了點,“冷了嗎?阿蘭你彆睡啊,睡著了就醒不過來了。我們明天就能回去了,這裡離家不遠,不要怕。”

“我的腿……會不會瘸了?”阿蘭抽了抽鼻子,語焉不詳,這才是她一直深深擔憂的事情。

“不會的,怎麼會?”鍋巴不停的說話,企圖引起阿蘭的注意力,“我小時候也被木頭刺穿過腿,就這麼一根小木棍,取出來不就好了。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嘛?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還好吧?”

鍋巴說了很多很多話,阿蘭隻應了三言兩語,直到口乾舌燥。

“那裡好像有個洞穴,進去擋擋風雪。”

他們已經走了很久,天空不知何時又開始飄雪,鍋巴身上落了一層白霜,隻有喘出的氣的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