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薑氏突然沒了蹤跡,又見牆上的彎刀憑空消失,皆是一怔。
鹿黎很快反應過來,心道是有人趕來營救。
她趁摁著細腰的兩個壯漢分神之際,一拳一個將人打暈在地,接著幫細腰鬆了綁。
將細腰送出薑氏寨子,她趕回屋中打算協助來人。
屋中仍舊看不見人影,但這會兒卻隱隱能聽到兵器碰撞聲,可見將薑氏拉入戰局之人力量正在一點點耗儘。
伴隨著廝殺聲越來越真實可聞,鹿黎漸漸能夠根據怒喝聲分辨出薑氏所在的位置,她從矮櫃上尋了一把短刀,循著聲音潛伏在薑氏附近。
片刻後,薑氏果然重現身影,鹿黎瞅準時機,將刀架到她脖頸上,將她擒住。
對麵之人身形搖晃幾下,竟一頭栽倒在地。與此同時鹿黎聽到薑氏口中喊出一句:“侄兒墨淵!”
她凝眸看去,倒地之人真是墨淵。
鹿黎見他身上沒有外傷,呼吸平穩,判斷他應是妖力耗儘之後暈倒,穩了穩心神,對薑氏道:“彆耍花招,打不過就想攀親戚?把手背到後麵不要亂動!”
她用方才綁細腰的繩子將薑氏綁到桌旁椅子上,確保她不會突然偷襲後,將墨淵扶上屋內矮榻,為他理了理耳側的碎發,又拭去額前汗珠。
無法使用靈力感知他的妖力是否恢複了些,她一時有些著急。
慌亂之中抬眸,猛然看見薑氏正一臉慈祥姨母笑看著這邊,不禁後背汗毛齊豎。
“你笑什麼!”
“我笑墨淵這小子也有為姑娘拚命的一天,沒想到啊沒想到。”薑氏哈哈樂了一會,又道,“姑娘彆擔心,他隻是妖力耗儘,半個時辰後就會醒了。他用狐係妖丹,我還以為是一隻狐妖來挑事,險些傷了他。”
鹿黎聞言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若是刷花招攀親戚,怎麼會知道墨淵的名字呢?
“你真是他親戚?”
“嗯,我是他的姑姑,名喚墨英。隻是我過厭了在妖界的日子,早在百年前就來人間過自在生活了。為了不讓妖界的人循著妖氣找到我,還棄了妖丹。”墨英笑容裡透著得意與肆恣。
“雖然沒有了妖力,但是憑著散靈珠和額間圖騰,這麼多年無論仙妖都不敢近我,日子過得很安穩。你是頭一個敢綁了我的。”墨英雖這樣說,眼裡卻是滿滿的讚賞。
鹿黎還是不太信她,又問:“你是如何拿到散靈珠的?”
墨英愣了一下道:“就是……從父親手裡接過來的?”她眨了眨眼,提醒道,“我父親,就是墨淵祖父,妖界太皇。”
鹿黎聞言一愣,指著墨淵驚道:“所以他是……”
“嗯,妖界太子。你不知道?”
鹿黎搖頭,又點頭,“就是戲裡麵嗜殺成性的那個?弑父屠城?”
墨英聞言神色陰沉幾許,沉默片刻道出三年前的事。
彼時,她綁了細腰蜂仙,每天迫他引蜂養蜂,忙碌又自在。
忽有一天,她聽說妖界突生變化,妖王被害,邊城遭屠,太子失蹤,戍邊將軍掌管皇權。
雖然離家出走已久,但聽聞家裡親人生離死彆,她仍悲憤不已,便欲返回妖界調查真相。
路上遇到妖界智者白須道人,當時他正在被人追趕,囑托她將昏迷的墨淵轉移到人間修養。還說妖界之事不可心急,三年後自有出路。
她於是將墨淵帶回養蜂穀,精心照料。幾日後,他還未蘇醒,便又被白須道人接走了。臨走時,白須道人曾說,墨淵此番被封了靈力和過去的記憶,三年後自會遇到合適的人幫他解開封印。
再後來,人間妖界傳聞四起,說弑君屠城的便是失蹤的妖界太子。
鹿黎聽到這,搖搖頭道:“墨淵不會做那種事的。”
墨英道:“那是你沒見過他曾經的樣子,他以前桀驁暴戾,瘋子一個。不過,我也不信他會弑君屠城。而且白須道人既肯救他,那他一定是可救之人。”
鹿黎點點頭,起身為墨英解了繩節,道:“墨淵似乎有意對我們隱瞞身份,我還是願意將他當做卷王助手,也請你不要對他說我已得知他身份了。”
墨英揉著自己紅腫的手腕點頭。
雖然之前就對墨淵身份多有懷疑,但鹿黎從未想過他竟是妖界太子,一時陷入沉思。
仔細想想,其實墨淵的身份早就有跡可循。
難怪他熟知妖怪特點,又能將妖丹和妖術運用自如。
而那些妖怪見他就跑,應是看到了他額間的皇族圖騰。素聞妖界不同氏族會有不同的圖騰,嵌於額間,僅妖可見。
而三年前那場變動後,這額間有皇族圖騰的除了墨英,就隻有那位傳說中無惡不作的妖界太子了,這麼一號傳說中的人物突然出現在眼前,能不怕麼。
鹿黎向前回憶,又想到初次見麵時,墨淵問她能不能解開他手腕處的封印,看來他是需要捉妖師的幫忙才能解封妖力,尋回記憶,從而找到當時的真相……
沉默半晌,突然桌上鹿黎的幻鏡響起開啟傳聲模式的邀請。
她這才想起剛才這幻鏡被墨英尋出切斷了與解案仙人的聯係,趕忙起身接通。
那邊傳來細腰急切的聲音:“通了通了!”
接著是解案仙人的聲音:“你們在哪?沒受傷吧?找到仙藥了嗎?”
鹿黎這才想起來此行的目的,她道:“解案仙人不必擔心,這邊我們可以搞定,你先帶細腰回仙界受罰,再勞煩製藥仙人將解藥送來。”
解案仙人道:“好的。”不顧細腰在旁邊連連求饒的聲音,切斷了幻鏡傳聲。
“什麼仙藥?什麼解藥?”墨英問。
鹿黎臉色一沉道:“就是你加在蜂蜜酒中,致使東田村村民集體患上不孕症的避孕丹。請你交出來吧。 ”
墨英聞言,愣了片刻,臉色一變道:“你是說從細腰身上搜出來的白色丹藥?那是避孕丹?我以為是滋養蜂巢的蜂仙仙丹!”
她說罷慌忙起身,套上防蜂服便往蜂箱方向跑去。
片刻後,她便拿了幾粒白色丹丸回來了,麵上神情複雜。
“自從細腰出逃,產蜜數量和質量都降低了,抓捕細腰的人卻一直尋不到他。我這才將仙丹放到蜂箱中,以期在抓回細腰前,能暫時起到滋養蜂群的作用。沒想到,他隨身帶著的這些丹丸竟是避孕丹!”她越說越氣,一把將被啃食的所剩無幾的藥丸捏個粉碎,“這可惡的細腰!”
鹿黎這才聽明白,原來墨英並非故意為之。
她哭笑不得,忙安撫道:“細腰已經被帶回仙界受罰。一會兒將有仙人來送解藥,你隻需將解藥放入蜂箱,便可解開村民體內的仙藥。不日將會有新的蜂仙來此地上任,東田村和養蜂穀的蜂群也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傍晚時分,墨淵終於蘇醒。
見時間已晚,二人決定在養蜂穀停留一晚,第二天再回捉妖所。
墨英差人準備了一桌豐盛晚餐,又拿出不含仙藥的多年陳釀。
鹿黎此行總算能放心暢飲,一杯一杯喝得暢快。
待眼前酒壇見了底,她才發現墨英早已醉倒在桌前,而墨淵卻不見人影。
酒勁上湧,她視線模糊,搖搖晃晃走出屋門,便聽到屋頂上傳來墨淵的聲音:“喝痛快了?”
鹿黎使出輕功晃晃悠悠飛上屋頂,降落姿勢非常不穩,眼看就要摔下去,墨淵伸手將她拉住。
她“嘿嘿”一笑,順勢坐到他旁邊。
少女明媚的笑顏突然靠近,墨淵麵上一紅,快速移開視線。
“你為什麼在這坐著?”鹿黎問道。
“這兒風大,蜜蜂飛不上來。”
鹿黎嗤笑一聲,道:“我以為你什麼都不怕,沒想到你怕蜜蜂。”
墨淵蹙眉反問:“你來乾嘛?”
“我在這兒……數月亮。”鹿黎兩頰泛著喝醉的紅暈,笑道。
“數……什麼?”
“數月亮,今晚天空上的月亮真多啊。一個……兩個……三個……”鹿黎伸出手指認真的點著天空,數著數著,舌頭和牙齒打起架來。
墨淵笑著看她,視線順著她的手指,望著繁星點點的夜空。
真好,天地遼闊,而這裡,隻有你和我。
一陣夜風吹過,鹿黎身子一歪,頭輕輕落在墨淵肩膀上。
瞳孔微微震動,怔住幾秒,他才輕輕轉頭看向肩上已經睡著的鹿黎。
她小臉紅彤彤的,呼吸平穩又輕柔。
他唇角勾起溫柔的弧度,移眸眺望遠方的星空。
片刻後,他輕聲道:“我怕蜜蜂不是怕被蟄。”
“三年前,我剛醒來時,發現自己獨自倒在一片花叢之中,周圍蜜蜂圍著我嗡嗡亂飛。那時我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那種感覺,實在可怕。從那時起,我聽到蜜蜂的嗡嗡聲,便會感到恐懼。”
“後來,有大膽的妖告訴我,我就是傳聞中無惡不作的妖界太子。我不信,所以我想解開封印找回記憶。”
“但我又怕解開封印,發現當年在妖界作惡的當真是我。”
“其實我怕的東西還有很多……”
墨淵望著遠處的星空,竟將心裡的脆弱一一道出。
“不怕,不怕……有我在。”鹿黎小聲嘟囔了一句,似是一句夢囈。
他回頭看看她,長長的眼睫在夜風中微微抖了幾下,不知夢到了什麼。
夜風漸涼,鹿黎在睡夢中輕輕抖了一下,似乎是感覺到冷了。
墨淵將她打橫抱起落回地麵,卻見一人影在月色下匆匆跑來。
待跑近了,他發現來人竟是小柳。
看到墨淵,她麵露疑色道:“太子,您怎麼在這……”
她一直以為墨淵這次沒有一起來。要不然說什麼她也不放心讓鹿黎與傳言中的太子單獨相處。
話沒說完,她看清墨淵懷中睡死過去的鹿黎,更加惶恐,拉住墨淵道:“你對鹿黎仙子做了什麼?”
話音剛落,便聽鹿黎打了個酒嗝,吧唧一下嘴,嘟囔道:“好酒好酒,再來一壺!”
墨淵麵上擺出一副“彆賴我,你自己看”的表情。
小柳鬆了口氣,這才想起此行目的,急切道:“太子,阿時被衙門的人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