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逆光而立,周身攜帶著一股溫暖的氣息,好似驅散了屋內長達一夜的寒氣。
顧瑾玹抬眸,輕聲開口,“回來了?”
聲音雖帶著嘶啞,卻如往常一般並無任何異樣。
本是尋常至極,可慕紫芙莫名覺得有些許心慌。
她蹙眉,“你在這等了一夜?”
顧瑾玹起身,卻是並未應答,“在外玩鬨一夜,許是累了,再歇息一下罷。”
話音方落,人已走至她麵前,將她拉進屋內。
“吱”
關門聲響起,屋內重新歸於一片寂靜。
顧瑾玹目光柔和的盯著慕紫芙,執起她的手,輕撫著,“清晨還是會有些許涼意,日後還需多穿些衣物,以免著了涼。這你可是知道?”
溫柔至極的話語全然不似往日那般冷冰冰的。
他強有力的雙手將她包裹,溫暖的觸感也好似直抵內心深處,讓她的一顆心頓時軟的一塌糊塗。
她眼眸微顫,內心百般情緒翻湧。
似是不忍,她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神色,微微啟唇,說出那早已備好無情至極的話,“我與宸王殿下是何關係,你又憑何隨意乾涉我?”
聞言,顧瑾玹身形一滯,低聲道,“我自是無權乾涉。”
“但,我會擔心……”
短短五個字,卻是讓慕紫芙心口一悸,竟是有些許酸意自心底升起,迅速席卷她的全身。
眼底似有濕意,卻被她儘力抑製,不敢表露分毫。
她似譏諷開口,“宸王殿下的擔心又值幾個分量?”
她用力掙開他的手,口吻冷厲,“我自有我的良配,何需你閒來無事關心如此多?宸王殿下許是不知我昨夜去了何處,又是與何人共處一夜?”
顧瑾玹眸色陰沉,手緊緊攥起,緊繃著聲音說道,“彆說了。”
慕紫芙卻置若罔聞,她微微勾唇,語氣格外嬌嗔,“我昨夜去了宣王府,與景竹待在一處。我們一起喝了酒,兩人喝的大醉,便隨意歇在了他府中……”
“我讓你彆說了!”
話音方落,顧瑾玹便迅速抽手,一把掐住她的粉頸,逼得她步步後退,骨節分明的手掌因太過用力已泛起青筋。
慕紫芙後背狠狠抵在木板處,碰撞間泛起微微疼意,卻是仍比不得此時的窒息感來的更為強烈。
她脖頸處被禁錮,因呼吸不暢一張臉瞬時已變得漲紅,她費力的掙紮著,卻是撼動不了分毫。
此時顧瑾玹已處於崩潰的邊緣,他眼眶通紅,盯著慕紫芙的目光俱是一片狠厲,“我讓你聽話,你怎麼就是不聽?為何偏要惹我?”
“嗯?”
狠戾的聲音格外清晰的傳入慕紫芙耳中,她心口一緊,知道他已是起了殺心。
求生的欲望讓她本能掙紮,她費力扯著顧瑾玹的手,“本……是你逼迫……與我,我如此……”
“可……是有錯!?”
斷斷續續的話語卻仍是可以聽出她的堅決。
聞言,顧瑾玹眼底閃過一抹陰鷙冷戾之色,手愈發用力,“既如此,那你便去死罷!”
“嗬嗬”的憋氣聲自慕紫芙喉間湧出,卻是輕微至極。
瀕死的感覺愈發強烈,她眼前漸漸模糊,周身的聲音也好似在漸漸遠離。
一股絕望之感自心底升起,她的眼中噙滿了淚水。
一滴淚順著臉頰滴落於顧瑾玹手背,溫熱的觸感傳來,顧瑾玹手中動作一頓。
渙散的眼神逐漸聚攏,望著眼前人瀕死掙紮的模樣,心沒來由倏地一慌,手上力道隨即消散。
隨著脖頸處的禁錮消失,慕紫芙無力癱倒在地,她胸膛起伏,劇烈的咳嗽聲一聲聲傳來。
她急促的呼吸著,似是沙漠中乾渴的旅人遇到水源一般,格外貪婪的享受著來之不易生存的希望。
顧瑾玹冷眼瞧著這一幕,心中似是百般滋味,無法排解。
慕紫芙眼角餘光掃光身旁那象牙白錦衣的衣角,終是遲鈍的回神,
她,活了下來……
隻是還未待她從劫後餘生中反應過來,卻突然被人淩空抱起。
她驚慌抬眸,卻撞向那雙似是隱忍著怒氣的眸子。
“你……放開我。”
她的手無力的推搡著,聲音虛弱至極,毫無威脅力。
顧瑾玹卻是依舊自顧自的抱著她走向床榻那處。
當她的後背觸碰到床榻上柔軟的錦被時,卻一瞬驚起,迅速的抽出頭上的發簪,隔在二人身前。
顧瑾玹眸中的黯淡一閃而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怎麼,想殺了我?”
“那自是不會。”
她眸色冷厲,果斷的將手中的簪子對準自己的脖頸,“你若再想做些什麼,我會殺了我自己。”
雪膚那處被掐出的紅痕還未消退,簪子觸及皮膚,滲出絲絲血跡。
似雪中紅梅,豔麗至極,卻也是像極了上元宮宴那夜,被血跡染紅了的膏糜。
“你寧願死,也不願與我在一處?”
慕紫芙眼睫微顫,雙手卻愈發用力,簪子刺進之時鮮血滴落,染了她的衣襟,“如此,宸王殿下還需我多說?”
聞言,顧瑾玹深深看了她一眼,“慕紫芙,你可會後悔?”
她抬眸,口吻堅定,“不會!”
極淺極淡的聲音聽到顧瑾玹耳中,也好似重重落於他的心底,話音落下,他心中不知為何竟是難受的緊。
耳畔也唯有這二字回響著,久久未能消散。
……
春日天氣變幻莫測,方才還是個豔陽天,此時便已狂風大作,吹的窗戶砰砰作響,讓人心生不安。
樹梢方長出的嫩芽,在風中搖晃,似一葉孤舟漂浮於茫茫大海之上,無處可依。
回廊下,初若冒著狂風好容易趕到了自家郡主屋門前。
方想伸手敲門,屋門便由內向外打開。
瞧見那人身影的一瞬,她不由怔忡在原地,“宸王……殿下?”
然,那人卻是瞧都未瞧她一眼,直直繞過她,向著府門外走去。
初若盯著顧瑾玹離去的身影,正心生不解,隻聽得屋內傳來一聲聲響,似是何物落地的聲音。
她急忙回神,進屋,“郡主,宸王殿下怎會……”
話音卻在瞧清床榻上的女子時猛的頓住。
初若快速走上前,“郡主,您是如何傷的這般重!”
慕紫芙抬手製止住初若欲查驗傷口的動作,暗暗鬆了口氣,“這點小傷,不妨事。”
“可您都流血了……”
慕紫芙搖了搖頭,接過初若遞過的鮫綃自行擦拭著。
她如此做本是為了惹怒顧瑾玹,讓他對她失望至極,如此一切想必都能回歸原處。
本是已達到了目的,可卻不知為何心底竟也是悶的發慌。
好容易平靜好紛亂的思緒,她看向那人離去的方向,淡淡問道,“你來此找我可是有何事?”
初若隻得暫時壓下疑問,輕聲回道,“回郡主,是靈通閣沈閣主親自前來找你,說是有要事相商。”
“沈和風?”
初若恭敬應道,“是。”
慕紫芙眸中閃過一抹深思,“派人告知他一聲,顧瑾玹此時已離去,不必在此等著了。”
初若一窒,“難道這宸王殿下與沈閣主?”
慕紫芙撫了撫粉頸處的傷痕,略微緩解了不適,“你猜的無錯,這二位表麵看似毫不相乾之人,關係應是匪淺。若不是昨日沈和風情急之下說錯了話,任誰也是瞧不出的。”
上一世她便很是奇怪,顧瑾玹是如何躲過顧和軒極其嚴密的監視,僅用兩年的時間便有足夠勢力,竟然與顧和軒成分庭抗禮之勢。
如今看來,這背後許是少不了沈和風的幫忙。
思及此處,她並未有絲毫被欺騙的惱怒,隻是多了些慶幸。
慶幸顧瑾玹前世不是孤身一人,也慶幸今世亦有沈和風陪著他。
初若瞧著自家郡主愣神的樣子,擔憂的問道,“郡主,可是宸王殿下傷的您?”
其實,這個問題明眼人一瞧便知是怎樣一回事。
但,初若還是要問……
“不是,是我自己方才梳洗時不經意間碰到了簪子。”
“如此,你可是清楚?”
慕紫芙的口吻依舊溫和,卻是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初若應聲,“請郡主放心,除此之外,絕不會再有其他的流言。”
慕紫芙輕輕“嗯”了聲。
她垂眸看向手中那藕粉色的鮫綃,腦中卻忽地想起那不經意間被她弄丟的一物,一股失落之感席卷了她。
她握緊,
好似如此便能抓住些什麼,亦或是放開些什麼……
窗外風聲呼嘯,狂風怒號著,好似厲鬼的哭泣聲,引得人心尖發顫,害怕的緊。
屋外如此情形,屋內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立於回廊間的沈和風瞧著屋內那隱於陰影處之人,低聲問道,“你家王爺如此已是多久了?”
身側的亦安擔憂的開口,“自雲安郡主那回來便是如此了。”
沈和風蹙眉,“這慕紫芙到底做了什麼,竟讓他如此?”
在他的印象中,顧瑾玹上一次如此應是他七歲離京那夜。
那時顧瑾玹也如今日一般,將自己隱於黑暗中,不得見一絲光亮。好似徹底隔絕了外部的聲音,也好似一人前行,終生孤苦無依。
“雲安郡主,昨夜歇在了……宣王府。”
聞言,沈和風一怔,“慕紫芙與顧景竹?”
“是,此事為容七親眼目睹。”
亦安歎了口氣,“我也是不知這雲安郡主到底是如何想的。”
沈和風瞥了他一眼,“比起慕紫芙,我更想知道你家王爺是如何想的。”
“你今日急匆匆深夜來尋我,說是你家王爺氣急揚言要打斷慕紫芙的腿,可她此時卻是無礙。”
他側首看向隱於屋內之人,謂歎道,“既然說了不喜歡,又何必顧及她的生死,不順心隨手處置便是。可他偏偏臨了又一時心軟,放了慕紫芙一馬,這難不成不是喜歡?”
“可我家王爺卻說……”
“他說不是?”
沈和風輕笑出聲,語重心長說道,“情之一字,又豈是僅‘喜歡’二字便能如此輕易概括。”
“何以為情,情中人不知,旁觀者自清。”
聲音隨風消散,吹進屋內,落入男子耳中。
烏雲蔽日,正值午時,天氣卻極為陰沉。
細雨飄零,淅淅瀝瀝落於屋簷之上,卻又好似在敲開何人的心防。