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紫芙盯著明明早應離開之人,疑惑出聲,“你……為何回來?”
她與葉靜姝稱不得多好的關係,即使今世有了交集,卻是因顧瑾玹也是隔著一層。
她本想即使舍了命在這,也要將葉靜姝救出。
不僅是因顧瑾玹,也是因她是真的欠了葉靜姝,
更何況,今日一事她本是無辜受了牽連。
她若死了,顧瑾玹便徹底無人惦記,
可她又是為何?
慕紫芙聲音虛弱無比,葉靜姝靠在她近旁,這才仔細聽清了。
卻是有了一時的怔楞。
她為何回來,她其實也不知。
明明此事與她無關,明明她已經脫身,可她還是放棄了生的機會。
明知慕紫芙與顧瑾玹糾纏不清,她若今日死在這,無人會怪她,
可她還是回來了。
很蠢?
其實她也如此認為。
若是因利益匆匆喚來的人,叫那殺手一喝,便四散而逃,
若是他並不計較是否有人曾親眼目睹此次暗殺。
她的下場好似也唯有死路一條,
可她還是回來了。
她也不知究竟因何,
或許是,
她垂眸,擔憂的盯著慕紫芙身上的血跡,卻是沒好氣說道,“我又豈是那般不講義氣之人。記得,這次是你欠了我的,日後可是要還的。”
對,就是因此,她無非是想著慕紫芙能欠她一個人情罷了,
絕不會是記掛她的安危!
慕紫芙意味深長看了她一眼,心中已明了幾分。
卻是未曾戳破。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好。”
忍著胸口處的痛楚,低語道,
“日後,定會還你。”
話音越來越弱,隨著最後一個話音落下,她人已徹底暈厥過去。
隨即,便是一片黑暗。
“慕紫芙!”
格外絕望卻又淒慘的一聲傳入她耳中。
她卻分不清是現實,亦或是夢境。
身子很重,有時卻又很輕。
她漫無目的行在一片黑暗中,眼前辨不清方向,唯有那一聲聲充滿了絕望的聲音似在引導著她。
那聲音有些熟悉,卻又陌生至極。
卻不知為何讓她心慌無比。
還未待她思及是何緣故,
眼前倏然一亮,耳畔傳來陣陣廝殺怒號聲。
皇城內濃煙漸起,高大宏偉的城門此時已是滿目瘡痍。
宮道之上宮女太監們四處亂竄著,尖叫聲,呼救聲響徹皇城。
素日裡肅穆無比的宮城此時卻變為了恍若地獄般的存在。
處處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她怔楞的瞧著眼前這一幕,雙腳如被釘在原地一般竟無法移動半步。
直覺告訴她,這便是前世場景,是前世她死後的場景。
碧瓦飛甍,雕梁畫棟,俱化作一杯土,
瓊樓玉宇已成昨日夢。
她瞧著這一幕,輕笑出聲,一聲未落,笑聲卻愈發大了。
眼角卻滑落一滴淚,
心中百般滋味翻湧,卻不知是悲是喜。
轉瞬間,眼前場景已變。
火海肆虐,好似蘊含著燃燒一切的瘋狂。
破舊的宮殿擋不住那漫天的火勢,已岌岌可危。
院內紅梅於火中搖晃,朵朵梅花墜落,些許飄落於空中,最終卻被火勢燃成灰燼。
梅樹下,滿地雪白映出道道血跡。
男子身著的白衣已被鮮血染紅,周身俱被火海包圍,可他好像毫無察覺。
目光眷戀的盯著懷中早已無了生機的女子。
那女子滿身傷痕,燒傷已毀了她的大半麵容。
可她卻仍能認出,那懷中人是她。
可那男子,
她凝眸望去,那人卻好似被一片濃霧縈繞,她瞧不清他。
卻不知為何竟能察覺到他的絕望。
雙腳不受控般向前走去,“你是誰?”
那人卻並未答話。
她繼續上前,頗為急切問道,“你是誰?”
將要觸碰時,
胸口處倏地傳來一陣劇痛,眼前一切卻在漸漸遠離。
她大喊,想要製止他的離去,
“你是誰,你究竟是誰?”
隻聽一道格外縹緲的聲音似在遠處傳來,
“慕紫芙,你丟了我。日後,再也不要了好不好?”
“不!”
慕紫芙匆忙的向前追去,周圍越來越暗,她漸漸迷失在一片黑暗中……
天光乍明時,陽光透過牖照入,屋內香爐散發淡淡香煙。
床榻上的女子麵色蒼白,方初夏時節,不知為何卻已汗液頻頻。
她雖闔著眸子,眉頭卻是蹙起,好似睡著也是不得安神。
顧瑾玹陪在身側,雖麵色如常,一雙通紅的眸子卻已透露他的真正情緒。
他拿著鮫綃不斷替她擦拭著額頭的汗液,倏地,手突然被她緊緊攥住。
而榻上之人卻依舊未曾醒來,
唯有她的囈語聲輕輕傳來,“不要,不要走……”
雖知她是夢中亂語,但他的一顆心還是因她的話微微泛起波瀾。
他心中一緊,抬起另一隻手替她撫平眉頭,溫聲開口道,
“不走。”
許是此話起了效果,她呼吸漸漸平穩,唯有那雙手還是執拗般握著他。
顧瑾玹擰著身子,不敢抽手而去,唯恐驚擾了她,
雖說不上多為好受,而此時他的一顆心卻是格外安穩。
自小如孤魂野鬼般長大,他早已忘了擔憂一人會是如何。
可自從得到容七受傷消息後,他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預感,趕來的途中卻是心慌不已,一顆心如同懸在嗓子眼般遲遲未敢落下。
他怕極了她出事。
若說之前是出於他不想再孤身一人,而昨日卻是真真切切的,隻為了她的安危。
他自認冷靜自持,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
可他卻是高估了自己,
昨日見到她那副模樣,他隻想殺人,把傷她之人全都殺個乾淨!
他這一生從不信神佛,卻在昨日生平第一次在觀音像前落了跪。
隻為她能安好。
他想,沈和風說得許是無錯,
他撫過她的臉頰,目光滿是柔和,“慕紫芙,我好像真的,喜歡上你了。”
……
午間日頭正好,陳樾瑤擔憂的在外間踱著步。
沈和風瞧著心煩,抬手製止了她,“莽夫,彆亂晃悠了,走的人心慌。”
陳樾瑤並未如往常一般有與他鬥嘴的心思,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窩在一旁,歎氣道,
“沈病秧子,你說昨日分明好好的一人,怎突然就變成了這幅模樣。”
“好?”
沈和風冷哼一聲,“她自從入了這大鬱,就沒有安穩過一天。你瞧好吧,她這幅身子早晚被她折騰壞了。”
“欸,你怎麼說話的。誰盼著安穩日子不過,非得把自己折騰受傷了啊。”
葉靜姝不滿出聲,瞪了他一眼,“不與你說了,我去看看藥煎好了沒。”
沈和風盯著她離去的方向,目光卻並未落在她身上。
他凝神看向院內的楸木,微風吹過,拂動樹梢沙沙作響。
格外安寧的一幕,在他瞧來卻隻覺焦躁。
顧瑾玹對慕紫芙存著什麼感情,他自來是比旁人瞧的更為清楚。
可昨日一事,他卻恍然發覺,
他錯了。
顧瑾玹對慕紫芙的感情,比他以為的還要深。
慕紫芙昨日傷重,顧瑾玹卻好似瘋了般,
甚至,險些殺了葉靜姝。
若不是顧景竹最後趕來,葉靜姝怕是活不過昨日。
更遑論大夫趕來時,他竟不許旁人近身一步,如受驚之鳥般護著慕紫芙。
他勸了好久,卻終是不如慕紫芙一聲呼痛來的奏效。
他是第一次見到顧瑾玹這幅模樣,便是十幾年前那事發生時,顧瑾玹也未曾如昨日一般,令人心悸……
身為他的摯友,他有了心愛之人,一生不會再如之前般孤苦無依,他本應心生喜意。
若是那人不是慕紫芙,他會送上祝福。
可偏偏那人是慕紫芙,
慕紫芙此人聰慧機敏,審時度勢,本是他格外欣賞之人。
可她身上藏著太多秘密,就是連他都看不透。
她牽連甚多,瑾玹與她糾纏不清,必會使他的境地更為艱難幾分。
可偏偏,他明知此事,卻終是忍不下心勸解瑾玹放手。
他這一生,太苦太累了……
遠處有人影緩緩走近,他收拾好心緒,看向那人,“可是有了消息?”
輕容行禮,“回閣主,經查明,昨日一事確如葉小姐所說,傷了雲安郡主的不是她。”
“猜到了。”
他側身倚在回廊間的廊柱上,“葉靜姝雖有時略微有些蠻橫不講理,卻萬萬不是此等心狠之人。昨日,瑾玹也是思及此處,才及時收了手。”
“那人是誰?”
“是……恒王殿下派的人。”
聞言,沈和風嗤笑一聲,“果真!”
“儘管我與瑾玹思慮周全,刻意將線索引到靈通閣,卻終究是抵不過顧和軒的疑心。”
輕容應道,“顧和軒此人實屬是狡詐,昨日派人查了靈通閣一番,本以為目的會是在此,卻不成想真實意圖竟是雲安郡主。”
“那此事,可需報宸王殿下知曉?”
沈和風起身,凝眸盯著內室的方向,
“不用了,他已知曉。”
話音方落,屋內果真已有了動靜。
沈和風挑眉,“去將慕紫芙身側那個叫初若的尋來,接下來怕是要拜托她照顧著她家郡主了。”
“閣主,這是……”
沈和風意味不明說了句,“去尋人。”
話落,側首看向身側方走出來的人,
“可是?”
“不,”
顧瑾玹麵色憔悴,一雙眸子卻是陰沉無比,
“去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